第55章 無人區玫瑰
無人區玫瑰
劇組打工人在外漂泊了兩個月終于回家, 穆瑤回到京西沒兩天就被好友秦夢桐約出來吃飯了。
穆瑤因為周姨的病情已經憂心很久了,看着和秦夢桐的通話記錄,她稍微定了定心。
秦家也是京西的大家族, 說不定秦夢桐就能幫她, 她也不至于要用自己的婚姻去做交易。
不過她這些年過得雖然不算好,但很少因為自己的窘境去求人辦事。
記得上次還是高一,她沒有錢給撿來的流浪貓治病,才問秦夢桐借了錢,不過那些錢終究沒有用上,她原封不動地還給好友了。
心裏有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事情, 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悶酒, 沒注意到身邊的人更是一杯接一杯。
等她反應過來, 秦夢桐已然有些醉了。
“瑤瑤。”秦夢桐将臉埋在她的頸窩裏,聲音很悶地問她,“我是不是特別糟糕?是不是很沒用?”
“怎麽會呢?”穆瑤輕抱住她, 安慰道,“我昨天還在雜志的財經版面看到你的采訪了。”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惹到秦夢桐,她的眼淚直接掉了下來,砸到穆瑤的鎖骨上,她哽咽道:“可這些都是秦家給的, 離開秦家我什麽都不是,但是另一方面,我又沒辦法脫離秦家, 因為我不想一無所有,我舍不得這些光環。”
穆瑤猜到了一點, 輕輕拍她的背,問道:“你和叔叔阿姨吵架了嗎?”
“嗯, 他們想讓我聯姻,我反抗了。”秦夢桐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我的卡已經被停了,我爸說如果我還是抗拒的話,會考慮撤掉我在集團的職位。”
秦夢桐那番話雖然自輕,但穆瑤知道她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有多麽努力。
她有一個從小就很優秀,不到三十歲就坐到了亞太區總裁位置的姐姐。
不論是來自秦家人還是外人,姐妹倆之間的對比是必不可免的,這就意味着,她要很努力才能t被別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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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因為反抗家族聯姻就要抹殺掉她的全部努力,未免太殘忍。
穆瑤沒辦法說出就算她離開秦家依舊能閃閃發光這樣的話,因為她一旦放棄,她在繼承戰裏就算是半只腳踏出局了。
她摸了摸秦夢桐的頭,問道:“那你現在要怎麽辦?錢夠不夠用?我這裏還有點。”
雖然她現在的那點工資都不夠向來揮金如土的秦夢桐買個包。
聽她這樣說,秦夢桐将她抱得更緊了:“我省着點還是夠的,不過如果我真的被秦家趕出來了,我就去蹭你的床。”
穆瑤輕輕捏捏她的鼻子,說道:“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收留你。”
秦夢桐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周姨的事情穆瑤更開不了口,她問道:“如果你真的要聯姻的話,對另一半是什麽态度呀?”
“沒有感情基礎就是各取所需搭夥過日子呗,能做到和平共處是最好,做不到的話視而不見就行。”
各取所需……
如果她真的要代替穆滢嫁進原家,原野又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呢?
她有的那點東西在他那裏恐怕都不能入眼吧?
“夢桐,你知道……”穆瑤頓了頓,聲音因為心虛而驟然變小,“你知道什麽可以讓一個人離不開另一個人嗎?”
“愛吧。”秦夢桐撐着下巴,眼神也因為醉酒有些迷離,“相愛的人離不開對方。”
愛……她和原野之間哪有這個東西,而且培養感情也太久了。
“還有呢?”
秦夢桐喝得醉醺醺,也沒意識到她今天的反常,想了想,繼續說道:“性。”
聽到她這樣說,穆瑤被酒嗆到,咳得臉都紅了,玻璃杯底磕在桌子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瞧你這大驚小怪的樣子,一看就是沒有戀愛經驗的。”秦夢桐掩唇輕笑,挑眉道,“床上合拍也是合拍啊。”
穆瑤的臉頰發熱,連忙把話題岔開了。
之後盡管穆瑤有意制止秦夢桐飲酒,但她還是喝了不少,結束的時候醉醺醺的。
秦家的司機已經在門外等候,見老板喝得不省人事,司機本來想着送穆瑤回去,但是被她婉拒了。
餐廳離她家不遠,穆瑤慢悠悠地往家裏走,整理着自己的萬千思緒。
春天的傍晚連風都是輕柔着,今天是周末,附近又有大學,街上有很多年輕男女相攜而行。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剛才秦夢桐說的話,她心中愈發煩躁。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突然想起之前和同事爬上的時候遇到一個自稱會算命的,同事湊熱鬧的同時也不忘帶上她。
對方說她以後的感情之路雖有波折,但終究會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在想想,真是個神棍。
回到家之後,穆瑤強迫自己清空雜念,按部就班地處理工作、洗澡洗漱、上床睡覺。
她心裏裝着事兒,睡眠狀态糟糕,整個人就像是溺進了現實和噩夢交織的深海中,手腳卻又都被海底的水草纏住了,掙脫不開。
最開始的畫面是中學。
穆瑤在學校雖然不太愛說話,在穆家的身份尴尬,但是她從小成績優異,又有一張漂亮的臉蛋,一開始也有不少人願意和她交朋友。
只不過她的同學的家庭背景非富即貴,無論是他們平時的消費場所,還是互相送的那些禮物,都不是她能夠承擔的。
對于那些人的邀請,穆瑤向來是拒絕。
沒有人願意用熱臉貼冷屁股,更何況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心高氣傲的人,久而久之,他們也就冷了穆瑤。
秦夢桐請假的時候,她在體育課上甚至都難找到結隊的人。
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但秦夢桐的生日快到了,穆瑤知道她對自己向來照顧,于是就想着趁暑假去賺點錢買一份像樣的禮物送給她。
她能做的且日結的工作不多,她在烈日下發了一個星期的傳單,即使塗了防曬霜,但脖子上的皮膚都曬傷了,火辣辣的疼。
有一天半夜,她是被一陣啜泣聲吵醒的,周姨坐在她的床邊哭。
脖子上冰涼舒适,明顯是被人重新抹了藥。
即使她瞞着,即使她特意選了遠離穆家的地點,但周姨不知為何看出了她的窘境,遞給她一個信封,很厚,裏面都是錢。
周姨的聲音沙啞:“傻孩子,缺錢可以和我說,不要什麽都一個人硬扛着。”
穆瑤知道前些日子周姨的兒子犯了事,賠了很多錢對方才和解,這筆錢她自然不能收。
可她每次還給周姨之後,錢都會在第二天都會原封不動地出現在她的枕邊。
再後來是昨天。
她去醫院看周姨,撒嬌問她為什麽對自己這樣好,周姨平時也是腼腆的人,昨天卻摸着她的頭發,很溫柔地說道:“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在我心裏,你和我的兒子一樣,都是我的孩子。”
穆瑤放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她很努力讓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
最後是周姨的葬禮。
大雪紛飛。
和母親離開那天,奧川百年難遇的暴雪一樣。
這些畫面虛虛實實,難以分辨。
穆瑤終于自淺眠中驚醒,摸了摸眼角,一片濕潤。
從母親離世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就在不斷割舍,不斷做減法。
母愛、童年的友誼、對父愛的期待,甚至偶爾是對日後生活的向往……
她一個人踽踽獨行,丢掉了這些東西之後步子卻越來越沉重。
總之,她再也承受不起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了。
穆瑤翻身,從床頭櫃上拿出手機,把通訊錄翻到底,想看看有沒有其他能幫上忙的朋友。
在中學的同學裏,除了秦夢桐之外,她和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向來走不到一起去。
工作之後,身邊關系好的同事和她一樣都是劇組打工人,大部分都是家境普通,工資只足以養家糊口。
其他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原野……這兩個字一直繞在她的心間。
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在備忘錄上打了好幾串原野的名字。
她之前在劇組喂貓的時候遇到了他,還和她打了招呼,但他對她應該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吧。
要怎樣才能再次見到他呢?
穆瑤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發了一會兒愣,終究下定決心,點開了一個聊天框。
【小于,你能查到原野老師的最近幾天有什麽活動嗎?幫我個忙,我想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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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大女兒的訂婚宴,很多社會名流都受邀出席,原野也在邀請名單上。
這件事對穆瑤而言就好辦很多,她還未請秦夢桐幫忙,就收到了秦家寄給她的請帖。
她和秦夢桐十多年的友誼,秦家也跑得勤,既然是自家小輩的閨中密友,秦家人對她也算客氣。
她拎着禮服有些繁複的裙擺穿行在人群中,今天秦家上下都很忙碌,她也在前前後後幫襯着。
即使她留了個心眼,但一直沒看到原野。
有兩個小朋友端着橙汁追逐着從她身旁跑過,果汁在光可鑒人的瓷磚上撒了一片。
穆瑤轉頭招呼着宴會廳的工作人員:“你好,麻煩擦一下這裏。”
可是她的頭剛扭回去,就看到一個模樣很年輕的男應侍生端着快步走過,腳下一滑,他一邊平衡着身體,一邊去扶酒杯,眼見就要朝地上摔去。
穆瑤眼疾手快地從托盤裏救下兩杯紅酒,可是那位男孩跌倒的方向是朝她這邊,她也有些慌亂地朝着一邊避開。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半杯酒都潑到了他的身上。
嘩啦一片脆響,是玻璃摔碎的聲音,穆瑤微微閉了閉眼,看來那個男生還是沒有穩住。
在一片“‘碎碎’平安”、“‘紅’運當頭”、“吉兆吉兆”的解圍聲中,穆瑤微微擡頭,對上了被她撞到的男士的視線。
男士穿得很商務,黑色西裝白色襯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顆,胸前的紅酒漬非常明顯。
他微微低着頭,看向她的時候有些面無表情,渾身都散發出一種冷冽的氣質。
穆瑤的眼睛微微瞪圓,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
她雖然很想和原野說上話,但真的不是想用這樣老土的搭讪方式。
她絕對不是故意的,蒼天可鑒!!!
站在他們周圍的人看到這幅場景都噤了聲。
“原先生,真的很抱歉。”
穆瑤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本着能吸一點是一點的想法,在桌上抽了t幾張紙,摁上了他的胸口。
原野沒有阻止。
柔軟的指腹和硬邦邦的胸口中間只隔了一張薄紙和不算厚的衣料。
穆瑤看上去冷靜,但心裏全部都亂套了。
她在劇組遇到過很多比現在更複雜的人情世故,她都能處理得很好,但許是她的心思不單純,現在大腦就跟短路了一樣。
她注視着一小部分酒漬轉移到紙巾上,眼睛都不敢亂瞟,她在心裏想着原野怎麽還不開口。
但凡他開口說話,她就能接上去,這樣他們之間才能有交流和互動。
周圍的人逐漸走動開,他們倆和周圍如同有結界一般,保持着詭異的寧靜,靜到穆瑤似乎能感受到他噴灑在她頭頂的呼吸。
他們這邊的動靜不小,秦夢桐很快趕來,一看這樣的場景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見她過來了,穆瑤撤了手站到一邊。
接收到好友求救的眼神,秦夢桐開口道:“瑤瑤,你帶着原野去樓上客房休息一下吧,我讓酒店經理送一件幹淨的衣服上去。”
她和原野打小就認識,平時也是直呼其名的。
“不用,我讓助理把車上的備用衣服拿過來。”
他的聲線淡到幾乎冷漠,好像被潑了一身紅酒的人不是他。
穆瑤品出了他這只是拒絕了秦夢桐的後半句話,便對他說道:“原先生,您随我來。”
她從工作人員那裏拿了房卡,刷了樓層。
兩個人的身影印在電梯門上,穆瑤抿了抿唇,說道:“原老師,我們之間在劇場見過,我叫……”
還未等她将自我介紹做完,原野就接過了她的話:“穆瑤。”
穆瑤扭頭,猝然對上他的眼神:“您記得我。”
她語氣中的興奮不是裝出來的,能被這種大佬級別的人記住,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工作還是做得不錯的?
“嗯。”
原野将視線重新放到前方,淡淡地應了一聲。
電梯很快到達相應樓層,穆瑤刷卡走進房間,扭頭問靠坐在沙發上休息的原野:“您要喝茶嗎?我幫您泡杯茶。”
“不用。”
他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起來,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他的回答都只是寥寥數語。
原野的助理很快帶着幹淨的衣服上來,穆瑤和助理很識趣地退到房間門外等候。
不到兩分鐘,原野就走出了房間,手上拎着的袋子裏裝着弄髒的襯衣。
助理本想接過袋子,穆瑤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一步。
“今天實在抱歉,我幫您送去幹洗吧,您留一個號碼,等好了之後我給您送過去。”
助理見原野沒有說話,本想說老板一般會直接扔掉,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原野報了一串電話號碼。
職業素養使他看上去依舊鎮定,只是垂下的眼皮掩蓋了震驚的神色。
原野給她的不是助理的號碼、秘書的號碼,而是自己的號碼。
雖然是工作號不是私人號,但他跟着老板這些年,這種事情也是第一次遇見。
那件被紅酒弄髒的襯衫穆瑤自然不會真的拿去幹洗,她第二天上午就去專櫃給原野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
她從高奢店出來之後就給原野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方便,她将衣服給他送過去。
她等了好一會兒,原野一直都沒有回她的消息,于是她便就近找了一家餐館吃午飯。
一直到她等過了排隊高峰期,吃完飯,原野的消息才姍姍來遲。
他給了她一個地址。
私人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