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冬日
第7章 冬日
雖說滿月宴是是為慶祝家中新生兒滿月,可許安也并未覺得今日和往常有什麽很大不同,自己今日也依舊是吃吃睡睡的過完了一天,只是多見了些人罷了。
未到黃昏,許府裏的賓客都已散盡,下人們在外頭各司其職的收拾,屋內許家人正坐在木椅上歇息。
今日辦宴,主人家自是要好好操持,不能有錯漏,不然傳出去,又是一陣風言風語。故此今兒一天,幾人從早晨天剛亮時,一直忙到最後一位客人散盡,直到現在才有時間坐下來歇息片刻。
許侍郎喝了口茶,長舒了口氣,嘆道:“休沐一日是比上衙還累。”
許大哥也是滿臉遮不住的疲累,他身為家中嫡子長子,今兒來府上做客的各家公子,他都得照顧到,雖說有二弟幫襯着,可一日下來,也是疲乏的不行。
許二比起累,倒是更餓些,他這個年紀本就吃的多餓的快,今日在席上,各家公子齊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語的,他一門心思全放在招呼客人少了,筷子愣是沒動幾下,這會歇下來,他倒是覺得自己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許夫人看着他們父子三人如出一轍的姿勢,好笑的同時又有些心疼,吩咐小廚房盡快送些吃食上來後,又端了幾盤子糕點上來,讓兩個兒子先墊墊肚子。
幾人都累的不太想開口說話,一時間,屋裏只聽得見咀嚼糕點時發出的細微聲響,許安剛睡醒,便下意識轉頭,朝聲音源頭處看去。
“安兒醒了,一直盯着你二哥,可是也餓了?”許母一直注意着小兒子,見他醒來後一直看着他二哥吃糕點,便讓婢女端來溫好的奶,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了起來。
許安嘴巴喝着奶,一雙眼睛卻老往兩個兄長那邊瞟,不為其他,就是想嘗嘗他們手中的糕點是什麽味的。
糕點通體成乳白色,方方正正一小塊,表面好似還撒了些細小的花瓣,看着就好吃。許安看着二哥一口下去就是半塊,吃上兩三塊又喝上一口茶,那模樣別提多美了。
許母喂了幾口便發覺小兒子不肯張來嘴了,仔細一看,他那小眼神黏在桌上的桂花糕上扯都扯不回來,許母了然,知道這孩子聰明着,現在這是想吃兄長手上的東西了,便把他換了個看不到糕點的方向抱着,接着又繼續抱着他喂了起來。
許安委屈的癟着張小嘴,在娘親的勺子在他嘴邊碰了幾次後,才不情不願的張開了嘴。
喂完奶後,許安一腦袋直接紮進了許夫人的懷裏,他有些害臊,剛才嘴饞的緊,一時間鬧起了脾氣,明知道自己現在還小,半顆牙都沒長出來,還非想吃桌上的糕點,剛才還使性子不肯張嘴,還讓娘親哄着自己喝奶,現在清醒過來,羞的臉又紅了。
剛才雖是許夫人抱着他喂奶,但屋裏其他人的視線也一直沒從許安身上離開,見他把臉埋在母親懷裏,許大哥半真半假的來着玩笑:“小弟這不會是害羞了吧,還知道往娘親懷裏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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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者無心,聽者無意,許大哥這句話讓許夫人恍然大悟,她稍稍推開小兒子的腦袋,緊接着又掃了一眼的的小臉,果真和今兒早上一樣,整張臉蛋都紅通通的。許夫人哭笑不得,看着小兒子紅紅的臉蛋,只好帶他去門口透了透氣,不過也沒敢在外頭站太久,夜涼風大,怕吹久了風着涼。
在門口慢踱幾步,許安臉上的紅意消退了許多,正巧婢女端着飯菜進來,許夫人便也抱着孩子進屋了。
今日宴請,家中菜品多有富餘,如今天色漸晚,許夫人便只讓廚房別做那些複雜耗時的,只熱幾道菜,盛幾碗米飯便是。
晚間也不好吃的太多太油膩,故廚房只上了兩葷兩素,并一道羹湯。
許家若是只自己一家人吃飯,大多時候是無甚規矩的,也不講究什麽排面,飯菜夠量便可。如今飯菜擺上桌,等許父動了第一筷後,許大許二也夾菜吃了起來。
許府的廚子在許家也有些年頭了,對家中幾位主子的喜好是了如指掌。他當初是許夫人娘家的人,因那會兒許父才剛考上秀才,雖說有了些功名,可家底還不豐,徐夫怕自己千嬌萬寵的閨女嫁出去吃苦,嫁妝陪的豐厚不說,還從家中給了不少人過去,這廚子就是那時候帶過來的。
這會兒桌上擺着的幾道菜都是幾位主子愛吃的,一道紅燒獅子頭,一道筍子炒肉片,素菜是一道清炒小白菜并一疊小蔥拌豆腐,最後加上一道清甜的玉米排骨湯。
許大許二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桌上大半的菜多是進了他們兩人的肚子,速度雖快,但該有的儀态也不缺,也不知他們兄弟二人是怎麽做到的。許父許母看着兩個兒子吃的香,胃口也跟着好了不少,吃的比平日裏都多些。
祭過自己的五髒廟,許二便舒坦嘆了口氣,又倒了杯茶清口,屋內一時無人說話,明亮的燭火為這秋末冬初之際添了幾分暖意。
因着許夫人月內不能受涼,家中早早便燒起了炭火,剛吃完一頓熱飯,屋內又被炭火烘的極暖,許大和許二熱的有些受不住,略坐了坐,便和父親母親行禮告退,出門前還順帶把小弟也帶了出來,将他送回自己房中。
秋夜清冷,涼風吹過,激起人一身顫栗,許大哥渾身一抖,剛才在屋中被熏出來的困意瞬間就消散了,他下意識的想搓搓手,卻發現懷中還抱着一個暖乎乎的團子。
許小公子在他們吃飯時,便又睡了過去,這會兒從屋中出來,被風一吹,睡的有些不踏實,見小弟眉心緊皺,眼睫一顫一顫,許大哥連忙背過身去,許二也趕緊上前,用手中的小棉被一把裹住小弟。
幸而許安的房間離主院不遠,許大許二疾行幾步,不過片刻便到了。将人放進床榻中,兩人還在旁守了一會,見小弟重新睡熟才起身離去。
入冬之後,天冷的很快,前幾日還穿着舒爽的秋裳,這兩日便換上了厚實的棉衣,許安則穿的更多了,他被嬷嬷們裹的嚴嚴實實,俨然一個圓球一般。
天冷以後,許安就很少出房門了,只每日都會被抱去許夫人那陪她解悶。如今許夫人的身子已經養的大好了,夫君要上朝,兩個兒子也要去國子監上學,天冷她也不願出門,便每日都把兒子抱過來,也好過一人待在屋裏。
“小安珩,快來給娘親暖暖手!”見小兒子呆呆愣愣的在嬷嬷懷裏,許夫人摸摸他的小臉,出聲逗了他一句。
許安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娘親喊的是自己的名字,直到感覺臉被一根溫熱的手指戳了一下,他才下意識的對着娘親露出了一個笑臉。
許安珩是在滿月宴上許父給他取的名字,娘親說,他爹為着這個名字可是苦惱了一番,緊趕慢趕才在滿月宴前一晚定下了“安珩”二字,只求他一生平安順遂,君子如珩。
許夫人看着小兒子的笑臉,眼神都柔和了下來。許安珩被養的好,面色紅潤,兩頰肉嘟嘟的,此刻朝着人笑的開心,一張小臉更是顯得圓潤飽滿,許夫人看着,手指不由的摩挲了幾下,剛想擡起手來捏兒子一下,站在他身側的劉嬷嬷便輕咳了一聲。
“夫人,公子還小,切不可經常捏他的臉,劉嬷嬷苦口婆心的叮囑,”您忘了小時候隔壁家王大娘的孫子,因長的白胖可愛,他家中長輩逗他時總愛捏他的臉,捏的他三歲時還愛流口水。”
許夫人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手,回道:“嬷嬷說的是。”
劉嬷嬷從小看着許夫人長大,也知道她是個什麽性子,提醒了一句後便泡了壺熱茶,上了些果子和糕點在桌上,然後站在許夫人身側和她說起了說起了些閑話。
“今年冬天倒是比往年更冷些。”許夫人晨起時沒什麽胃口,早上也吃的少,現下倒是撚起了塊雲片糕細細吃了起來。
“是啊,老奴看這天氣,過不了幾日就有雪落下來了。”聽着窗外凜冽的風聲,劉嬷嬷也是點了點頭。
許安珩聽到這倒是眼睛一亮,他前世是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從來沒見過雪,每年冬天最希望的就是能看見一場大雪,可惜盼了十來年,一片雪花他都沒看見,如今倒是能圓了他的夢。
許夫人聽見今年的雪會下的早些,臉上又添了一絲愁容:“落雪之後便更冷了,也不知父親的腿腳好些了沒有,冬日天寒,怕是父親整夜都不得安寝。”
“夫人安心,前些日子老太爺傳信過來,說是老爺拖太醫來的方子很是管用,腿腳比往年舒服了不少呢!”劉嬷嬷走近兩步,為許夫人倒了杯熱茶,輕聲安慰道。
許夫人卻是嘆了口氣:“就怕父親身上難受也不肯說呢。”
“夫人也不必太過憂心,老太爺身子一直強健,等到來年開春,天氣暖和起來了,老太爺定是要上京來看看夫人和少爺們,到時候再請大夫來為老太爺把把脈,夫人便能安心了。”
許安珩見娘親有些低落,便也咿咿呀呀的說起了誰都聽不懂的話,劉嬷嬷見了,忙說道:“小少爺可真懂事,知道夫人想老太爺了,這是在逗夫人開心呢。”
許夫人聽着小兒子軟糯的聲音,一時間心頭的愁緒也消散了不少,她抱着小兒子輕輕晃了幾晃,看着他清澈靈動的眼睛,低聲說道:“來年開春,安兒的祖父便要來看看安兒啦!”
許安珩躺在娘親懷裏,看着她柔和的眼神,聽着她低柔的嗓音,感受着她對遠方家人的思念。
“啊嗚,啊嗚。”
許安珩揮舞着小手,想摸摸娘親的臉,想告訴她冬已至,春未遠。
許夫人握住他的小拳頭親了親,眼裏滿是憐愛,像是聽懂了他無法說出口的話。
屋外的風吹的猛烈,卷走了院內樹枝上最後的幾片殘葉,殘葉被風裹挾着,一直被吹到後院中的幾株紅梅樹下方才停下,紅梅樹枝上已零星長出了幾朵花苞,正迎風傲立着,為這寒冬,增添了一抹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