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芒果糯米滋
第030章 芒果糯米滋
六月底, 蓮花湖不複盛景，漸漸的，來這裏觀賞的游客少了許多。
停泊的船家眼見着生意一天比一天寡淡，對着漁網縫縫補補, 準備重拾捕魚捕蝦的舊業。
清早, 宋荔和木湘湘打過招呼, 低頭開始支攤。
木湘湘想起她前段時間問租賃房屋的事兒，關心了句：“對了，你找房子怎麽樣了？”
許是馬上要攢夠贖身的錢了, 最近幾天宋荔心情倍好：“我錢有點不夠，想再攢攢。”
木湘湘一面挂上血粉羹的價格牌，一面說：“我有個要好的朋友，她家有一處小院子，兩室的, 跟我家離得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最近想租賃出去, 價格好商量。”
聽話音兒, 是比市價要便宜些的意思。
宋荔很是心動，又問了關于小院的具體情況，屋內陳設如何，用不用添置家具等等。
聽大致情況, 似乎不錯, 木湘湘熱心邀約, 宋荔也決定收攤了跟去瞧瞧。
賣完涼皮後, 宋荔靠着小推車眯了會兒眼。
等木湘湘賣完血粉羹，将木湘湘的扁擔木桶一股腦兒放到小推車, 兩人一道穿過街道，來到樂安長巷，停在一處兩進的小院。
院子應該是最近翻修過，瞧着比周圍老舊的房舍氣派許多。
木湘湘叩響門上的銅環，不一會兒，有個梳着雙丫髻的女童，從門縫裏探出個腦袋，奶聲奶氣：“你找誰？”
木湘湘遞去顆用油紙包裹的冬瓜糖：“找你堂姐，我帶人來看房。”
女童呀了一聲，看宋荔和木湘湘跟看壞人似的：“阿娘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的糖，你等着，我去喊明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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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噠噠跑走，留在原地的木湘湘解釋說：“這是明珠大伯家的孫女，她大伯前幾年在揚州做生意，不好做了，于是搬回鳳仙郡來了。”
宋荔點點頭。
片刻後，一個容貌妍麗的少女牽着女童到門口，先是同木湘湘敘舊，然後上下打量木湘湘帶來的人。
宋荔臉上那道猙獰的疤，叫鄭明珠有些害怕，忙斜眼瞧木湘湘，見好友輕輕點頭，便囑咐女童回屋子裏去。
之後三人繼續往長巷行走約莫一刻鐘，就在木湘湘指着前面一處紮着籬笆的四方小院，幾間瓦房，興奮說：“宋荔，那裏我家。”
從宋荔的視角，可以清晰地看見庭院中種植着一棵桂花樹，搭着葡萄藤架，一派自然溫馨的景象。
跟木湘湘家隔了四五家的一處籬笆小院，鄭明珠停下，從腰間系着的小荷包裏取出把鑰匙，打開挂鎖。
鄭明珠的腳步穿過籬笆栅欄，院子裏一大片空地，生長着茂密野草，應該長久無人搭理。
裏頭幾間瓦房，東廂房，西廂房，還有堂屋，夥房……
房屋面積和地理位置比宋荔之前看過的兩處更好，室內擺設比較齊全，采買些生活日用品，就可以搬進來住。
詢問價格，許是看在她是木湘湘的朋友，得知宋荔和幹娘兩人住，對房屋損耗較輕，鄭明珠的心理價位最低給到350文。
租賃房屋，涉及到每月幾百文錢的交易，不是件小事。
宋荔沒當場拍板，鄭明珠和木湘湘只當她回去要跟長輩商量。
宋荔回去後同周萬春商量了自己的打算，她想先給自己贖身，之後留在春風樓做工，給幹娘攢錢贖身，帶着幹娘一塊兒出去租房子住……
周萬春聽後，沉思片刻：“贖身的五兩銀子我自個兒出，用不着你給，以後你給我養老就成。”
宋荔勸說：“我哪能要你的錢啊，你的體己錢留着養老。”
周萬春也不跟她客氣：“也成，當我的五兩銀子借你的，以後等你掙錢了還我。”
這回宋荔沒再堅持，畢竟她們是一家人，自己以後要給幹娘養老，一家人之間不說兩家話，不算欠人情，能早點離開春風樓是一件好事。
因為馬上要離開了，宋荔和廚房的人做好交接工作。
得知宋荔離開，怕以後吃不到她做的新奇飯菜，福爺近幾日專門點了許多愛吃的菜肴，雙皮奶、菠蘿炒飯、冰冰涼涼的芋泥牛乳雙皮奶仙草凍冷飲，還有鮮筍燒賣……
可惜這個季節的鞭筍老了些，不如春筍脆嫩可口，味道差了許多。
今日有菜販送蓮花湖的蓮藕，七八月份的新藕是個搶手貨。
宋荔瞧着菜籃子裏只比拳頭大一點的嫩藕，想起了在她老家有一種叫做藕帶的食材，口感極嫩，不管是醋溜，還是跟辣椒爆炒，又或是做成泡椒風味，口感清爽，輕易就能哄下兩碗米飯。
蓮藕采收不易，一旦斷裂灌入泥水，蓮藕的口感大打折扣，賣不上價，常婆子相熟的菜販送來的蓮藕品相不錯，她挑選了幾節，準備做個涼拌藕片。
趙婆子随手拿起個，削皮洗淨後，咔嚓咔嚓生啃了起來。
宋荔被饞到了，挑了個個頭較小的，學着削皮，咬一口，被生蓮藕的清甜味覺驚住了。
口感不錯，脆生生，藕汁甜津津。
趙婆子從儲物櫃裏取來一小碟子糖，将蓮藕搗碎，蘸着糖吃。
又是一種新吃法。
宋荔跟着嘗了塊，蓮藕仍舊是脆脆的，綿密的蜜糖在舌尖融化，牙齒咀嚼間，能咬到顆粒分明的糖粒，咯吱咯吱響。
廚房裏你拿一塊，我拿一塊，很快分光。
這會兒幫工已經處理好嫩藕，切成均勻地薄片，宋荔将藕片下鍋焯水，調上秘制蘸水，攪拌均勻，就可以裝盤了。
這時候土豆還沒有從南美洲傳入大周朝，宋荔用山藥替代了土豆，花幾文錢，讓打鐵鋪子的匠人制成的波浪紋工具，輕輕松松将山藥切成理想的模樣。
之後按照狼牙土豆的步驟，把山藥塊放到清水裏清洗掉澱粉，下鍋油炸，直至表面酥脆焦黃，撈出，拌上醬汁，川椒油。
炸好狼牙山藥，這時候腌制的鹿肉也好了，幫工和小翠手腳麻利，很快将鹿肉串在牙簽上，由宋荔下鍋油炸，撒上撒料，少許孜然粉。
從嶺南通過運河運輸來的特産，其中有不少當地的果蔬，香瓜、芒果、水蜜桃，頗受城中員外富戶的喜愛。
常婆子也采買了些瓜果，還有些荔枝蜜煎。
約莫是用蜂蜜和泉水熬煮荔枝肉，做成的蜜餞兒，方便儲存，畢竟大周沒有現代的科技冷鏈運輸，荔枝一日色變，二日味變，運輸業不便利，想要吃到一口鮮荔枝，較為困難，于是有人利用巧思将荔枝做成蜜餞兒。
花媽媽吃過嶺南的鮮荔枝，嘗過荔枝蜜煎，覺得不如鮮荔枝美味，嘗個新鮮還行。
常婆子買來的瓜果，一部分被擺成果盤端給客人，一部分可以拿來做菜。
宋荔要了兩只芒果，示範給小翠看，剩下一只芒果交給她處理。
冰糖、牛奶和糯米粉混合攪拌，蒸熟後晾涼，軟糯糯的熟糯米團被分成一個個小劑子，填入芒果丁，收好封口搓圓，滾上一層白潔蓬松的椰蓉，底下用碧綠的柑橘葉墊着，防止粘黏，影響食物的賣相。
将這一碟子芒果糯米滋送入食盒，另一碟子送去花媽媽房裏，宋荔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也是她在春風樓最後一天的工作。
她走出廚房，驚到枝頭覓食的一只鳥雀，拍拍翅膀飛去了院外。
庭院樹上挂着一只只燈籠似的果實，她一天天瞧着石榴開花紅豔似火，瞧着它從米粒的果實逐漸膨大，約莫是等不到石榴紅了。
卻說花媽媽這邊，收到宋荔的孝敬，今兒她用了釉上彩繪的圓盤，瞧着裏頭卧着一只只雪白蓬松的小雪球，圓滾滾，可愛極了。
花媽媽拈起一只品嘗，齒間黏糯糯，是糯米粉做的皮子，許是添了牛奶，奶香味很濃，甜糯糯，恨不得能拉出絲兒。
咬開滾了椰蓉的外皮，露出裏面一抹雞蛋黃的果肉，是芒果，一整片的芒果肉，肉質肥厚，滑潤細膩，酸酸甜甜，竟是一點不膩人。
來自嶺南的花媽媽愛極了這道點心，想到明日宋荔就要離開了，心裏萬般不是滋味兒。
次日一早，宋荔和幹娘一塊兒出攤，到錢莊取了銀錢，找個隐蔽角落，藏到內衣口袋裏。
一路上宋荔疑神疑鬼，看誰都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生怕被地痞小偷跟蹤，搶走了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血汗錢。
好在鳳仙郡治安不錯，不是誰都像甲一丙三那樣膽大包天，一路上太太平平，兩人回到春風樓。
宋荔提前同花媽媽說過今天要贖身的事兒，平時花媽媽都要睡到午飯時間才會起床，今兒起了個大清早，坐在大堂裏，似乎等候多時了。
收到兩人遞來的銀兩，一個八兩，一個五兩，清點無誤後，花媽媽立刻叫丫鬟捧來一只木匣子，取出兩人的身契。
拿到賣身契，周萬春面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麽。
宋荔異常激動，一個薄薄的紙張，将她的一生和自由控制在別人手裏。
之後由花媽媽帶着她們到府衙辦理手續，改籍，才算是脫了奴籍，成為正兒八經的良民。
拿到良籍，意味着要承擔一位大周朝公民的責任，需要繳稅納稅。
從府衙出來，宋荔遇到了陸承。
他上下打量：“恭喜你，以後就是自由身了。”
這話說到她的心坎裏去了。
宋荔的嘴角輕輕翹起：“托陸捕頭的福，您的大恩大德，我會銘記在心。”
她本是客套一下，陸承當即來了句：“銘記在心不必了，我這個人只看實處。”
宋荔明顯呆愣地啊了一聲，叫陸承揚了揚唇，心頭湧起久違的暢快：“住的地方找好了嗎，我在城裏有套……”
宋荔打斷說：“找好了，木湘湘幫我介紹的，我們這就要回去搬行李。”
陸承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大致回憶一番，似乎是常與宋荔一起擺攤的人，好像是賣血粉羹的。
提前打包好了行李，母女倆的東西不多，只有幾件換洗衣服，一只木桶，裏頭放着粗瓷碗、木勺、竹筷，一小包面粉，剩下的調味料品等，都是擺攤的物件兒，兩人各自背個小包袱，輕便出了門。
送她們出門時，不知是不是宋荔的錯覺，花媽媽似乎大松了一口氣。
活像她與她幹娘是個瘟神。
兩人邁出春風樓的門檻，迎接朝陽東升。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路過，麻木掃來一道目光，見是兩個臉上有疤的婦人與少女，嫌棄撇開臉，繼續蔫頭耷腦的趕路。
宋荔用袖子擦拭額上的汗珠，精神奕奕，哪裏熱了，一點不熱，分明是自由的陽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