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肉沫雞蛋羹
第035章 肉沫雞蛋羹
宋荔一人拿不走六只甜瓜, 木湘湘取來背簍,将四只甜瓜放進去,另外兩只被宋荔抱着。
月上柳梢頭,兩女迎着月光往宋荔的籬笆栅欄過去, 輕手輕腳卸下背簍和甜瓜。
木湘湘跟宋荔在院裏耍了會兒, 欣賞着月光:“再過兩個月, 就是團圓夜了,到時候能吃到月餅哦,五仁月餅裏頭還有冰糖呢, 含在嘴裏甜滋滋的。”
宋荔會意:“你又嘴饞了,我給你拿兩塊冬瓜糖?”
“你家有糖啊,那我不客氣了。”木湘湘一臉激動,時下糖果是很稀缺的物資,尤其像木家這樣多子女家庭, 平常吃不到糖,只有偶爾過節時, 父母會給每人沖一碗糖水。
木家沒那麽重男輕女, 木湘湘的生活條件還算不錯, 尤其木湘湘還是家裏主要經濟支柱,經常能吃到弟弟妹妹渴望的白煮雞蛋。
不是所有人都像宋荔家這樣,人口簡單,宋荔做買賣腦子靈活, 會掙錢, 把家裏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見宋荔從屋裏取出一包冬瓜糖, 分給她一些:“這是我一位好友送的喬遷禮, 最近有點忙,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過兩天我們約定了一起散心。”
木湘湘一面聽着,一面拈起塊冬瓜糖含在嘴裏,甜蜜蜜的,恨不得融化了心尖尖,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宋荔,我是不是很沒用,我的血粉羹生意不如冬天賺錢,又幫不到家裏的忙,看到父母發愁,我覺得好難過。”
宋荔安慰她:“沒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這個年紀能幫襯着家裏,已經很厲害了。”
想了想,建議說:“至于血粉羹,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天熱,可以少做一些涼拌的血粉羹,吃着不會太熱。”
木湘湘:“我想過學着你做涼皮的法子,做血粉羹,但是我覺得你做涼皮,我又做涼拌血粉羹,怕搶走你的生意。”
宋荔覺得不存在搶不搶生意:“顧客吃得滿意了,是搶不走的,想吃涼皮自然會來吃,所以你盡可能放心大膽嘗試。”
木湘湘受益匪淺,頓時星星眼:“嗚嗚,宋荔,你真好。”
之後宋荔又提醒她可以先少做點,如果銷量不錯,逐步試探,确認自己每天能賣出的量,減少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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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曉。
木湘湘嘗試着做起了涼拌血粉羹,價錢一樣,都是六文錢,好幾位老顧客都表示願意嘗試涼拌口味。
不到半個時辰,她帶來的血粉羹全部賣出去,高興跟好友分享:“宋荔宋荔,我的涼拌血粉羹賣完了。”
宋荔正在收攤,聞言替她高興:“嗯,明天會更好的。”
吃過午飯,宋荔開始制作糯米滋團,今兒除了芒果味,她還決定做點甜瓜味的。
甜瓜價格比芒果便宜,不好叫顧客吃虧,她包的甜瓜餡料多一些。
出來的成品,比芒果糯米滋大兩個不止。
甜瓜餡的糯米滋,她做了二十只,也賣三文錢一個。
趁着湃冰粉的等待時間,又削了一只甜瓜,切成果丁,盛到幹淨容器裏,蓋上蓋子。
如法炮制,又切了做糯米滋剩餘的半個芒果,切成果丁。
今兒買的兩個大芒果,餘的半個芒果,也切出小半節竹筒的量。
見頭頂日頭西偏了些,宋荔推着小推車出發了。
東市,市集。
昨兒董樸在小宋攤上吃了碗冰粉,那軟彈彈,又有韌勁兒的口感,澆上一勺紅糖濃漿,甜甜蜜蜜,吃了叫人心裏涼爽痛快。
所以董樸又來買冰粉吃了,他才到,就發現原來小宋老板的攤位前,已經等候了七八名顧客。
天熱,大家或是撐着油紙傘過來,或是貓在牆角陰影下躲涼。
董樸站定後,聽到有人驚呼一聲:“小宋姑娘來了。”
等宋荔将吃食全部擺上,看着那兩只竹筒內裝的瓜果肉丁,困惑又不解,接着看到宋荔掏出價格牌,冰粉加甜瓜一文錢,加芒果丁兩文。
市井百姓們謙讓着董先生,董樸便不客氣打包了兩只芒果糯米滋,一碗冰粉,添了一文錢的甜瓜丁。
“一共十文錢。”宋荔舀了冰粉遞出去,接來銅板,又開始招呼下一位顧客。
昨兒白天沒吃到冰粉的顧客,跑遍了城中冷水鋪子,沒買到冰粉,聽冷水鋪子掌櫃說,聽都沒聽過冰粉……這會子見宋荔又來賣冰粉,趕緊買一碗嘗嘗鮮。
福爺的小厮特意帶了食盒來,打包走一碗冰粉,要了芒果丁和甜瓜丁。
似乎覺得分量不夠,花錢要了雙份。
宋荔本以為這些瓜果丁可能不好賣,沒成想光是福爺就買走了四分之一。
芒果丁不多了,一兩份就賣掉了,只剩下甜瓜丁,還餘半截竹筒。
董樸吃完一碗冰粉,感嘆:“你家的甜瓜丁不錯,水分足,果香濃。”
宋荔擡手一指隔壁木湘湘的攤位:“我在這家攤位選的甜瓜,董先生喜歡的話,可以挑個嘗嘗。”
董樸還真去挑了個甜瓜。
在涼蔭下枯坐的木父,望着隔壁攤位的宋荔忙得焦頭爛額,很是豔羨,倒沒有嫉妒。
今兒晨時聽閨女喜氣洋洋說道試賣的涼拌血粉羹銷路不錯,聽說是因為小宋給了許多建議。
聽到宋荔的聲音,木父愣了兩秒,見她攤上的那位教書先生還真過來了,挑了個又大又圓的,兩斤重點,六文錢。
陸陸續續,又來了好幾波在宋荔攤上吃了甜瓜冰粉、甜瓜糯米滋的顧客,也來自家攤上挑走一兩只甜瓜。
不到半個時辰,竟是賣掉了十來只,趕上昨兒一天的量,叫木父喜得合不攏嘴,見宋荔賣完點心和冰粉,要收攤時回家了,木父想往她車上木桶塞只甜瓜,被拒絕了。
木父覺得自己能賣出十幾只瓜,多虧了小宋的推薦,既然不要瓜,家中最近攢了些雞蛋,回頭給小宋家拿幾個,瞧這孩子瘦的,一陣風就能刮跑。
宋荔買了面粉,又上鋪子買了筆墨紙,古代的文房四寶售價昂貴,動辄十幾文幾十文,宋荔只是為了記賬方便,全部買了最便宜的紙墨筆。
大周朝的百姓為何那般敬重董樸,是因為他識文斷字,且是教書先生,讀書要用到的紙墨筆價格昂貴,最底層的百姓勉強吃得一日兩餐,根本買不起這樣昂貴的讀書用品,更不提還要繳納一定束脩禮。
宋荔買了少量便宜劣質的,花費掉28文。
路上買了豬肉、青蝦,一股腦兒塞到木桶,宋荔扶着小推車回家。
她在廚房處理青蝦,木湘湘站在籬笆栅欄外喊,宋荔從廚房彈出個頭:“你自個兒進來吧,我手上不方便。”
木湘湘便推開虛掩着的木門,挎着只菜籃子,從裏頭摸來五顆雞蛋:“謝謝你幫我阿父賣甜瓜,這些雞蛋是家裏母雞下的,你一定要收下。”
宋荔:“行,我收下,今兒我做蝦吃,你要不要留下來一塊兒吃點?”
想到好友的一手好廚藝,成功讓木湘湘咽了咽口水,雖然兩人關系好,這年頭哪有天天上人家裏蹭飯吃的,于是搖搖頭:“不了,家中阿娘放了我的米。”
送走木湘湘,宋荔想到上次回請木家人吃飯,那碗水汪汪的肉沫蒸雞蛋,似乎很受歡迎,當即取來木湘湘帶來的雞蛋,攪拌成雞蛋液,上鍋蒸熟……
又用肥瘦豬肉剁成肉餡,加了紅醬,熬成濃油赤醬的肉臊子,往雞蛋羹上一鋪。
她做了兩碗,一碗留給自己家吃,另一碗用竹籃子裝了,拿去隔壁木家。
收到回禮,木湘湘無奈:“這雞蛋要攢着慢慢吃,哪有人家一下子都給吃光的,幸好你會賺錢,不然以你敗家的速度,肯定吃了上頓沒下頓。”
宋荔:“我除了愛吃,又沒別的花錢愛好,家裏只有我和幹娘兩張嘴,吃不窮,放心好了,你這個操心婆。”
木湘湘接過她手裏的菜籃,聽宋荔說:“明早還我,下午我要拎着菜籃擺攤賣點心。”
“曉得了。”送走人,木湘湘從裏頭用木栓拴好門,吧嗒吧嗒跑回堂屋。
屋內點着豆油燈,昏黃的光線,一家人坐在飯桌用餐,因為白日木父賣出數量可觀的甜瓜,此刻正與家人分享,其樂融融。
木湘湘挎着菜籃子,取出裏頭一碗雞蛋羹,上面鋪就一層鮮紅油亮的肉沫,瞬時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木父一想,就知道是誰送來的:“你交的這個朋友小宋,人挺好,就是太客氣了,剛搬來時,我們家不過請人到家裏吃頓飯,總是幫襯着咱們家,這會子剛送過去幾個雞蛋,她又送來一碗肉沫雞蛋雞蛋羹。”
木氏瞧着一雙兒女眼巴巴望着雞蛋羹,饞得流下來了可疑的水液:“大家都是領居,她們孤兒寡母的,以後互相幫襯着點,別說了,咱們将雞蛋羹分了吃。”
家裏人口多,木氏将雞蛋羹分做五份,不偏不倚,每人都能分到一大塊的肉沫,并幾勺嫩汪汪的蒸蛋羹。
上回在宋荔家,木湘湘想盡可能讓弟弟妹妹多吃點蛋羹,只挖來一勺嘗個味兒,那鮮美滑嫩的滋味兒,叫她夢見過好多回。
每回在夢裏,面前擺着一碗肉沫雞蛋羹,正當她歡喜地準備品嘗,送到嘴巴裏,不等嘗出味兒,就醒了過來……
今兒她碗裏被分到多多的蛋羹,跟做夢似的,木湘湘嘗了嘗,雙眼放光:“就是這個味道,上次在宋荔家吃的,鮮得我恨不得把舌頭一起吞下去。”
木氏好笑:“等八月十五的時候,也給你做肉沫雞蛋羹,可好?”
“真的,太好了。”木湘湘用勺子将蛋羹和肉沫攪碎,拌着米飯吃,一口下去,油香油香的,差點香迷糊了。
弟弟木一鳴吃味了:“阿娘偏心姐姐,我也愛吃肉末雞蛋羹,怎麽不說給我做着吃?”
小妹木玲玲跟着念叨:“阿娘,阿娘,我也愛吃。”
木氏:“大家都有,我哪裏偏心姐姐了?姐姐要養你們兩個,我偏心一點也是應該的。”
……
飯後,周萬春提前打好的井水放置了許久,這會兒摸着不會涼手,适合給菜苗澆水。
這些常識,都是木湘湘教的,土壤被烈日曬了一個白天,這會兒澆上冰涼的井水,一冷一熱,容易叫菜苗死掉,因此清晨和太陽快落山時澆水最好。
周萬春給菜苗澆水,宋荔也跑來瞧,借着月色可以看清地裏冒出的菜苗苗,前幾日還是豆粒大小的新綠顏色,幾日不見,抽條了許多,葉片膨大,一天一個景象。
這些菜苗苗得到精心照料,時不時澆水,家裏廚餘的老菜葉子,都被周萬春撿來細細切碎了,撒在土壤上,增加肥料,甚至周萬春還想過要不要到郊外撿拾牛羊糞……
宋荔可不想推開卧房窗子,聞到一股臭氣,于是周萬春便作罷。
晚上揉完面團,她回卧房,睡覺前,把今天賣出的冰粉數量記錄在冊子上。
她與陸承分潤的利益,只有售賣冰粉的數量,額外添加的瓜果丁,是宋荔自己花錢準備的,不會記錄上去。
另一本冊子,宋荔記錄了今日售賣的涼皮、冰粉、糯米滋、添瓜果丁的數量,想了想,又将花銷出去的也記錄上,這樣以後每日掙得多少銀錢,花費多少,銅錢花在何處,一目了然。
賣完涼皮後,宋荔采買食材物資,經過常去的芒果攤販,被對方喊住:“小宋,過來下。”
見芒果販搓着手掌,笑得眼尾炸花,有些谄媚,宋荔覺得怪怪的,還是上前:“什麽事?”
“我聽說昨兒你做的甜瓜冰粉,甜瓜糯米滋,給顧客提了句在哪個瓜販攤上買的,叫那瓜販子一下賣出去許多只甜瓜。所以你能不能跟顧客也提一嘴我家的芒果,我給你個優惠價。”聽到相熟的瓜販子豔羨地說起宋荔旁邊的木父,經小宋介紹,昨兒生意好得不得了,芒果果販眼饞不已,這才找上她。
原來是這事兒,宋荔只是随口提了一嘴罷了:“與我沒有太大關系,如果木伯父的甜瓜不好,即便我說破嘴皮,也沒人會買。”
芒果販有點不好意思:“我曉得,小宋你幫我說說嘛,我攤上的芒果也不賴,你常來我這裏買,曉得我從不缺斤短兩,家裏四五張嘴等着吃飯,幫幫忙。”
兩人打過幾次交道,宋荔買的芒果品質不錯,也沒少過秤,是個實誠商家。
她沒有一口答應:“如果有顧客問起,我自然不會隐瞞,但我如果以後你家以次充好,或是少秤,我便不在你這兒買了。”
芒果販:“不會,我不少秤,不管怎麽說,還是多謝你啊小宋。”
小宋挑了兩個芒果,果販按每斤少兩文錢給她。
采買完,宋荔準備回家……
樂安巷裏,籬笆栅欄外來了兩位婦人。
一個正經打扮的商婦,拎着半籃子雞蛋,另一個穿得花紅柳綠,很是喜慶,嘴角上方生了一粒黑痣,甩着帕子,過來敲門。
打開木門,瞧見外頭站着的兩人,俱是陌生面孔,周萬春掃向那花紅柳綠打扮的胖夫人,不知怎的,想起了花老鸨。
花老鸨好歹還有些審美,穿得不會這般花裏胡哨。
“什麽事?”周萬春一臉淡漠,堵在門口,不叫兩人進屋。
兩個婦人恍若未聞,越過周萬春朝院子裏望了望,搜尋一圈,沒瞧見她們要找的人。
“哎喲周夫人,我們找你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現在外頭太陽曬得慌,咱們進屋裏慢慢說。”
兩婦人過來推搡,周萬春從前也做過漿洗的活計兒,有些力氣,堵在門口,叫兩人一時推不開。
兩人面面相窺,又聽周萬春說:“咱們不熟,有什麽話,直接在門口說?”
見無計可施,對方便說明了來意。
那嘴角一顆媒婆痣的胖夫人,一甩帕子,紅光滿面地向周萬春道喜:“周夫人,我是替這位郭夫人上門說媒,郭夫人就住在這條巷子,家中有一子,模樣周正,一表人才,家中有良田地産。聽說你們家孤兒寡母,郭家也厚道,願意叫你女兒接去郭家享福。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以後周夫人也是有兒子的,萬事有女婿給你撐腰,看以後誰還敢欺負你們孤兒寡母?這門婚事,您說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一段話,叫周萬春擰幹了水分,得出個結論——這人是圖財來的!
周萬春顧忌着宋荔要出門擺攤,不好跟人結仇,于是委婉拒絕:“我家宋荔尚還年幼,暫時不考慮婚事,你們請回吧!”
她委婉說話,那兩婦人仿佛耳聾般,根本聽不進耳朵,更認定了周萬春軟弱可欺。
于是郭氏說教着:“不小了,聽說十六七歲了,我像她這個年紀早就成婚了,孩子都有了。好的人家要提前訂下來,再過幾年都是別人挑剩的,你家宋荔破了相,我家不嫌棄,只圖她勤快能幹,有了女婿,看以後周圍誰還敢欺負你們孤兒寡母,占你們的便宜?”
這話,意有所指。
木氏在門口聽得一清二楚,兩家離得不遠,早在聽到拍門聲,木氏便側着耳朵聽動靜。
周夫人基本足不出戶,常常與她們來往的,除了木家,還有誰家?
昨兒傍晚,宋荔還送來碗肉沫蛋羹,叫她們晚飯都多吃了半碗。
聽到郭氏指桑罵槐,木氏便坐不住了。
她家得了宋荔的好處,卻也回贈了許多,哪裏有占人家便宜,欺負人家?
正要推門出去理論,又想着周氏孤兒寡母的,難保不會心動郭家提出的條件,只好按捺下來,先聽聽周氏的口風……
那廂,周萬春的耐心十分有限,在春風樓時,都沒哪個敢像郭氏這般看輕她。
心裏盤算着吃絕戶,面上又仿佛她們郭家肯接納她們孤兒寡母,是天大的恩賜一般。
周萬春曉得宋荔為了贖身,廢了多大努力,八成瞧不上所謂的好親事,耗得耐心全無,說話也沒有顧忌了:“滾,我與你們沒什麽好說的,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也想進我家門,呸。”
郭氏和媒婆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言語,刺得面色一白。
郭氏當即不幹了:“我的兒不嫌棄你家宋荔破了相,還願意求娶,你這老寡婦,別給臉不要臉。”
周萬春從前也是教養極好的人,後來流落到風月場所,見慣了那些市井底層的嫖客睡了妓子,白嫖不給錢,被龜奴們拳打腳踢咒罵。
方才那句粗話,已然丢下了全部教養,此刻憋得臉紅脖子粗,不知該如何罵回去。
吱呀一聲,木家的院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木氏狠狠呸了口唾沫:“郭氏,整個樂安巷誰家不知道你家兒子吃喝嫖賭,不事生産,整天游手好閑,偷雞摸狗,方圓十裏有姑娘家的父母都不願跟你家說親。你也好意思帶着媒婆來提親,什麽一表人才,我呸,就你那寶貝兒子,生得獐頭鼠目,身高不足五尺,還沒我家湘湘高。”
宋荔推着小推車回來時,透過籬笆,見鄰裏都躲在門後聽八卦,大老遠她也聽見木氏響亮的大嗓門。
“你個喪良心的,是人是鬼,只要使了銀錢,都給人做媒,小心以後生孫子沒□□……”
走近了,見木氏叉着腰罵人,罵了一大串,半點不帶氣喘,身子骨棒棒的。
她本以為是有不開眼的人上木家提親,求娶木湘湘,被木氏罵得狗血淋頭。
聽了片刻,發現竟是沖着自己來的!
當事人一出現,郭氏立馬趾高氣揚,對着周萬春說:“你不同意不打緊,這做父母的不好違背兒女婚事,況且你又不是宋荔的親娘,得問問宋荔的意思?”
宋荔将推車放好,跟郭氏擦肩而過,進入到屋裏,搜尋一圈,在牆角找到一把掃帚。
沒等郭氏和媒婆反應過來,兩人挨了宋荔一記掃帚,吓得灰溜溜往回跑。
郭氏邊跑,邊罵罵咧咧:“潑婦,潑婦啊,要是我兒娶了這個潑婦,只怕家宅不寧。”
巷子裏躲在門後偷聽的鄰裏,幹脆從門後探出個腦袋,瞧着宋荔揮舞着一把掃帚,将郭氏和媒婆打得發髻散亂,灰頭土臉:“我要告官。”
宋荔學着木氏,一手叉腰:“你自去告,我等着,不就是交點罰金嗎,我交得起,到時候我再打你一頓。”
媒婆第一次踢到這種硬茬子,時下風氣開放,女兒家也會顧忌悍婦名聲,不論如何,多半會忍着受着,不會這般毫不顧及名聲,哪裏有過這樣狼狽:“郭夫人,給你家兒子說媒的喜錢,我不要了,你另找別的媒婆吧!”
眼見郭氏和媒婆走了,宋荔收了掃帚,向木氏道謝:“方才多謝伯母相護,我幹娘不善與人交際,遇到這種不知廉恥的人,差點要被欺負了,還好有木伯母在。”
誇得木氏怪不好意思:“遠親不如近鄰,你和湘湘都是朋友,也常常幫襯着,不說這些話,你幹娘約莫吓着了,快扶回房裏喝喝茶,靜靜心。”
宋荔把木推車放回院內,鎖好門栓,扶着周萬春回房:“幹娘,要喝茶嗎?”
周萬春接過涼茶,靜默片刻:“從前我一直以為那些潑辣的婦人粗鄙不堪,今兒木氏罵的那些話,言語粗俗,我卻覺得她很不錯。”
宋荔回憶了木氏叉腰罵人,罵得那叫一個髒,附和說:“木伯母人很好,很可愛。”
頓了頓,她又說:“我打算請陸捕頭來家裏吃飯,他以前搭救過我。”
她自覺性命貴重,一頓飯償還不了人情,聊表謝意也行。
而且,她還有別的目的。
周萬春立刻意會,這是要尋找靠山了。
宋荔的确是這麽想的,找個靠山。
其實聽過那改編的戲曲《陸夫人》,她從裏面看到一些道理,當陸婉年輕時,被貪戀她容貌的富戶看上,以錢財壓迫她;當陸婉成為揚州女巨賈時,又被上層的官員盯上了龐大的身家,以權勢迫她……
這是一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封建社會。
宋荔尚且只是一只小蝦米,因為擺攤掙來點薄財,讓家裏頓頓吃上葷腥,已經招來了郭氏這種無賴。
等以後攢下點家産,怕是見她們孤兒寡母軟弱好欺,找上門來的無賴無窮無盡……
她只想安安穩穩做買賣,帶着幹娘買房子,盤下店鋪,一起過好日子,想到以後老是要應付這種無賴,頭疼不已。
既然她和陸承結盟做生意,借借他的勢,料想以後沒有哪個不長眼的,還敢登門鬧事。
別看陸承只是個基層捕快,可他是楊知府身邊的大紅人,連茂縣的縣太爺見了他,不敢擺臉色,還要巴結讨好這個比他不入流的小吏。
跟陸承打好關系,等同于攀上了楊知府,以後在鳳仙郡不能說橫着走,起碼遇到事兒,花錢求人辦事的時候,有個門路。
所以她即便怕他,卻又同意跟他做生意,除了想要獲取冰粉籽,不乏也有這層意思。
本想慢慢來往,以後陸承少不得派人過來取一月的利潤,她借着勢,好狐假虎威。
現在郭氏登門,讓宋荔覺察覺到周遭有許多虎狼般饑餓的眼睛,等待着撕咬她們。
迫在眉睫,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宋荔等不到下月陸承派人來,飯後,又去了一趟府衙。
得知她邀請自己上家裏吃飯,陸承默了默,很想刺她一句:不怕被鄰居看到,傳出流言蜚語?
畢竟她從前張口閉口總是怕跟他傳流言,話到喉嚨,又被咽了回去:“好,你什麽時候有空,我都可以遷就。”
似乎覺得不妥,又補充一句:“不是誰來請,我都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