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焦糖奶茶
第042章 焦糖奶茶
宋荔出攤賣冰粉, 又瞧見那輛富麗堂皇的馬車了。
跟往常不一樣，這次從馬車裏下來兩個小丫鬟，各自拎着只食盒，到隊伍末尾排隊。
瞧着不像是一家的丫鬟, 難道是馬車裏的小姐今兒帶來了密友？
為何篤定馬車裏的一定是嬌小姐, 而不是貴公子？
宋荔雖然沒看見過那小姐的面容, 卻有幸見過那一截白皙皓腕，套着只赤金纏絲手镯，當時就把宋荔的目光吸引了去, 好奇這一只做工繁複的镯子，得花多少錢啊？
兩個小丫鬟似乎也是熟識，低頭小聲說着話，逗得發笑，隊伍後面時不時傳來銀鈴般的悅耳聲音。
兩個小丫鬟各打包走了兩碗全料冰粉, 折身回到馬車內，一掀車簾, 裏頭的冷氣鋪面而來, 兩個小丫鬟動作麻利鑽入車室內, 放下車簾，以免叫冷氣全跑走了。
好在車室空間足夠寬敞，容納下四人，放置一盆冰塊, 茶幾, 仍留有富餘地方。
待自家丫鬟放穩食盒, 取出裏頭的滿滿當當的一碗小吃, 瞧着碗中的凝固體似冰非冰，着蜜荷色彩繡蝶紋衣裳的少女好奇：“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偶然發現的小吃, 能有乳糖澆、櫻桃乳酪好吃嗎？”
沈書蘭咽下嘴裏的冰粉，感受到久違的爽口：“乳糖澆用糖沙與牛乳煉制而成，澆在沙冰上頭。櫻桃乳酪用櫻桃蘸着乳酪吃，又是糖，又是幾十文一碗的牛乳，尋常百姓家哪裏吃得起？冰粉這種市井小吃，勝在價格低廉，不加料的冰粉才三文一碗，普通販夫走卒渴了累了，都能負擔得起買上一碗吃吃，自然與乳糖澆，櫻桃乳酪不一樣。”
又道：“這碗冰粉勝在清新自然，十分解渴，待芸玉嘗過，便知。”
見好友這般賣關子，何芸玉懷揣着好奇，舀來一勺品嘗，冰涼又柔軟的觸感游蕩在舌尖，滑溜溜，有點類似龜苓膏，又沒有龜苓膏的微微苦澀。
何芸玉驚喜：“好清爽，乳糖澆雖美味，吃多了，有些黏糊嗓子，這道冰粉小吃淡淡的清甜，冰冰涼涼，很是爽口。”
又埋怨說：“城中的冷水鋪子，都叫我逛遍了，竟是從未見過這冰粉小吃，難怪你日日偷摸來，也不曉得喊我。”
沈書蘭為自己叫屈：“我也才發現這家市井小攤，吃了三四回，覺着不錯，便立刻喊着你一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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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沈書蘭遲疑開口：“過幾日舉辦詩會，我想着大家吃慣了城中冷水鋪子，沒什麽新意，這冰粉其它冷水鋪子都沒有，獨她一家，也算新鮮，到時詩會上做些冰粉小吃，你覺得如何？”
何芸玉立刻明白好友的意思，冰粉雖新鮮清爽，到底是市井不入流的小吃，若是被人挑刺，難保不會覺得沈書蘭怠慢大家。
這次詩會宴，邀請了全鳳仙郡适齡的官家小姐和公子哥兒，聽說楊知府的弟弟妹妹也會到場，好友第一次籌辦，難免瞻前顧後，怕開罪了貴人。
何芸玉靈機一動，給好友出主意：“不若這樣，咱們外帶些冰粉送去知府府邸，就說是為了籌辦詩會，怕席面置辦上的冷水不合貴人口味，特意送去一份，若貴人喜愛，到時在席上置辦上即可。”
沈書蘭立刻拍板，叫車夫折返回去，讓小翠又外帶來一碗冰粉，至于能不能見到楊知府的妹妹，看天由命了。
得知她們外帶較遠的路程，宋荔沒添冰塊，中途冰塊融化後，冰水稀釋掉紅糖漿，吃起來口感沒那麽好。
待沈書蘭和何芸玉說明來意，很快見到了楊知府的妹妹楊安慧，恰好楊安慧無聊，便接見了兩人。
得知對方送來一種名為“冰粉”的市井小吃，拿不定主意，是否在詩會上安排。
屋子裏呆着悶人，楊安慧在樹蔭下吹着涼風，見到二女遞來的食盒，丫鬟從食盒裏取出一只細白瓷碗，碗中似冰非冰的冷水小吃，似是沒見過，沒嘗過。
一時好奇，楊安慧便嘗了口，許是因為途中放置太久，冷氣消散掉了，沒那麽冰涼。
冰粉口味清甜，都是湯湯水水，不知不覺，叫楊安慧多挖來幾勺，夏日天熱食欲不佳，恹恹的食欲，此刻一碗冰粉叫她開了胃：“倒是很清爽，不錯。”
沈書蘭和何芸玉對視一眼，掩不住喜意。
聽到走廊盡頭傳來說話聲，楊安慧聽見兄長的聲音，喚了聲：“阿兄。”
片刻後，兩道身影出現在廊下，朝楊安慧過來。
一人着錦衣，身側一人着鴉青色捕快服。
見到楊習清和陸承，沈書蘭和何芸玉福了福身子，見禮。
楊習清擡手讓二女起身，聽妹妹介紹，才知其中一人是沈知州之女，也是此次詩會籌辦者。
因為楊習清楊安慧并非鳳仙郡本地人士，許是拿不定她的口味，又怕唐突了，這才找上門來。
這種小事，楊習清本不欲理睬，聽得身旁的陸承來了句：“冰粉需配着冰塊吃，口感更佳。”
楊習清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停下步子，古怪看他，眼神似乎在問：你平時不是不注重口腹之欲嗎？
陸承沒說話，擡步越過他，走到前頭去了。
聽說加冰塊更好吃，楊安慧當即讓丫鬟取來冰。
等待的過程中，沈書蘭将小販說外帶不能放冰的緣由細細解釋，楊安慧也能理解。
添了冰塊，楊安慧發現冰粉冰冰涼涼，軟軟彈彈：“陸捕頭說的沒錯，真的更美味了呢！”
許是吃得開心，楊安慧還留她們倆說了會兒話。
從知府府邸出來，二女心情不錯，一碗冰粉小吃，叫她們與知府妹妹無形之中，拉近了距離。
楊安慧來到鳳仙郡，已有兩三個月，基本足不出戶，也沒什麽社交，底下的官員都不曉得怎麽讨好這位上峰大人的妹妹。
既然知府妹妹都認可了冰粉，沈書蘭打算第二天去找小販商量，詩會上置辦冰粉的事兒。
申時未過，宋荔收了攤，到木湘湘家找她，跟她一起乘牛車去郊外叔叔家。
木湘湘的叔叔在城中賣掉了自家手工編織的蒲扇、竹籃子等日用品，采買了自家需要的食鹽、布匹，堆在牛車上。
宋荔和木湘湘蜷縮着雙腿，跟一堆貨物擠在一處，前頭趕着牛車的是木湘湘的叔叔。
木湘湘抱怨最近鄭明珠丢下她們，找別的朋友玩耍去了：“她整天跟在一個官家小姐的屁股後面，那官小姐分明看不上她，還沒屁颠屁颠去讨好人家，送自個兒繡的香包。明珠繡工好，她繡的香包，市面上一個能賣幾百文哩。”
宋荔聽出她是為鄭明珠不值：“那官小姐的父親是個什麽官兒？”
鄭明珠和她一樣，無利不起早。
如果因為利益讨好巴結官小姐，宋荔還是挺理解的，求人辦事，雙方共贏，自己也獲得實惠，一點不丢人。
木湘湘回憶了番：“那官小姐的父親是個主簿，好像拿到了請帖，要參加個勞什子詩會，一群男男女女迎詩作對啥的，聽着就無聊，也不知道明珠怎麽心心念念要去這種鬼地方？”
宋荔頓時明白了：“一般這種男女詩會，多半是邀請一些适齡的未婚男女。鄭明珠想去，既可以漲漲見識，又可以多認識些朋友嘛！”
這種詩會，相當于現代舉辦的相親會，讓年輕男女想看，看對了眼，相互交換了聯系方式，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書信來往，之後自然水到渠成。
哪怕只是鄭明珠讨好的主簿之女，也是九品官員之女。
主簿是正九品的官兒，掌錢糧和戶籍，相當于現代的糧食局長，戶籍局長。①哪怕這樣一個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小官，對她們升鬥小民來說，也是踮着腳尖，摸不到人家衣角的上級階層。
鄭明珠一介商戶之女，讨好那位主簿小姐，便是想跟着對方一起去參加詩會。
能拿到邀請函的，都是鳳仙郡內的世族官宦家小姐公子們，有錢有權，正兒八經的金龜婿。
鄭明珠想要快速實現跨越階層，憑着她的傲人美貌，說不定還真能勾的哪個官家之子為她神魂颠倒。
比起梅香在青樓尋有情郎的不切實際，鄭明珠的腦子很清醒。
以鄭明珠的美貌，嫁給同等商戶，或是普通市井小民，婚後免不了操持內宅，跟員外郎的十幾房小妾鬥來鬥去，雞飛狗跳，宋荔一定會為她惋惜。
若是嫁與官員之子，起碼對方飽讀詩書，知經義，明事理，靠着父輩蒙蔭，日子過得舒心，就算科舉不行，起碼約束着行為，不會太放蕩，清貴體面些。
木湘湘撅嘴：“她哪裏是想去認識朋友，是想去攀高枝。前兒邱裁縫拿來的羅绫，明珠本想靠着繡香包攢錢，聽說了詩會，立馬将她那些寶貝首飾拿去當了，買了羅绫裁衣裳。”
“攀高枝，在我看來不算貶義詞，誰不想過好日子啊，我也想啊，你不想嗎？明珠生來一副好相貌，想要靠容貌過好日子，她有這個優勢，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麽大不了。”
聽到宋荔這般說，木湘湘的嘴巴撅的更高了：“我說不過你，我就是怕明珠被那些公子哥兒們騙了。”
木湘湘順着宋荔的話，試着想了下，如果她也有鄭明珠的美貌，恐怕也會不甘心嫁個平頭百姓，似乎鄭明珠也沒什麽錯。
以宋荔對鄭明珠的了解：“你把一顆心放心吞回肚子，明珠知道自己要什麽，可沒你這麽傻。”
說話間，來到木湘湘叔叔所住的村子。
宋荔拎着一包食鹽和茶葉，另加幾根肉骨頭，受到了狗狗主人的熱情歡迎。
時下興聘貍奴，狗狗也要下聘。
見宋荔備下了聘禮，儀式十足，主人便知她是個知禮節的。
接下來是挑選小狗崽，只要确認了，就可以下聘。
主人驅趕了狗媽媽，将幾只小狗依次并排開來，總共有八只，黃的、白的和花色毛發都有，方便宋荔挑選。
宋荔蹲下身去，她一眼瞧上了一只虎頭虎腦的小胖狗，嘬嘬嘬地逗弄它。
小胖黃狗對她不理不睬，反而另一只體型瘦弱的小狗，在宋荔專心逗弄它的兄弟姐妹時，他歡快甩着狗尾巴，朝她奔來。
宋荔看它一眼，感覺小狗太瘦弱了，怕帶回家養不活，于是忽略了它，見主人把小瘦狗抱回隊伍裏，她不去看它亮晶晶的狗狗眼，繼續逗第一眼瞧上的小胖狗。
這會兒，小胖狗擡起小腦袋，黑豆眼定定望着宋荔，似乎有些意動。
旁邊的小瘦狗再次越衆而出，歡快地朝她奔來。
當主人準備再次将小瘦狗抱走，宋荔脫口而出：“就它了。”
小瘦狗甩着螺旋槳一樣的狗尾巴，宋荔實在憐愛它，不忍再拒絕。
之後就是下聘，宋荔帶來的茶葉和食鹽給主人，肉骨頭是給狗媽媽的禮。
宋荔将小瘦狗抱進菜籃子裏，裏頭鋪了碎布頭，增加柔軟度，防止小狗崽磕磕碰碰到哪塊軟肉。
告別後，木湘湘到地裏摘來時蔬，放到竹簍，背在身後，兩人步行回城。
半個時辰後，入城後，兩人各回各家。
小瘦狗到家後，還要拜拜竈神爺，告知竈神爺家裏添了新成員，保佑家宅平安、順利。
拜完竈神爺的貢品糖餅子，也沒浪費，叫宋荔和周萬春分吃了。
許是第一眼看到的宋荔，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對她格外親昵。
有時她忙着竈臺，生怕不小心踩死了它，把它關在廚房外，聽見小瘦狗哼唧哼唧的叫喚，奶聲奶氣。
飯後，陸承皺眉捏起小瘦狗的後頸，跟它打商量：“很吵，別叫了。”
小瘦狗非得不聽，許是受到驚吓，反而叫得更厲害了，叫陸承一臉嫌棄地放它下地。
宋荔用肉湯肉沫拌了米飯，出了廚房，立馬接收到小狗搖頭晃尾的熱情迎接。
她将飯食倒在狗盆裏，小狗似聞到了食物的香氣，聳動着濕乎乎的鼻子，伸出粉舌卷起米飯。
許是飯菜很合它的口味，吃得哼哼唧唧，風卷殘雲般吃光了肉湯米飯，吃得小肚子圓鼓鼓。
見她蹲下身，小狗讨好地奔來，舔舐她的手指。
濡濕的舌頭，叫宋荔感受到了它的親近，沒忍住摸了摸小腦袋：“初見你的時候，瘦巴巴，醜醜的，毛發也不夠蓬松，這會兒竟是越看越喜歡，看你眼睛黑得像葡萄，以後你就叫葡萄吧！”
陸承陰陽：“一只小醜狗而已，別摸了，小心它身上有跳蚤。”
宋荔：“剛到家，怕應激，等過兩天熟悉了，我給它洗個澡，就不會有跳蚤了。”
陸承瞥一眼那只瘦巴巴的黃毛醜狗，暗罵是條心機狗，它就是用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勾得宋荔把它當回家，對它憐愛不已。
他受了傷，宋荔除了給他做魚湯豆腐，幫他上藥，也沒見多關切幾句，再看這只小醜狗，越看越礙眼。
似察覺到周圍的森森惡意，小黃狗瑟縮地往宋荔懷裏貼了貼。
宋荔将它推開一些，嘆氣：“你膽子這麽小，以後怎麽看家護院？”
陸承适時提出：“要不将它送走，我會替它找個好主人，另外給你尋覓一條護住的狼狗。”
宋荔有些不舍：“先養着看看吧！”
晚一些的時候，鄭明珠來找木湘湘和宋荔玩耍，拉着兩人到她家打馬吊。
瞧着一顆顆麻将牌，還有骰子，宋荔定睛一看，這不是麻将嗎？
玩葉子牌她不行，打麻将她會呀！
鄭明珠和木湘湘都會打馬吊，兩人給宋荔解釋游戲規則。
玩了兩把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宋荔手氣太好，鄭明珠和木湘湘臉上都化了烏龜，木湘湘額頭上也被畫滿，眼見再輸下去，沒有地方畫了，木湘湘死活不肯玩了。
臉頰被用炭筆畫了烏龜，鄭明珠笑盈盈的，宋荔看出她心情不錯：“有什麽好事嗎？”
鄭明珠便立即跟兩位好友分享她的喜悅：“我有個朋友是主簿之女，盧月琴，盧小姐收到了沈治州之女舉辦詩會的邀請函，到時候據說會有很多世家公子小姐們會去詩會，盧小姐收了我做的香包，答應到時帶我一起去詩會。”
宋荔為她高興：“以你的容貌，必然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只是如果你打扮得太招搖，會不會引起籌辦詩會的主人不滿？”
聽說籌辦詩會的是知州之女，知州相當于現代的市長，能勞煩市長的女兒親自出面籌辦相親會，多半是替更上層的權貴們服務……
目前鳳仙郡內，比知州還大的官兒，只有楊知府了。
五月份的時候，宋荔和梅嫣在蓮花湖遇到了漁夫郎，還遇見了楊知府的一對弟弟妹妹們賞荷花。
難道是給楊知府弟弟弟弟妹妹相看人家？
宋荔不大肯定，便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只是提醒鄭明珠，別喧賓奪主，搶走了詩會主人的光彩。
鄭明珠一聽，覺得宋荔說得很有道理：“到時，那身羅绫衣裳我不穿了，穿些素淨大方，又不打眼的衣服。”
顯然是聽進了宋荔的話，得虧是好友提醒，若是她當真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參加詩會，搶走了那些貴女們的風頭，自己一介商戶之女，人家不屑跟她計較，身後的狗腿子為了讨貴女關心，難保不會對她做點什麽。
那些官小姐随便一根指頭，都能碾死她。
鄭明珠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為了感謝宋荔的提點，臨了送她們出門時，取出香包送給兩位好友：“這裏面是我收集的一些藥材花卉了，有驅蚊安眠之效，我自個兒配制的，不值什麽錢，你們可別跟我客氣。”
宋荔聞了聞香包，也不知道鄭明珠怎麽配制，香氣淡淡的，清新雅致，很是好聞。
聽到不貴，她也不客氣：“謝謝啦。”
木湘湘輕哼：“上次我問你讨個香包，說了好久，也沒見你送。馬上要去勞什子詩會，一高興，就舍得送我了。”
木湘湘是嘴硬心軟：“我看畫本子裏那些公子哥兒喜歡誘騙良家女子，跟她們玩玩，到手後将她們抛棄，你可別被那些花花公子欺負了。”
鄭明珠和木湘湘自小一塊兒長大，情誼深厚，哪裏不曉得木湘湘是在關心自己：“知道了，我不傻，不會叫人騙了身子。”
時下風氣開放，男女婚前可以正常交往，但若是叫對方欺負了，不幸有了孩子，也會被左右鄰居指指點點。
鄭明珠不見兔子不撒鷹，豈會做這種傻事？
*
日頭西偏時，宋荔出門擺攤賣冰粉了。
大老遠，又瞧見了那輛挂着流蘇的馬車，好生氣派。
待她來到攤位前，擺好物件兒，從馬車下來個穿綠衣的小丫鬟，身邊還跟個粉衣丫鬟，兩人照舊在胳膊挎着只食盒，低頭說着小話。
周萬春收錢，宋荔負責舀冰粉，隊伍漸漸縮短，很快輪到綠衣粉衣的小丫鬟。
丫鬟外帶了兩碗冰粉，沒立刻離開，走到一旁同宋荔說道她們家小姐打算籌辦詩會，屆時想弄些冰粉招待參加詩會的來客，願意花重金聘她。
後面還有顧客等着，宋荔忙着手裏的活計兒，同對方道：“你看我現在挺忙，攤子這裏撂不開手，若你們小姐不能等，可以晚些到樂安巷找我，若能等，便等我一刻鐘。”
綠衣丫鬟回馬車同小姐商量了幾句，之後馬車一直停在遠處，沒有挪動。
忙活的時候，宋荔在想，鄭明珠要去參加的詩會，該不會就是這個丫鬟說的詩會吧！
聽說那知州姓沈。
反等正一會兒見到，就曉得了。
一刻鐘後，宋荔忙完買賣，上前敲響了馬車壁，很快，車簾被蔥段的手指掀開，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容。
少女似認得她，同她溫聲細語：“上來說話。”
宋荔低頭聞了聞自個兒身上的汗臭味，害怕熏到對方，對方似看出她的意思：“無妨，上來吧，這樣說話，我有些累。”
之後兩個丫鬟出了馬車，她踩着墩子上了車，當丫鬟掀起車簾子，一股子清爽的涼風拂面而來，叫宋荔某瞬仿佛穿越到了有空調的現代。
車室內放置着冰盆，因為天熱融化了許多，只剩下小半盆，浸得整個車室涼飕飕。
果然古代貴族的生活，一點不比現代差。
在沈小姐的示意下，宋荔在剛才丫鬟落座的地方坐下，商量着詩會上制作多少冰粉、水果糯米滋，還有給予的報酬多少……
那日詩會到場的，約莫有五六十人，所需的冰粉和糯米滋數量不少，沈書蘭那邊提供所需食材，還會給宋荔一天三兩銀子的酬勞。
三兩銀子呀，夠宋荔擺攤忙活好幾天。
這樣豐厚的酬勞，沈書蘭料定小販應該不會拒絕：“除此之外，還可以借此證明，水果糯米滋是你首賣，是東興樓偷學你的方子。”
這位沈小姐待人寬厚，沒有某些權貴不把底層當人看的高傲姿态，也不嫌棄她渾身汗味，将她叫入馬車內說話。
這些叫宋荔沒什麽反應，但沈小姐說要為她正名，宋荔吃驚不已：“沈小姐怎會知曉？”
沈書蘭：“我的丫鬟小翠聽攤上的食客替你打抱不平。我的眼睛會看，心會觀察，我之所以這麽做，只是見不得有人颠倒黑白。”
又說：“詩會那日，我不止請了你，還請了冷水鋪子的廚子。他們擅做酥山、各種冷飲子，那酥山是從京都宮廷裏傳出來的，将黃油與乳酪制作的酥加熱，滴到器皿制成山巒的形狀，放入冰窖冰凍，吃起來冰冰沙沙，有甜甜的奶香，難道你不想見識見識？”
宋荔一聽，暗道，這莫不是冰淇淋！
既能賺得三兩銀子，又能漲見識，傻子才不去，她遲疑了晌：“其它材料，沈府可以提前置辦，但是冰粉的原料，整個鳳仙郡只有我有，我需提前做好了送去沈府，另外還需帶一個幫手過去。”
沈書蘭很好說話：“可以，既然你帶冰粉來，這些冰粉，我們可以單獨花錢購下。”
商量完，對方提前預付了半吊子錢當定金，約定了三日後沈府派人到樂安巷接她。
收攤後，宋荔找商販買來一碗牛乳。
她日日不間斷買兩勺酒提子的牛乳，那商販早已見慣不怪，今兒見她竟是大方買走半碗，好奇：“不是收攤了嗎，又買牛乳作何？”
宋荔無語：“我自己喝不行嗎？”
牛乳販：“行，當然行，以後小宋姑娘多來買啊！”
買好牛乳，宋荔又去鋪子買來一兩紅茶。
她豬瘾犯了，有點饞奶茶。
嘿嘿，回去炒點奶茶喝喝。
回到家，搓出少量冰粉，可以當做仙草凍，添加到奶茶裏。
洗淨鐵鍋後，她用小火将白糖和茶葉不停翻炒，直到糖液融化，發出微微的焦糖香，立即填入适量的水，倒入牛乳，中火煮開。
宋荔喜歡茶味濃的奶茶，多煮了幾分鐘，讓紅茶的清香醇厚，完全融入到牛乳裏。
煮好後，撈出茶葉，奶茶倒入容器裏，用井水湃一湃。
吃過晚飯，湃得冰冰的奶茶，配上擺攤沒用完的小料，花生仁、山楂碎，少量冰粉，簡易版不含燒仙草的燒仙草奶茶，就做好了。
她做了三碗，用粗瓷碗盛着，盡管容器不那麽好看，賣相還是很不錯的，整個小院的空氣裏飄蕩着茶香、奶香，誘惑極了。
飯後，每人都被分到一碗奶茶。
沒被分到的葡萄，扯着宋荔的褲腿，嗚嗚叫喚。
小奶狗如葡萄黑黝黝的狗眼，露着渴望，是聞見了這股甜甜的奶香味兒。
宋荔堅定拒絕：“不行哦，小狗不能喝牛乳的，會乳糖不耐受。乖，改天給你買點羊乳喝。”
陸承早已習慣了她奇奇怪怪的話，為了将宋荔的注意力從葡萄身上拉回，主動提起他已經讓莊子的仆役，種下了番椒種子，又說道過幾日莊子的葡萄快熟了，問她要不要去摘些？
宋荔裝一裝客氣：“這怎麽好意思呢？”
嘴上說着不好意思，雙眼放着光，陸承一眼看穿她那點小心思，沒戳破：“反正吃不完，這些葡萄賣不了多少錢，倒是可以釀成葡萄酒。”
別說，宋荔還真有點饞葡萄酒了，想起她曾釀過青梅久：“自家釀的果酒，酸酸甜甜，可好喝了。”
陸承端碗，淺啜一口奶茶，奶味香醇，茶香四溢，那股子焦糖味兒，叫他迷戀不已。
他曾經去過草原，那裏的牧民也會用茶葉煮羊乳或是牛乳，可以去除腥膻，還能幫助消化。
草原上以肉食為主，那裏肉食價格低廉，青菜時蔬價格昂貴，牧民們常食肉類葷腥，飲食油膩，飲茶可以解膩，還有寧可三日無糧，不可一日無茶，足以可見茶也對牧民們的重要性。
只是宋荔又是如何得知牧民用茶葉煮牛乳的法子，也是她從書坊裏看來的？
比起牧民煮的羊奶茶，宋荔烹的焦糖奶茶，似乎更能讓人接受。
他用勺子挖着裏頭的冰粉小料，巡邏時，偶爾也會叫海峰買上一碗冰粉來吃，那時整個巡邏隊都會精神抖擻。
畢竟大夏天出來巡邏，又熱又渴，一碗冰粉，也都是這些小吏們能夠負擔得起的。
加了茶葉和牛乳的冰粉，口感彈彈的，一股子焦糖奶香，更美味了。
若是添些冰塊，口感一定會更好。
這碗奶茶冷飲分量有點少，添了花生碎、冰粉等小料，才半碗，根本不夠吃。陸承默默想。
“明天還有這種奶茶冷水麽？”陸承問完，想起她的財迷德行，又補充說：“我出材料費。”
之前她烹制了若幹美食，連炸貨黃金蝴蝶蝦也複刻出來了，見他沒多大反應，誇了句好吃，便平淡揭過，叫人毫無成就感。
本想着他不注重口腹之欲，吃到喜愛的食物，多半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宋荔也就釋然了。
在陸承這裏找不到的成就情，她在別的顧客那兒，都找到了。
誰知今兒喝了碗奶茶，竟主動問起，看樣子明兒還想喝。
宋荔盯着他上下打量：“看不出來啊，原來陸捕頭是個奶茶boy。”
陸承發現聽不懂，微微蹙眉：“什麽意思？”
宋荔解釋說：“就是男孩子也喜歡甜甜的奶茶。”
果然，連陸承都抵抗不了奶茶的魅力。
宋荔也想過售賣奶茶，因成本高昂，又是牛乳，又是紅茶，一碗奶茶添加少量水，最少要賣到三十餘文，才能有賺頭，不适合平民百姓。
還是賣冰粉來錢快，看似不起眼，賺得毛利潤也多。
宋荔的市場是這些販夫走卒，所以售賣的産品只能走低廉小吃的路線。
進入立秋，馬上迎來七夕節。
天氣一點沒涼爽，還跟個火爐子似的。
宋荔回西廂房睡覺，跟進了蒸籠沒什麽兩樣。
在熬些日子，等出了伏，天氣就沒這麽難受了。
夜幕的輕紗被揭去，宋荔起床刷牙洗臉，驚醒了葡萄。
它甩着螺旋槳的狗尾巴，歡快奔來迎接，在宋荔蹲下身後，過來跟她親親貼貼。
宋荔怕它身上有跳蚤，将小奶狗扒拉遠一些的位置，下一秒又見它不減熱情地來貼貼。
養了幾日，約莫是混熟了。
宋荔覺得中午歇涼的時候，可以給葡萄洗個澡，驅蟲後，就可以抱抱貼貼了。
給葡萄喂了點粥食，它也不挑食，給什麽都吃，胃口好得不像話。
宋荔有些心疼的猜測，它這副小體格，許是狗媽媽以為會夭折，不怎麽給它喂奶，又争搶不過其它兄弟姐妹們，吃得奶水少，所以體格比較小。
在動物世界裏，動物媽媽們會無奈的棄養體弱的幼崽，将食物留給身體強壯的幼崽，保證自己的後代能存活下來，物競天擇，也是弱肉強食。
小家夥憑借超強的求生意志存活下來，又遇到了她。
不管是沒滋沒味的粥食，還是肉湯拌飯，吃得香香都是樣子，現在沒有兄弟姐妹争搶，葡萄每天吃得肚皮圓滾滾。
兩三天的功夫，葡萄的體格壯了一圈。
宋荔想着賣完涼皮，買上小半碗羊乳，給葡萄補補身體。
出門賣涼皮時，她們将院門鎖上，不留縫隙，怕小狗從門縫裏偷跑出來。
半個時辰後，她們收攤回家，聽到腳步聲靠近，院子裏傳來奶聲奶氣的犬吠。
宋荔一挑眉，它會看家了呢！
借着木門縫隙，她看到原本懶洋洋趴在樹蔭下的一小團黃色，聽見腳步聲後，迅速起身，一面叫喚着，一面膽小後退。
“葡萄，我們回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黃團放下了戒備，甩着尾巴過來迎接，激動得哼哼唧唧，似在控訴将它一狗留在家中。
宋荔用鑰匙開了鎖，将買來的一勺羊乳傾倒在盆裏，葡萄嗅了嗅，舌頭一卷一卷，喝得酣暢。
宋荔跟往常一樣查看菜園子裏的一小塊翻過的空地，這裏種着辣椒籽兒。
瞧見蓬松的土壤裏，冒出點點新綠色，叫她驚喜不已：“我的天，終于發芽了。”
一般蔬菜的成熟周期在一兩個月左右，辣椒和茄子都是植株上開花，結出果實。
按照木父的說法，茄子從開花需要十到三十天左右，茄子的成熟期從播種到收獲果實，約不超過兩個月。
宋荔猜想辣椒的成熟周期應該差不多，現在八月份種下，十月份收獲果實，最遲十一月份，只要凍不死植株，就能收獲一定辣椒，産量多少的問題。
想到這些，宋荔打算留下三分之一的種子，防止後續種植不當的問題，剩下的全部拿去種植。
她名下沒有田産，自己租賃田地種植，沒辦法一整天守在地裏，很難保證辣椒種子不會外流。反正已經麻煩陸承了，幹脆多麻煩點。
等辣椒種出來後，還要分潤一部分利潤給他，總不能叫他白白拿利潤吧！
眼見辣椒發了芽，前景一片開闊，宋荔覺得今晚給自己做點好吃犒勞一下。
查看完菜園子，她順便摘了把苋菜。
一旁的黃瓜藤占據了大片土地，藤蔓上開了許多蛋黃色的花朵，有的謝了花結出渾身小刺的果實，這些黃瓜藤長得又密又厚，霸道地搶占其它蔬菜的陽光。
昨兒木湘湘來做工，還提醒她們可以搭個木架子，方便爬藤，長出來的垂直黃瓜，品相好，不會彎七扭八。
跟黃瓜藤挨着的絲瓜藤，同樣霸道，藤蔓耀武揚威地侵占到空心菜的地盤。
這些後來插栽的空心菜長勢喜人，嫩綠綠的一片，此刻被絲瓜藤蓋住了陽光，趴伏在地上，好不可憐。
宋荔将絲瓜藤搭在竹圍欄上，順手掐了把空心菜。
現在地裏的蔬菜一茬茬冒出來，根本吃不完，是該考慮養兩只小雞，消化掉這些菜葉子。
摘來蔬菜，宋荔又去瞧了眼番椒盆栽，辣椒樹上的紅辣椒都皺巴了，一部分新發的枝桠，又開了小白花，預備着結下一批辣椒。
木父說茄子可以邊摘着吃，邊開花，結出新的茄子。
原來番椒跟茄子一樣，都可以循環生長的！
宋荔喜不自勝，立刻将成熟的番椒全部剪下來。
外面買來的青菜，花的是真金白銀，舍不得丢掉老梗，除了實在不能吃的老葉子被剔了，都被宋荔放到鍋裏炒巴炒巴，吃了。
自家種的空心菜，不花錢，宋荔只掐最嫩的上半截尖尖，底下稍老的綠梗子，被掐下來扔了。
空心菜一茬一茬的冒，剛摘下，太陽下山後澆些井水，過個三四天又冒出一茬，只種了一小塊地，根本吃不完。
她的這種迪拜吃法，炒出來的空心菜，嫩到入口即化。
加了個曬幹的辣椒炒空心菜，一絲絲辛辣在舌尖蔓延，熟悉感湧上心頭，叫宋荔開胃不已，害得她連續扒下兩碗米飯。
周萬春不能吃辣，嘗了一筷子空心菜，辣得灌了兩杯涼茶，之後不敢将筷子伸到空心菜碗裏，只吃炒苋菜，雞蛋肉絲湯拌着米飯吃。
夏天天熱，吃不下幹飯，吃粥又太容易餓，周萬春喜歡用菜湯拌着飯吃，所以宋荔每頓必會做一碗湯，用井水湃一湃，沒那麽燙了，叫幹娘吃得下飯。
見幹娘吃不了辣，宋荔想着以後飯桌上少做些辣食。
說到吃辣，叫她想起來個吃飯搭子。
聽說自梅香的事情後，春風樓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很多姑娘贖了身，也不曉得柳如夢怎麽樣了？
等哪天得閑了，用幹辣椒做點香辣蝦帶去，柳如夢一定愛吃，說不得還會驚嘆她從何處尋到這般火辣辣的香辛料，然後兩人一起讨論是川椒茱萸麻辣，還是辣椒更香？
腳邊趴着的葡萄等待許久，見宋荔放下碗，着急的叫喚兩聲，用爪爪扒拉着她的褲腿，似乎在問：
我的飯呢？
“哦，對不起，差點忘了你。”宋荔用肉絲雞蛋湯拌了米飯，添了些剩下的苋菜，怕狗子不能吃辣，沒給它空心菜。
有苋菜，有肉，有雞蛋，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她把肉湯飯倒進盆裏，看小黃狗滿足的哼哧哼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