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水晶皂兒
第046章 水晶皂兒
“我說怎麽剛議完事, 怎麽見你匆匆往外走,原來是小宋來了啊,稀客啊!”
宋荔循聲看來,見是楊知府, 正遲疑着起身見禮, 得了對方的寬宥:“免了, 都是自己人,不必見外。”
宋荔生長在紅旗下,習慣了人人平等, 不喜歡動不動給人福身見禮。
既是免了,她也不客氣,一屁股又坐回去。
怕楊習清胡言亂語,陸承只好祭出美食誘惑:“知府大人可要嘗些,這道紅燒排骨甚是美味。”
“是嗎?”楊習清立馬被那一碟子紅燒排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遍布脂肪的排骨表層裹上一層濃油赤醬的蜜糖汁兒,油光水亮的, 光看着就很酥爛。
大老遠就聞見這股濃郁的醬香肉香, 饞得楊習心慌慌。
既然陸承主動開口邀請, 楊習清不好拂了他的好意,迫不及待拈來塊,送入嘴巴,感嘆:“果然炖得酥酥爛爛, 這炒糖色火候正好, 甜而不苦, 小宋這一手廚藝真不錯, 上回吃了你做的鲈魚抱蛋,回去我就叫府上的廚子做了, 沒你做的嫩。”
被誇誇,宋荔很有成就感。
盤子裏的紅燒排骨吃得差不多,楊習清從排骨裏擡起張臉,對着陸承一臉痛心疾首:“唉,陸捕頭啊,你要抓點緊……”
“我現在無事,送你回去吧,一會兒你還要出攤。”陸承打斷楊習清的話,取出巾帕擦拭着嘴角,扔到一旁,起身同身旁的人說。
宋荔也正打算回去,收了食盒,盤子改天讓陸承帶回去也行:“外邊天熱,我自己回去也行。”
陸承的視線停留在她的眉目,這是關心他?
“方才看了些公文,頭暈眼花,正好想出門走走。”他道。
宋荔沒再說什麽。
Advertisement
身後的楊習清啃着排骨,裝作沒看出某人的小心思,突然想到今天是七夕,這兩人要是能一起去逛燈會,然後感情快速升溫……
剛想提醒陸承一聲,發現兩人已經出了府衙。
算了,說到看七夕燈會,自從有了女兒,他和夫人也好久沒去逛街了。
出了府衙,宋荔躲到陸承油紙傘下。
經過拐角,西偏的日頭大半曬在宋荔身上,曬得她臉頰發紅,眼睛快要睜不開,他與她換了個位置,擋住大半的陽光,手中的油紙傘朝身側偏去。
回到家,宋荔又開始忙碌……
今兒是七夕,賣完冰粉,宋荔趕緊雇人搓了一批冰粉,等待夜幕降臨,運去廟會售賣。
木湘湘盼望過七夕,看燈會,盼了許久,得知宋荔這麽拼,要在燈會上賣賣冰粉,頓時也覺得燈會沒什麽看頭,不如賺錢有意思。
這幾日木家父女倆每日運三十斤冰粉到西市售賣,已經積累到一些回頭客從最開始出攤一個多時辰賣完,到現在出攤半個時辰,冰粉明顯有些不夠賣。
宋荔說了,明天給她們五十斤試試,若是能賣掉,依次增加到八十斤……
今兒宋荔給木家留了五十斤,自己帶着幹娘推了八十斤冰粉去賣。
七夕燈會,囊括了幾條主街道,宋荔問管事的繳納了一天的臨時攤位費,剛擺出來,就遇到了熟客。
沈書蘭和楊安慧各自帶着丫鬟出門逛燈會,恰好遇到宋荔帶着幹娘經過燈會入口,那次詩會後,好幾日沒吃過冰粉,一看到,便有些饞了,一路跟着過來。
見宋荔這裏沒有落座的地方,沈書蘭和楊安慧到對面茶樓要了個包廂,點了壺清茶,若幹點心幹果,便支使丫鬟用茶樓掌櫃借來的食盒,外帶幾碗全料冰粉。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見到兩個小丫鬟出了茶樓,直奔宋荔的攤位。
宋荔身邊除了個中年婦人,還有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沈書蘭瞧着有點眼熟,定睛細看,似乎是那日随着宋荔來沈府做工的女子。
那日布裙荊釵,不掩絕色,惹得她的丫鬟小翠對這美貌廚娘防備不已,巴巴跑來告知她。
今兒鄭明珠換下素淨衣裙,着一身煙霞色羅裙,淡掃青黛,發髻只裝點了一只珠花,襯得麗若朝霞,确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那日若是盛裝出席在詩會,必定勾去不少世族公子的魂兒,難怪小翠這般提防。
沈書蘭見楊安慧并不是不能寬容待人的人,便沒有過多在意廚房這點小事兒。
見小翠帶回冰粉,便沒有過多留意外邊的情景,轉頭同楊安慧說起話來。
街道上,宋荔同鄭明珠說着話,過往的路人時不時朝她們這裏看來,不乏有正在交往的年輕男女經過,男子盯着鄭明珠目不轉睛,一頭撞翻了賣草螞蚱的攤子。
被同行女子當場抓包,不顧對方的花言巧語,鐵了心要斷絕關系。
男子正要捉去,被賣草螞蚱的攤販攔住,讓賠償損壞了的貨物……
市井百态,看得宋荔樂呵呵。
“你在這裏擺攤,湘湘呢,怎麽沒看到她?都是你,本來說好的湘湘陪我一起逛燈會,結果被你拐去賣冰粉了。”一對小情人斷絕了,宋荔還樂得看戲,叫鄭明珠一臉無奈。
聽到好友的抱怨,宋荔哼了聲:“湘湘在另一條街道擺攤,好好的七夕節,你與你那兩位公子談情說愛,我和木湘湘趁着過節撈點小錢錢,就不去摻和了。”
鄭明珠佯裝生氣:“他們兩人同時約我,我又不能将自己剖成兩半,便沒有答應,現下只能自己去逛了。”
眼見宋荔攤上來買冰粉的人越來越多,鄭明珠便不打攪她做生意,自己到處逛逛。
逛着逛着,身後有人追來,是縣丞家的趙三公子,見到心上人,驚喜交加:“明珠,真的是你,遠遠瞧見你的背影,還以為是眼花了。”
又問:“我看前面有耍雜技團的,可熱鬧了,你想去瞧瞧嗎?”
鄭明珠正好缺人陪伴,于是同意與趙三公子同行。
因是過節,街上人潮如織,圍着雜耍團的看客圍了一圈又一圈,在趙三公子的體貼下,鄭明珠成功擠進人群裏,剛站定,瞄見斜對面人群裏有通判知事家的劉二公子。
鄭明珠瞳孔地震,見劉二公子朝她這邊看來,快速退出人群,身旁的趙三公子還沉浸在精彩的表演中。
那邊劉二公子見人群裏有個女子像極了鄭明珠,看得不是很清晰,只看到個側臉,也跟着退出人群,追來。
鄭明珠慌不擇路,還是被劉二追上,攔住去路。
劉二打量着她:“這身煙霞色的衣裙很襯你,人比花嬌。明珠,你不答應與我同游燈會,我很是傷心難過,此刻見了你,心中歡愉。”
見他看雜耍團挺高興,鄭明珠一點沒看出他的傷心難過。
正想着,打算安撫幾句,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又聽趙三公子的聲音:“明珠,你答應與我同行的。”
不等鄭明珠開口,又見劉二眯了眯眼:“你竟是腳踏兩條船,今日正好我們撞見了,你說我和趙三之間,你選誰?”
這兩人,鄭明珠誰都不想選。
劉二貪花好色,行為舉止輕浮,這些倒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劉二只許諾給她妾室之位,鄭明珠不願給人做妾,這幾日故意冷着劉二,想斷了關系。
至于趙三,幾日相處下來,毫無主見,用宋荔的話說,是個媽寶男,鄭明珠覺得不打緊,可趙三胸無大志,無心科舉,根本不是她想要尋的潛力無限的夫郎。
這兩人家世不錯,全部放棄了,鄭明珠也不知道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再去尋個家世不錯的夫郎?
當她衡量着利益得失,又聽到一道陌生的聲音:“鄭姑娘,可需要幫助?”
見到着一身錦衣的程文瀚,雙目溫和而關切,鄭明珠心裏的天平瞬時傾斜,不待思索,脫口而出:“我選他。”
“好樣的,鄭明珠,你竟敢欺騙我的感情,與我交往時,同時腳踏了三條船。”劉二天天打雁,今兒被只雁子啄了眼,惱羞成怒道。
趙三雖不忍指責鄭明珠,卻也是一臉被她欺騙了感情的作态。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鄭明珠悚然一驚。
情況已經這樣了,她只能硬着頭皮同劉二和趙三斷絕聯系:“之前與兩位公子書信來往,我不曾應允同你們交往,只說大家不熟,需要相互了解一段時間,你們都說會給我一些時間,今日這般,仿佛我是那水性楊花的女子,叫我好生委屈。”
“若是交往,雙方互贈信物,你們兩位身上可有我的信物?”
鄭明珠只認可互相來往,不認可男女交往,再者她沒送過信物給兩人,自然有底氣。
趙三回憶一番:“确實如此,是我誤會了你。明珠,你不要同我生氣,我們還繼續來往,好嗎?”
程文瀚走到鄭明珠身前,将人護在身後:“明珠,你說了選我的。”
鄭明珠心中像是煙花綻開,什麽利益,什麽得失,通通叫她抛在腦後。
哪怕程文瀚是家中獨子,是他父母寄予希望的,此刻她也想高攀:“嗯,我選擇跟你來往,認識。”
劉二惹不起程家,冷笑着拂袖而去。
趙三則是恍惚,背影落寞地離開燈會。
另一邊,宋荔攤上的冰粉快要賣空,陸承出現了。
周萬春收拾着木桶,将她往外一推:“今兒熱鬧,你去逛逛,我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愛湊熱鬧,你跟陸捕頭去玩兒。”
賣空的木推車不重,周萬春認得回去的話路,宋荔不擔心幹娘走失,又是第一次見識古代燈會的熱鬧,着實好奇得緊:“那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周萬春嫌她話多:“知道了,啰嗦。”
見幹娘推着木推車離開燈會,陸承對她說:“走吧!”
宋荔問:“去哪兒?”
陸承:“錢莊,你每回擺攤完,都要上錢莊存儲,帶在身上不累啊?”
确實有點累,營業額将近七百文,一吊錢六斤多,七百文約莫三四斤呢!
來到榮記錢莊,宋荔見那掌櫃待陸承很是熱絡,好奇:“你們認識啊?”
以陸承在鳳仙郡的威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錢莊掌櫃認識他,不足為奇。
陸承輕輕颔首:“這是我母親留下的鋪子。”
宋荔:“!!!”
盡管早已聽過陸掌櫃在揚州商界縱橫十幾年,名下鋪子遍布整個大周朝,但是她還開了錢莊,管理票號,學霸除了豐富的物理化學知識,竟然還兼任經濟學,好厲害啊!
昨兒她給陸承送紅燒排骨,給薛老爺上眼藥,便是想着揚州是陸掌櫃的大本營,蘇州離揚州不遠,說不定蘇州也有陸掌櫃的鋪子,給薛老爺找點麻煩,應該不難吧!
她給陸承提供情緒價值,還有每日溫馨的家常飯菜、奶茶冷飲,陸承庇護她,幫她出出氣,一點不過分。
回想起那時還是奴籍時,她收攤到錢莊存儲銅板,偶然看到陸承進了榮記錢莊,那掌櫃道是她眼花了。
如今想來,哪裏是眼花,分明就是他。
存儲完,從錢莊出來,宋荔渾身輕松,更好奇了:“為何不是陸記,而是榮記,是怕被人觊觎嗎?”
陸承點點頭:“我母親手上的香皂和玻璃生意,足以令很多人生了貪心,想要占為己有,榮記錢莊是用了母親身邊的信得過的老人,是她的副手,如今交由我打理,大部分時候還是由榮姨出面。”
宋荔感嘆說:“如果我早生十幾年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見到陸掌櫃,相信我們一定能成為朋友。”
如果一定要穿越的話,她不禁想自己穿越到十幾年前,陸婉還在的時候,陸掌櫃肯定是個好老板。
陸承瞥她一眼:“呵。”
宋荔無視他的冷嘲熱諷,雖然她不如那位榮姨能幹,能看懂票號,好歹有手藝傍身,不管走到哪裏都吃得開。
又聽他指着小攤上的紙燈籠:“喜歡嗎?”
宋荔搖搖頭:“這些要花錢,咱不買。”
陸承:“……”
又聽宋荔說:“掙錢不易,紙燈籠買回家也是放在倉庫吃灰,白白浪費銅板,咱們看看,過過眼瘾就行了。”
陸承便跟着她的腳步,一處處看那些花燈,過完眼瘾。
看到路邊有攤販叫賣水晶皂兒,宋荔立馬跑過去,大方掏錢買了來,還分給他一些。
走了一段路,叫她看到賣蟹黃兜子的,宋荔又斥巨資買來幾只,頗為大方地分了他一只。
陸承:“這就是你說的過過眼瘾啊?”
“不吃啊,那你給我。”說着,宋荔擡手要搶回去。
陸承将蟹黃兜子舉過頭頂,仗着個子高,看她氣得跳腳。
從前他有不食宵夜的規矩,一直循規蹈矩,如今見宋荔咬着蟹黃兜子,吃得滿足,陸承嘗試着吃了些,濃濃的蟹黃風味,還不錯。
剃蟹黃蟹肉,是一件勞心勞力的活兒,才八月份的季節,到了十月份的螃蟹正肥,現在能吃到蟹黃兜子已是難得。
兩人玩玩鬧鬧,偶遇到鄭明珠和程文瀚,好一對男才女貌,一個手裏提着盞兔子花燈,另一個人高馬大,紅着臉。
兩方遇上,正好走得累了,一起到河渠邊的石階坐了會兒。
宋荔不喜歡程文瀚,舍不得把自己的蟹黃兜子拿出來給他吃,拿了便宜的水晶皂兒。
然後,陸承看到她小氣巴拉地給鄭明珠和程文瀚各分了一點點,抓給他一小把。
莫非這就是被偏愛!
水晶皂兒,其實就是皂角米。
剝出的皂角米,去掉外皮、裏頭的芯兒,用蜜糖漿浸泡入味,①陸承吃着滋味甘甜。
吹了會兒河風,宋荔有點昏昏欲睡,想到睡前還得搓面團面漿,明日還要起早賣涼皮,跟大家分別,準備回家。
陸承起身要送她,聽到鄭明珠說道她也要回家了,于是她們倆結伴回家。
原地只剩下陸承和程文瀚,兩兩相望。
程文瀚平時在家聽阿爹說起過陸承,是知府大人身邊的大紅人,有點怵他:“陸捕頭,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對方皮笑肉不笑:“你覺得呢?”
看了眼比自己還高些的陸承,盡管他身上的夏衫将肩背腰身緊束,顯得單薄,但程文瀚曉得他可是領兵剿了峰岩寨的土匪窩,知道自己一時緊張說錯話了:“那,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陸承喊住他,問:“我有這麽可怕嗎?”
程文瀚:“陸捕頭英姿威武,是威嚴,不是可怕。”
陸承想了想:“怎麽能讓人看上去平易近人,不讓人害怕呢?”
這可難不倒程文瀚,他不假思索回答:“真誠。”
他靠着真誠,打動了心上人。
*
回去的路上,宋荔和鄭明珠順便去木湘湘擺攤的街道,早沒人了,兩人便一同返回樂安巷。
路上,鄭明珠跟宋荔分享自己和程文瀚怎麽偶遇,對方又是如何英雄救美。
宋荔聽得認真:“先前你不是說程文瀚是家中獨子,擔心對方父母反對,不在考慮的範圍。可有打聽程家的家風,免得又是劉二和趙三之流。”
鄭明珠一噎:“之前收到他的信,我派人打聽過了,程文瀚家學嚴謹,他自己也肯用功讀書,打算明年二月份下場參加縣試。”
宋荔附和點頭:“肯用功就行,要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知道吃喝玩樂,要這種人有什麽用?”
“好哇,你們背着我偷偷逛燈會去了。”兩人說着話,身後傳來木湘湘的聲音。
宋荔曾經被自己的朋友a和b背刺過,特別能跟木湘湘感同深受。分明都是自己最好段的朋友,結果兩個朋友玩到一起,冷落了自己,這種滋味兒不好受:
“我們是在燈會上遇到的,後來回去尋你,沒尋到人,然後一起回來了。”
木湘湘怨氣沖天:“你們找過我啊,我阿爹要陪阿娘過節,只能我自己推着木板床回家,又折返去燈會尋你們,可能是中間錯過了,算了,等下次再有廟會燈會,說好了要一起逛。”
宋荔和鄭明珠一口應下。
說話間,三人來到鄭家。
兩人跟鄭明珠告別,木湘湘回家取來今日的收益,按照比例分配完銅板,她送木湘湘到院門口。
明月爬上高空,借着油燈的微弱燈光,宋荔揉搓着面團。
幹娘年紀大了,熬不住夜,早早歇下,除了頭頂的月亮和漫天的星子,身旁還有只小狗陪着宋荔,叫她不孤單。
哪怕她回來得晚,趴在地上睡得酣暢的小狗,也會立即睜開惺忪的睡眼,起身迎接她。
哪怕此刻小狗困得腦袋一栽一栽,仍是固執又倔強地陪伴着她。
其實現在賣涼皮一個月掙下的銀錢,賣冰粉差不多只需四五天就能掙回來。
冰粉低成本,高利潤,除了搓冰粉籽稍微費事些,比又搓又洗,還要上鍋蒸熟的涼皮簡單省事多了。
現在東市已經有幾家攤販見宋荔賣涼皮生意不錯,也跟風做了涼皮賣,好在宋荔調出的一手秘制拌料,拌出來的涼皮酸甜可口,叫人欲罷不能,跟風擺攤的幾家涼皮攤,對她沒有太大的影響。
涼皮攤不怎麽掙錢,又比較累,宋荔想過是否停了涼皮攤,可每日清晨出攤,見到早早等候在攤位前的可愛食客們,有跟她打招呼的董夫子,也有天天來光顧涼皮攤的顧客,感嘆她家的涼皮爽滑彈牙,叫人吃了還想吃……
前一晚揉面團,洗面漿的怨念,在這些平凡的市井煙火氣裏,頓時一掃而空。
那再多賣一些日子吧!
等天氣涼爽後,大家不吃涼皮了,她也不想賣涼皮賣魚片粥了。
自從穿越來這裏,每天兢兢業業擺攤,宋荔好久沒有睡過一個懶覺,真想一覺睡到自然醒,睡到太陽曬屁股啊!
終于揉完面團面漿,宋荔累得一身熱汗,洗個澡,癱在墊着稻草的草席子上,累到手指都不想擡。
次日清早起床,見周萬春在菜園子裏忙活,宋荔好奇過來瞧,發現幹娘從空心菜葉上捉了許多只蝸牛,昨兒還水靈靈的菜葉,這會兒已經被蝸牛啃得坑坑窪窪。
這些空心菜原本長勢良好,現在成了這副德行,看着不能吃了,難怪幹娘這麽生氣。
想到什麽,宋荔面色一變,趕緊查看了另一角落的十幾株番椒綠苗,見葉片完整,叫她松了一口氣。
她也跟着幹娘一起在菜園子裏捉蝸牛,杜絕蝸牛給番椒和其它蔬菜造成蟲害。
捉來的蝸牛,被扔到竈膛裏燒死。
母女倆用了早飯,就着拍黃瓜和水煮蛋,下了一碗稀飯。
自從給黃瓜藤搭上了木架子,獲得了充足陽光後,營養跟得上,青藤上的結的青黃瓜一根接一根,一天能收獲好幾根。
絲瓜藤也開始結出嫩秧子了,有七八公分長了,約莫再過兩三日,能吃上自家種出來的絲瓜。
在東市賣完涼皮後,宋荔将自家菜園子的情況同母木湘湘說了,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
木湘湘時常幫家裏做農活,這點病蟲害難不倒她:“如果是蝸牛的話,撒草木灰就好了。記得一定要在清晨有露水的時候撒。”
宋荔和周萬春默默記在心頭,明早就去撒草木灰,除了預防,她們還會人工捉蟲,一定要讓蝸牛蟲害滅絕。
聽木湘湘說雞吃蝸牛,收攤後,宋荔立馬到活雞區轉悠一圈,買來兩只小雞。
小雞生長周期不到兩個月,比剛從蛋殼裏出來的雞崽好養活些,木湘湘推薦她花錢買貴些的小雞,不能貪便宜買小雞崽。
沒有雞媽媽,小雞崽很難存活,到時候花費的銅板白白打了水漂。
飼養一個月的小雞,從雞冠或者尾羽,能看出公母,母雞能下蛋,比公雞每斤貴幾文錢。
要了兩只小母雞,等攤販稱重,用草繩将母雞雙腿捆住,宋荔付了銅錢,把小雞放到推車上,又去采買了油紙傘,到鐵匠鋪子買來爐子、斧子,一并放到木推車上。
回到家,宋荔将拼命掙紮的小雞解了草繩,放到圍欄裏。
許是感受不到威脅,進入圍欄後,爪子踩在結實的地面,兩只小雞也不鬧騰了。
周萬春摘來一把被蝸牛禍害過的蔬菜,扔在圍欄裏,小雞竟是低頭啄吃了起來。
母女倆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裏看到驚喜——養雞好像不難嘛!
午飯後,木家夫妻和木湘湘來家裏做工,因為冰粉量比較大,連木父也拉來了。
前幾日父女倆推去的三十斤冰粉都賣完了,今天開始加量,賣五十斤。
既然積累到了一批回頭客,冰塊和果丁也得安排上,冰塊還是宋荔掏,果丁由木家父女們準備。
見到她家圍欄裏的兩只母雞,木父道:“雞販子還算實誠,是養了一個多月的母雞,好好養着,以後能下蛋。”
宋荔看買來的兩只小母雞瘦弱得很,以為是被雞販子騙了。
聽了這話,轉念一想,古代不像現代依靠各種飼料,單純靠谷物蔬菜喂養的雞,也有老品種的緣故,自然不像現代培育的新品種白羽雞,四十天左右就能出欄。
老品種的雞鴨,生長緩慢,肉質也好,尤其是炖成雞湯,香濃醇厚,如果下點綠豆粉絲,當根根粉絲吸收了雞湯的濃鮮,吃起來比雞肉還要鮮美。
不行,不能往下想了,兩只母雞要留着下蛋。
申時不到,賣完冰粉的木湘湘帶來今日賺來的所有銅錢。
宋荔給木湘湘分潤了提點的錢,聽到虛掩的院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她忙用布頭蓋在桌上的銅錢,伸長了脖子張望,看到來人,又掀開布頭。
進到屋內,見桌上壘着銅板,陸承的視線又落回宋荔身上,見她眼中一泓水波,眼睛亮亮的,如黑寶石般晶瑩。
宋荔的杏子眼又黑又亮,讓人不免聯想到葡萄,他問:“今兒莊子來人說,架上挂滿了葡萄,現在天色還早,乘馬車來回趕得及,你要去摘一些嗎?”
聽到葡萄,宋荔當即決定:“去。”
水果裏,她最愛食葡萄了。
不然,不會給小狗起名叫葡萄。
她盯了木湘湘家的葡萄架好久,偏偏木家的葡萄還沒熟,只能望着葡萄,垂涎不已。
“如果你朋友也想摘葡萄,也可以一起去。”
聽他補了這句,宋荔下意識看向木湘湘。
木湘湘也想去莊子裏玩耍,摘葡萄,可父母給人幫忙去了,她不能離開,只能忍痛拒絕:“我要在家帶弟弟妹妹,你們去玩吧。”
宋荔想着回來時給木湘湘和鄭明珠帶兩串葡萄,立馬收起桌面的銅板,跟幹娘交代一聲,先去錢莊存儲,然後出發前往城外的莊子。
出了城牆,外邊的視野開闊起來,有一種無拘無束的自由感。
宋荔掀開車簾,眺望着外面都是風景。
對面的人從茶幾抽屜裏取出一冊書籍,翻閱着。
她見了,忍不住提醒:“在搖晃的環境裏看書,對眼睛不好。”
陸承瞧她一眼,放下了書。
空氣沉默,誰也沒有主動開口。
直到抵達莊子,宋荔準備跳下馬車,視野裏闖入一只幹燥修長的手掌。
她遲疑了下,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借力下了馬車。
陸承在前面帶路,宋荔跟在身後,一路走來,她看到大片土地種植着農作物,驚嘆:“你的莊子竟然種了棉花?”
她不認得棉花植株,她認得棉桃啊,正值采收季節,一個個棉桃咧開了口子,露出裏頭一團團雪白蓬松的棉花。
仆役們頭戴草帽,快速摘下這些棉桃,扔進腰間系着的寬敞布袋。
陸承輕嗯一聲:“你知道這是棉花,想必也知道這是海外傳來的農作物,具有很好的保暖性,可以制成棉被,冬衣,比蘆花柳絮稻草保暖性強,目前只是小規模種植,未來幾年鳳仙郡可能會大規模推廣種植,讓棉花成為家家戶戶百姓都能用得起的實惠用品。”
宋荔不由得暢想:“只要推廣棉花當做經濟作物,大規模種植後,棉花收購價下跌,會有這一天的。”
穿過棉花田,進入一條小道,深入前行了片刻,她跟着陸承鑽入一個入口,面前的景色一變,大片大片的葡萄藤攀爬着木架子,距離地面不足一米的距離,懸挂着一串串紫紅色的葡萄。
宋荔冷抽一口氣,嗅到了屬于葡萄的果味清香:“這麽大一個葡萄園,都是你的啊!”
被他邀請來莊子裏摘葡萄,本以為是種植了幾棵葡萄藤,留作自己吃,沒想到是這麽壯觀的一座果園。
陸承:“是啊,你多摘一些,回頭可以釀些葡萄美酒。”
宋荔早已垂涎欲滴,立刻奔過去,精挑細選了一串果實豐美的紫紅葡萄,摘下一粒,剝去葡萄皮,送到嘴裏。
入口果肉柔軟,汁水充沛,跟喝葡萄果汁似的,她欣喜:“兩分微酸,八分甜,你家的葡萄還挺甜的。”
陸承讓仆役取來工具,将竹籃和剪刀拿給宋荔。
她用剪刀剪下剛才嘗過的那串葡萄,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樣,在葡萄園裏轉來轉去。
沒一會兒,宋荔拎着滿滿一筐葡萄回來,獻寶似的:“你看,我摘的這些都是紅得發紫的,吃着可甜了。”
陸承順手拿了串,扒了葡萄皮吃。
宋荔瞪大眼:“你要吃,不會自己去摘嗎,這些可是我辛苦采摘的。”
陸承:“吃你串葡萄,又要跳腳了,小氣。”
宋荔一想到這些葡萄都是他的,也沒反駁他說她小氣。
摘完葡萄,天色不早,她心裏惦記着一件事:“我還想問你買些棉花,找人打幾床被褥,入冬後,墊上棉花被褥,又軟和又保暖,你可以按收購價給我嗎,反正你也要賣給收購商。”
陸承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你是看到棉花地,開始惦記上了吧!”
被戳破心思,她幹脆不裝了:“陸大哥,你賣我點棉花吧,行不行呀?”
一句陸大哥,聽得陸承僵直了脊背:“賣你賣你,都行。”
回程路上,宋荔掰着手指頭數,這次出城賺了。
上個月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仆役們采收及時,還是棉桃沒有炸開,她不曉得這些都是棉花。
早知道陸承莊子裏頭種的都是棉花,她早來問他這個源頭商買現成的了,省去中間商賺差價。
宋荔盤算着鳳仙郡屬于南方,冬天濕冷,純棉花蓋被,六斤應該足夠。
底下的墊着的被褥,可以略薄一些,三四斤?
這樣算下來,原本只能買二手棉被的預算,完全可以自己買棉花,找手藝人彈制成嶄新的棉花被褥。
打算多買些棉花備着,裁冬衣的時候塞進裏衣,柔軟又暖和,自然比柳絮幹草碎布保暖,而且這些棉花還能重複性使用。
回到家中,夜幕低垂。
今兒有些發懶,焖米飯,炒菜,得忙活到半個時辰後吃飯,她切了肉絲,添了姜末、木薯粉,抓拌出漿。
鍋中煮着挂面,腌制出漿的肉絲用沸水一滾,燙上空心菜葉,給竈膛退了火,不到一刻鐘,便可以吃晚飯了。
剛出鍋的肉絲蔬菜面有些燙,三人餓得冒火,倒也不覺得燙,只覺得肉絲柔嫩鮮美,平平無奇的挂面爽滑極了。
葡萄也被分到一些肉絲面,吃光了肉絲和面,又将盆裏的湯水也舔舐幹淨。
飯後,宋荔取來用井水湃過的一盤葡萄,放到凳子上,拈起一顆葡萄,揭去外面紫皮,湊到唇邊輕輕一嘬,嘬到果肉,冰冰涼涼的,又甜又多汁兒。
周萬春也跟着嘗了些,這些葡萄果粒較大,果肉偏軟,汁水橫流,吃了一顆,還想再吃一顆。
小狗巴巴望了半晌,見大人們只顧着自己大快朵頤,恰好宋荔不慎掉落了一顆果肉,它飛快叼住,被橫出來的一只手捏住脖子。
宋荔從狗嘴奪食,捏住它的耳朵,訓話:“小狗不可以吃葡萄的。誰允許你吃地上掉落的東西了,是不是想挨揍?”
這一幕,叫陸承感受到了家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