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疑似
疑似
一如既往的寧靜并非是真正的寂靜，喧嚣過後的片刻才是。那是自巅峰跌至谷底的驟然落差，是只消一瞬便可感知永恒的蒼涼。
春節已經遠去，帶走了一絲生氣。冬日還未離去，保留着一絲沉寂。春天路遠迢迢，沒有一絲消息。
春節過後的街道景色依舊，路燈上搖曳的紅色道旗、梧桐樹上纏繞的燈飾、路兩旁依舊飽滿的冬青。只是沒了萬象更新，少了萬人空巷（熱鬧不在，回家過年的人群尚未完全回歸），換了萬千思緒。當溫度逐漸下跌時，內心的溫暖逐步攀升；而當溫度開始緩慢增長時，內心的溫暖卻在漸漸流逝。
這大概是只有人才會有的感受吧。冬天的動物們，冬眠的還未蘇醒，流浪的掙紮活着，家養的也許孤單地等待着、也許熱鬧地活潑着。
偶爾現身的暖暖陽光，透過挂滿了花苞的梅樹，照射在同樣只是偶爾現身的橘貓身上。橘貓卧在草地上揣着小手，懶洋洋地舞着尾巴，凝視着不遠處悠閑散步的白貓。白貓發現了對方的目光，停下了腳步，模仿着橘貓的姿勢（又或者這也是它的慣用姿勢）揣起了小手。兩只貓就這麽靜靜地對視着。也許雙方只是在試探，為下一秒的鬥争積攢力量；也許它們是好朋友，無聲地陪伴着彼此；也許它們是一見鐘情，因為不确定對方的心意而不敢輕易靠近。也許有很多的也許，僅憑那一瞬的對視，便可編造出無數的故事。
我走遍了整個梅園，也沒有發現一絲春的氣息。
[怎麽會沒有呢？如果我仔細觀察的話。
可我總是這麽一個粗心且固執的人，看不見泥土縫裏的綠珠，看不見的枯枝上的新芽，聽不見空中飄蕩的鳥叫聲......如果我判定了春還未到來，我又怎會看到它的信號。]
于是我在商場上新的春裝中，在花鳥市場的生機中，在寫滿春天的電影中，提取關于春的靈感。接下來的春天，我一定要好好感受。所以此時，我更應該抓住冬末的一切。保留好那份心境留待下一個冬天加以利用。大自然的萬物變遷，有着取之不竭的靈感素材。
當我陷入沒有靈感的痛苦中越來越焦慮時，你的信息讓我暫時放下了煩惱。
“後天晚上我在上海跟幾個朋友吃火鍋
有空一起來嗎”
看到這條消息，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有誰會不喜歡火鍋呢？
可是，這就意味着又得社交了。春節的累還沒緩過來勁呢。
這算是公司團建呢？還是朋友聚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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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我想着想着，竟差點忘了回複。去，幹嘛不去呢。不就是社交嘛。多出去走動走動，也許靈感就來了呢。
“好的，後天見”
接着你發來了時間和地點，下了班趕過去時間應該剛好，也就兩站路。
要不要化個精致的妝容呢？
吃火鍋煙霧缭繞的，應該沒有必要吧。
吃着吃着，口紅、腮紅、高光不就都有了嘛。何必多此一舉呢。
當天早上我稍稍塗了下口紅、快速地畫了眉（畢竟上班還是要精神點），就出門了。早飯還沒吃，我就已經開始期待晚上的大餐了。
白天的我幹勁十足，恨不得把一個星期的活都幹了，奈何沒有那麽多時間。雖然累，但時間過得是真快。這要是摸魚的話，雖然愉悅輕松，可時間就會過得很慢了。
下班倒計時10分鐘，我得趕緊先去趟衛生間，不然再過幾分鐘就要開始排隊了。今天可不能耽誤下班時間。越是接近下班時間，我的心情就越是緊張了起來。要是我第一個到或者最後一個到，倒還好。可要是我到的時候其他人都到了而你還沒到，那多尴尬呀。我該怎麽自我介紹呢？
你們好，我是許一檸工作室的編外人員樂青？
為了躲避這種尴尬的情節，明明已經到了下班的點，我卻開始磨蹭了起來。就算我晚到點也沒關系吧，畢竟我是下班了才能趕過去。誰知道路上會用多久呢。
你可一定要比我先到呀。
我慢慢地走向地鐵站，強迫自己觀察冬末裏的人和景。
景，還是照舊，無非就是路邊廣告牌換新了，咖啡店門口招牌換了新口味。距離春節已經有一陣了，行人漸漸又多了起來。裹在大衣裏快速行走的下班人，三三兩兩挽着胳膊慢慢晃悠的人，堆在路口等紅燈的烏泱泱的人群。緩慢流動的車流，快速穿梭的電動車。我不耐煩地擡頭看了眼天空，一切都是那麽的無聊。心思不在這，再有趣的事兒也會覺得乏味。
我站在手扶梯上望着行來的地鐵，心想我慢慢地走過去應該正好能趕上下一班了。左側的通道一個接一個的路人風風火火地往下跑，吓得我身體不住地往□□斜，生怕被撞倒。看着他們這熟練的技術，這得是趕了多少趟地鐵才能練出來的本領啊。
終于站完了這讓人驚心動魄的手扶梯，我朝着左側地鐵的方向走過去。地鐵傳來即将關閉的鈴聲。
“啊。”被推的一瞬間我慘叫了出來，是一個背着厚重雙肩包的人幹的！我快速閃到右側的立柱旁尋求庇護，以免再次被誤傷。然後惡狠狠地盯着那個雙肩包。看到他被屏蔽門拒之門外，我的憤怒有了一絲緩解。
跑跑跑，撞撞撞，不還是沒趕上嗎。真有意思。
可我就得跟他乘同一班地鐵了，我趕緊往前走了一大段。離這種人越遠越好，萬一又被撞了呢。想想就生氣。
站在地鐵裏，手機響了，難道是你已經到了？
打開看到一張二維碼，“可以先掃碼點菜。”
所以你已經到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像跳起了街舞一樣靈活地移動着自己的身軀，橫着走了幾步然後斜着身體縮着頭避開因裝着整個千秋大業而密度極高的雙肩包，擡高膝蓋跨過一雙由極具尊嚴的雙膝支配的腳，接着後退一步繞過一座被手機控得牢牢的雕塑，終于來到了門口。（真想不通怎麽會有人花錢去健身房跳舞呢？只需花點時間勘察一下地鐵，找一個擁擠度最合适的線路，在地鐵上來回穿梭。）待門一開我就能第一個出去，然後大步流星地沖上樓梯。
當我站在火鍋店門口時竟已經氣喘籲籲了，我跟随着店員找到了你們的位置。我看到你的同時你也正好看到了我，我們幾乎同時揮起了手。我看到只剩下你旁邊的空位，一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擔憂。
你把手搭在旁邊的座位上，“來啦，坐。”
然後對着大家說，“這是樂青。”
“Hello。”我故作鎮靜地看着大家說。
一眼望去，除了你還有3個人，其中有一個是上次在片場見到過的大明星周欣然。你一一把他們介紹給我，陌生的空氣濃度太高，我緊張得都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還好室內的悶熱遮蓋了我漲紅了臉的羞怯。還好你坐在身邊，讓我感到了些許的心安。
“看看要不要再加點什麽菜。”
“好。”我打開了你發的圖片，掃碼。這好像也沒剩幾個沒點的菜了吧。我默默地放下了手機。裝作一副認真聆聽大家聊天的樣子。
書上說，社恐是因為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怕自己做的不好讓別人看笑話，實際上大家都在考慮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人關注你。只要把思緒集中在周圍的人身上，去觀察周圍的人，就不會那麽緊張、那麽害怕出錯了。甚至還可能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可實操起來，真的很難啊。只是面對你，我都會多少有些緊張。更何況還有這麽多生人，而且他們之間看起來都挺熟的，感覺自己像個外人的情緒更讓人緊張了。在後者更緊張的情緒包裹下，我發現前者竟不再讓我緊張了。
那一刻，我覺得你是那麽的親切，那是我第一次認定我們已經是熟人了。在這滿屋子的陌生人當中，你就像是那顆救命稻草，讓我想要緊緊地靠近，牢牢地抓住。
想要通過轉移注意力來緩解緊張的方法并沒有奏效，我開始用不停地吃喝來掩飾自己。等待煮菜的間隙，就不停地喝水。果然，吃着喝着，就不緊張了。
美食，是一味很好的安慰劑。
周欣然老師真是個熱愛工作的人，吃火鍋都不忘了聊拍戲的事。難道是為了保持身材，不能多吃，所以聊工作轉移自己注意力？
“樂青老師，你是在外企工作對吧。”
突然cue到我，我受寵若驚，趕緊放下筷子，“對，叫我樂青就行。”
“外企人是真的動不動就飙英文嗎？”
“其實也不是。有一些習慣用語或者專業詞彙、縮寫什麽的大家都說順了，硬要翻譯成中文反而不自然，就像硬要把一些很日常的中文說成英語一樣。有一些人情緒激動或者吵架的時候确實是會飚很多英文，我覺得那是為了把髒話壓下去，但是不說又不爽，只能陰陽怪氣地凹英文了。”在我看來，這種人比那些小白兔可愛多了。
“上次謝謝你指導我們那幾段戲，可以加個微信嗎？以後有事再向你請教。”
“好。”
難道我真的要在演藝圈找到工作了？我一邊吃着，一邊無法控制地又展開了幻想。
“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小劇場有方向了嗎？”
這吃得起勁，怎麽你也聊起工作來了。難道你也在減肥？
“你有什麽想嘗試但一直沒機會演的角色類型嗎？”
“嗯”，你一只手握着筷子，一只手似乎很用力地抓着桌子停頓了一會兒，“懸疑劇。”
說完你便笑了，“是不是跟這個劇不太搭。”
“我回去想想，要那種嚴肅的還是輕喜劇的？”
你看着我，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我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然後說：“要不咱先拍正兒八經的，拍得好的話興許你就能接到懸疑劇了呢。等劇播了我們針對網友的評論和問題再做幾個輕松搞笑的活躍活躍氣氛。”
“好。”
停頓了一會，你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其實我已經接到了一個懸疑劇，要保密。”
“放心，我的嘴很嚴。什麽時候開機定了嗎？”
“四月左右吧。”
最後大家都吃撐了，也到了該解散的時候了，一開始如坐針氈的我此刻卻安逸得不想動了，真想就這樣一直坐在這。
為什麽我的情緒總要跟我的行為唱反調呢？
大家一起走出了火鍋店，你問我怎麽回去，我說叫車了。
“車到了嗎？”
我低頭看着手機頁面說：“還要幾分鐘。”
大概是聲音太小你沒有聽清，你彎下脖子說，“嗯？”
我擡起頭，舉起手機給你看，“快到了。”
你看向我的手機，一頂帽子碰到了另一頂帽子。我趕緊收回了頭，你恢複了脖子原本的曲線。
“我去接我的車去了。”我放下手機，側身看向馬路。
“嗯，路上小心，拜拜。”
“拜拜。”我微微側過頭來跟你告別，不敢看你的眼睛，怕自己會一整晚都夢到你。
我上了車，隔着窗戶看到剛剛我們站着的地方，現在已經空蕩蕩了。
第二天早上被鬧鐘叫醒的我，還未完全清醒，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用刷微博來提神。
“xxx疑似戀情曝光”。
什麽時候的事，這麽突然嗎？難道是周欣然？我突然就清醒了，點進去的同時立馬坐了起來，準備仔細研讀。
“近日有媒體拍到xxx與一名女子一同從火鍋店出來，一路上舉止親昵，疑似接吻的視頻曝光。”
此刻我徹底清醒了，帶着怒火，比昨晚被撞還要重的怒氣。
疑似這詞真好真妙啊。第一個在新聞裏使用這個詞的人，當配享娛記太廟，享萬世之香火。憑着這個詞博了多少眼球，省了多少苦頭。
接吻不接吻的還用得着疑似嗎！現在寫小說是太不賺錢了是麽？
群衆的眼睛總歸是雪亮的吧。我點開評論看了起來。
“不傳謠，不信謠。”
“帥哥在專心搞事業呢，請大家多多期待作品。”
“不會是真的吧，好像還戴着情侶帽呢。”
帶個帽子就成情侶帽了是吧？
我點開視頻，這麽糊，能看清個啥。我看就是故意制造誤會。
視頻裏兩只帽子碰撞在了一起，然後就散開了。這種高糊圖，還是背面，別說是接吻了，就算說成互撕你也沒轍。
“這是真吻上了？”快中午的時候，我收到了橙子的早安問候。
“你說呢？”
“就這圖吧确實啥也看不出來哈
像是短暫的 goodbye kiss”
“表情（白眼）
你新小說的主角不會是狗仔吧”
“nonono 新主角是it直男”
“喲喲喲
你這是一邊賺錢一邊秀恩愛呢”
“我這恩愛多無聊哪有人要看的
這不身邊正好有這麽一個職業不用多浪費”
“我愛看呀表情（壞笑）”
“你自己寫一個呗素人與明星的戀愛”
“寫不出來，沒有經驗”
“他今天找你了嗎”
“沒”
“怎麽着也得安慰下你吧”
“安慰啥
狗仔的鍋
有啥好回應的”
那段時間我們誰都沒有提這件事，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确實什麽都沒有發生啊）。你還是那個你，我還是那個我。可我的心，還是那顆，我的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