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光好
春光好
有一天晚上我做夢夢到了你（大概是因為白天我讀到一首詩，裏面有一句是“一簾疏雨，夢裏尋春去”，然後我就去夢裏尋你了），我們在一起有說有笑地騎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玩得開心。後來不知怎的，來了好多人。其中有兩個女孩子，說是你打電話叫她們一起來玩的。我有點不開心了。可我一想，來了那麽多人，為什麽女孩子不能來呢？
我只是不開心了一小下。
熱鬧的四月處處彌漫着鳥語花香和其樂融融，一切仿佛都在嘲笑我內心的孤寂。這不知從何時起的情緒在萬物生命力的滋養下愈發高漲，讓人越來越難以忍受。
從前的我不愛吃紅豆餡，覺得太甜了。突然之間我好像明白它為什麽會那麽甜了，為了緩和人們內心的某種痛苦。可即使那麽甜，也還是無法甜進很多人的心裏。并不是所有的甜都能緩解一切的苦，甚至還會襯托得苦更苦。又或者它本來就是給甜蜜之人食用的？經歷了先苦後甜的人再來享用它，才會感受到甜上加甜的滋味。以前的我沒有體會過那種苦，現在的我也沒有感受到某種甜，我又怎會品嘗到紅豆餡的美味呢。總之，現在的我依然不愛吃紅豆餡，比以往更甚，連看都不想看到。
從前的我想要擺脫骨子裏的冷漠，想要像一個感情細膩的詩人一樣從一輪滿月的清輝、一樹梨花的飄雪、一番夜雨的點滴中感悟人生。我羨慕他們可以思如泉湧，卻不知他們筆下的肝腸寸斷究竟是何種滋味。而現在的我僅僅體會到了萬分之一，便想要拼命地甩掉這入骨的思緒，想要擁有一顆全世界最堅硬的心。如果可以不再感受到疼痛，失去快樂又有何妨。
諷刺的是，每當如果發生了之後，我總是會想要另一個如果.一個在如果的想法還未到來之前被我棄如敝屣的如果。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不存在如果，可我還是不停地尋着如果。好像這樣就能離妄想遠一點，離心安近一點。
[我們總是羨慕着別人的生活，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羨慕着我們。有多少人掙紮着終于過上了想要的生活，卻又開始懷念曾經的自己。]
為了擺脫這無窮無盡的如果以及它的子子孫孫，我該出趟遠門散散心了。
我坐在飛機上，看着窗外漸漸變遠變小的房屋，那一片片還未來得及完全變綠變密的大地。我試圖召喚法術，從大腦中提取出那千萬個還未成熟壯大的如果，将它們封存在那些靜止不動的景物中。在它們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我便以每秒超過100米的速度飛離而去，自此永別。
這可是個無比精細的活兒，需要不含一絲雜念才能将它們完全從大腦中剝離開。一旦有任何的殘留，它們便會伺機行動，暗中協助遠方盟友的回歸。屆時大腦将會陷入更大的黑暗中再也無法複蘇。就像很多小說裏寫的那樣，這些個由雜念幻化而成的怪物是根除不了的，只能将它們封印住。然後要麽是漏了一絲未被封住、要麽是封印産生了松動。接下來便是新一輪的鬥争、新一輪的封印......自此循環往複，要不怎會有許許多多的故事呢。
可這會的我顧不上要什麽新的故事，只想就此了結它們。我已經沒有精力替将來的我思慮它們是否會卷土重來，可能我在把它們剝離的同時也犧牲了不少兢兢業業的腦細胞，此刻唯有片刻安寧才能助我恢複神智。
經過片刻的放空，終于平安抵達目的地。一出機場，我又找到了冬日的感覺。這片大地尚未完全複蘇，氣溫依然很低。很好。這種環境對我練就一顆冰冷的心大有裨益。
一路上幾個小時的車程，往來車輛很少，好久沒有這麽舒暢地在大地上穿梭過了。那荒蕪貧瘠的枯草地、連綿不斷的披着白發的山峰、郁郁蒼蒼的植被向遠方延伸、半山坡上悠閑着看似靜止不動的羊群，一切都是那麽的有魅力。
如果從山下一路走到山頂，是否就會經歷春、秋、冬，是否就能重拾內心的安寧我望着遠處的山尖，問他借取極寒的冷凍之術。
到達營地時，正好是日落時分。這裏的晝夜安排真是太妙了。黑夜來的晚些，證候就也會晚到些。趁着黑夜來臨前，此時是享受美景的最佳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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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白皚皚的雪地，襯得湖水更藍了。灰蒙蒙的雪山，顯得近處的燈塔嬌小可愛，這大概是方圓百裏內少有的一抹紅。盡管今天的陽光很微弱，卻足以透過那一塊塊将要融化的藍冰。
它要蘇醒了嗎？
我怕看到流淚的它，于是将目光轉向了湖面上。那一只只在湖面上輕舞着的美天鵝，看起來胖乎乎的，柔軟極了，撲騰着翅膀飛翔起來，竟是那麽的霸氣，激起一串串晶瑩的水花，卻絲毫不會濕了羽毛。緊接着另一只随着也飛了起來，和前一只落在了同一個地方。
我忘了，天鵝也是成雙成對行動的。
隔壁那對就更過分了，大庭廣衆下肆無忌憚地秀起了恩愛。它們面對面靠在一起，嘴尖輕碰，一個完美的愛心形狀就這麽顯露無疑。圍繞着它們的是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仿佛四面八方的湖水都争搶着趕來嗑這對CP。我試圖像遠方的雪山一樣泰然自若地注視着這一切。可人的內心一旦産生了雜念，任何的漣漪都足以掀起巨大的波浪。
天鵝們在湖面上優游自如，看起來那麽地優雅，可我們看不到那在湖面下奮力奔騰的爪子。就像屏幕前那麽完美的你，私底下得有多努力啊。
我怎麽什麽都能聯想，我真是瘋了。
漸漸地，天色越來越暗淡，氣溫也越來越低了。星星開始顯露出各自的光芒，那漫天的星空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可這記憶是從哪來的呢？是小時候，還是前世？小時候的天空有這麽多的星星嗎？
我轉頭向橙子尋求答案，巧的是，她也覺得熟悉，但是記不清了。
記錄下這一天的美景，我精挑細選了幾張，讓姹紫嫣紅的朋友圈回味下冬日的冰川之美。
躺在蒙古包裏，夜晚靜得只剩下風與草交談傳來的窸窸窣窣聲。
“你...有沒有...聽到狼嚎的...聲音？”睡在我旁邊的橙子突然用力抓緊了我，壓低嗓子用顫抖的聲音說着。
“你可別吓唬我。這到處都是人，又不是真的荒郊野嶺。哪來的狼嚎。”我一邊把手機切換到微信界面一邊說着。
“可我剛真的聽到了，感覺就在附近。”
“你聽到的不會是我的微信提示音吧。”她話說一半，我才反應過來。
“你有毛病啊，童樂青！”她瞬間開啓了擴音模式。熟人稱呼大名，是不可能溫柔的。
“整這麽驚悚的鈴聲，心髒病都快被你吓出來了。”
“這哪驚悚了？明明是一個多可愛、多帶感的鈴聲吶。你可別自己吓自己還賴我。”
“大晚上的，大半夜的，在大草原上狼嚎還不夠驚悚嗎？你趕緊換一個鈴聲吧。”她抓着我的胳膊搖個不停地說。
“好好好，別搖了，我開震動，你別震我了。”為了看清微信圖片，我只好妥協了。
“看看我這的山景”
山倒是跟我拍的山形狀差不多，只是你那是春景，我這還在冬天。
這是比完了雪，要開始比山了？
“美的。我這還是冬天”
雖然美，我卻一點都不羨慕。我剛逃離了春天，又怎會向往呢？
“這是這一帶最先進入春天的地方”
“那你不就是這一帶最先看到春景的人啦”
“哈哈哈（表情）
但早晚還是很冷的”
“多穿點，注意保暖
可別為了凹造型凍感冒了喲”
“好的（表情）”
飽飽地睡上一覺，第二天陽光很好，我們有幸看到了湖面上閃耀的星河，美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很難說，究竟是昨晚的星空更美，還是此刻的波光更美。
如果星星的閃爍是在訴說思念，那麽浮光的跳躍便是在表達喜悅。
我把照片發給了你，回饋你昨晚的美景分享。
“看看我這的繁星”
“哇真美
我正在去往湖邊的路上 這邊也是晴天”
“馬上你就要親眼看到小星星啦”
你在去往湖邊的路上，我在離開湖邊的路上。希望我們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小星星。
我放下手機，看向窗外那一望無際的景致。
“這塊怎麽這麽吵啊。”
聽到橙子的話，我将視線從遠景切回了近景。
天空中出現了無人機，對面是一排車隊。我靠近窗戶，看着那一輛輛長得一模一樣的汽車。
“那些人不會是錄什麽節目的吧？”橙子說着，朝我這邊的窗戶湊了過來。
于是我和她，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輛輛駛過的車裏。第一輛窗戶經閉，裏面的人帶着帽子，看不太清楚。
這就讓人更好奇了。
我把窗戶開大，像一個迫切搜尋八卦消息的記者一樣，把頭半伸了出去，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把對面車內的一切景象都吸過來。
還好後面那輛車窗戶半開着，這下總能看清了吧。
你！
那一毫秒的四目相視，這次一定不是錯覺。在我把頭向左後方轉動的時候，你的頭也轉了過來。我看着那越來越遠的車，感覺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我本以為我的眼睛已經瞪得夠大了，卻沒想到它竟還可以瞪得更大。以至于我現在都沒法完全收回來了，視線範圍好像加寬了1毫米。要是天天都這樣瞪一瞪，眼睛是不是有變大的可能呢？
“你說巧不巧？”
“不是他的行程你都不知道嗎？工作人員。”
“我記得他是這個月有電影要開機呀。我還以為他提前進組拍攝了呢。”
“哪部電影啊？”
“他說要保密。”
“啧啧啧，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誰家代言人還沒官宣呢就跑來跟我說了，這時候知道要保密啦。”橙子一邊搖頭，一邊說着，“這都要開機了還保得了密？”
“也是。是個懸疑片，好像是叫《四三七餘一》。”
“聽着有點......”橙子停頓了一下，“怪怪的。”
“我還以為你要說聽着耳熟呢。”
“好像是有那麽點耳熟。”
“噢？難道有什麽瓜吃？”
“哼。”
“別生氣嘛。”
手機震動了。
“我剛沒看錯吧我以為你在青島呢”
“這是咋看出來的，我在大新疆呢”
“你那又有海又有燈塔的不是多像青島”
“我還以為你在內蒙呢！那大草原的”
“所以我現在要去的應該就是你圖片裏的湖了吧”
“那你肯定能看到小星星啦！”
杏花谷到了，這兩天沒看到的人群在這都給補回來了。司機師傅說我們運氣真好，今年杏花開得晚，現在正是旺盛期，再過幾天就會謝了。
是啊，今天運氣真好。
我看到了一簇簇的杏花，還看到了水汪汪的杏眼。
那麽美的杏花，卻不太上鏡。不像網上看到的照片，綠油油的草坪，紅彤彤的花朵。原本就稀疏的草地、粉白相間的花枝，在鏡頭裏就顯得更加稀疏、蒼白了。
果然，美景還是要靠修圖才能還原美貌。
由此可證，人是比照片要好看的。
手機震了。
“這會兒小星星更多了”
我看着你發來的照片，更多更大了，湖面上還有一對愛心天鵝。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對，這是逢人就要秀一下恩愛嗎？
兩個地理不好且又懶得問懶得查的人，要不是路上遇到了，看到這兩張如此類似的星湖圖，怕也不會想到是同一個地方把。
[當兩顆心距離很遙遠時，物理距離的遠近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當兩顆心連接在一起時，卻時刻惦記着彼此之間的物理距離。]
當我帶着愉悅的心情落地上海後，一條熱搜瞬間擊潰了我好不容易積攢的好心情——“周欣然許一檸疑似交往”。
評論區積極地挖着兩人之間的蛛絲馬跡，連CP名都有了不少——“虛心CP”，“一心一意”，“小心翼翼”，“怡然自得”，“許你一人心”......
難怪那天會一起吃飯。所以我是個擋槍的炮灰？
“橙子。”等行李時我抱住了橙子苦叫着，全然忘了站在一旁的軒弟。
“會不會是預熱新劇的炒作？”
“會嗎？”我一直不太理解劇外炒CP的。難道你也是這樣的嗎？
“你到底是因為他倆可能在一起了難過呢，還是因為覺得被利用所以難過呢？”
我到底為什麽難過？
“我不知道。”
“與其默默地難受，不如問問他。你好歹是他工作室編外人員吶。關心一下老板是應該的吧。”
“是嗎？”
“對呀。要不你先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我不打擾你們久別重逢了。”
“那你自己好好的啊。”
“嗯。”
橙子說的對，問一下有何不可呢？
我鼓起勇氣，打開了微信聯系你，“老板我能八卦一下嘛”。
沒有回複。這個點可能還在錄節目吧。無聊的我又把鈴聲調了回來。
一直到夜深了，我的手機終于收到了“嗷嗚”的回應。
“假”
“好的”
那我就放心，至少說明我不是個擋槍的炮灰。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
“沒想到你也這麽八卦”
“我這當然是為了工作
老板要是因為戀情失去了女友粉那不得想點文案吸粉嘛”
“這話說的
沒掉粉就不用想文案吸引新粉了嘛”
這怎麽還跟我杠起來了呢！平時當然得靠您自個兒的業務能力了。
“我這就去想，夢裏也想”
我剛放下手機，就聽到了它的震動。這麽晚，應該是橙子。
“你說的那電影叫四三七餘二吧”
“是這名”
我說的就是這名吧。
接着我收到她發來的一段長語音。
“我想起來上個月聽到過換了投資方就換掉了一批演員我剛就去打聽了一下 現在的演員名單裏沒有他”
怎麽會這樣。
“你別想太多人家還在參加旅游綜藝呢又不是沒活幹沒錢掙早點休息吧”
也是。一邊旅游一邊賺錢的工作，我羨慕還來不及呢！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