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笑傾城的雕塑
一笑傾城的雕塑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你夜裏發來的微信:一張截圖,并在“嚴肅正經”上畫了個紅圈。
“你确定這畫風是嚴肅正經?”
他在說什麽?這哪裏不嚴肅正經了?難道是因為我在裏面加了用膠帶補鴨子的場面?
“那您覺得問題是?
我改”
“那結局是什麽”
“你先猜猜”
“得有反轉吧”
“那必須的”
“陸琪自己幹的?”
“動機呢?”
“我不知道啊
你說反轉嘛不是”
“小墨接着腦補
大致就是說中午吃飯時陸琪遇到了一件特別倒黴的事。接着她就看到了一篇推文說五行喜火的人要避開黑色,不然會倒黴的。她立馬就想起了自己剛得手的黑鴨子。可她要是還給小墨吧,這黑鴨子還是會在她周圍影響她的運勢。要扔了它吧,又怕被人說要走了也不珍惜。那以後再管大家要鴨子的話大家肯定就不給了。所以她必須要保持愛每只鴨子的人設。于是呢她就設計了這麽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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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腦洞夠大的”
“您再接着猜猜?”
“那就只剩下小墨了”
“這倒也是個可能
小墨精分,沒成想推理了半天兇手竟是他自己”
“哈哈哈哈
為了考慮到所有可能他甚至連自己有毛病都考慮進去了?”
“是不是!
多嚴謹的偵探啊”
“所以他真是兇手?”
“那哪行啊,他可是男一號
男一號怎麽能是反派人物呢”
“那結局是?”
“這是陸琪笑笑寶哥牛峰合夥設計的一出戲,知道小墨喜歡推理,特意為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合着最後是個暖心收尾啊”
“升華一下咯
再說這跟您那劇基調更搭嘛”
“難怪你要用小鴨子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搞笑”
“那哪能呢
畢竟用您這唯一演員的話,也說不通嘛,哪有既演兇手又演被害者的
再說您也遭罪不是”
“大拇指大拇指”(表情)
“那您覺得行不”
“那我試試?”
“好的
您盡情地自由發揮”
橙子的那部懸疑小說改編成電影了,這次她想要自己監制。我和她坐在她家裏,一起研讀着劇本。
“他脫下了鞋,鞋後跟對齊了她的鞋,緊挨着她的鞋整齊地放着。”正是因為他的一系列動作以及冷酷的外表,讓人誤以為他就是那個有着強迫症的殘忍兇手。而實際上,他只不過是一個外冷心熱的癡情男子。而真正的兇手,只不過是故意做出有強迫症的假象來迷惑衆人。
這個角色讓我想到了你,于是我問橙子:“演員定了嗎?”
“男主好像在談了。”
“這個xxx我覺得跟許一檸适配度還挺高的。”
橙子笑了。
“你笑啥?我說真的。你看沒看他那綜藝《風月平分》,有一集是演的讀書先生,又嚴厲又溫柔。還有一集是歸家的士兵,那反差感也挺大的。”
“這個角色應該還沒定,我去問問。但是你也別抱太大希望,畢竟那是導演跟資本說了算,我說了不算。”
“嗯。我也就随口一說。”
又開始等快遞了,這次不一樣,我知道它一定會在某天之前到達。夏天的炎熱也無法給我那比吃了巧克力蛋糕還愉快的內心帶來一絲煩躁。連空中的知了聲都是那麽的悅耳動聽,太陽的明豔照亮了一切。這個夏天,一起過的夏天,注定是特別的。
公衆號向我傳達了簽收的消息,下班後的我活力滿滿地沖向地鐵站。我終于也要有粉色的門票了。
忙碌的時光總是過得那樣快,馬上就要到達和粉色約定的時間了。我穿着粉色應援T,腳踏粉色的鞋子,帶着一顆粉粉的心和對你的感激之情來到了演唱會現場。也許聽着一首首美妙的歌曲,我就能思考明白我對你究竟是何種情感了。
現場的人越來越多,我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生出一股恐懼感。離主角登場還有一些時間,陌生氣味的濃度史無前例地高漲着。在這茫茫人海中,我就像是廣袤大地上飄落的一片樹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使我渾身戰栗。真希望此刻我身邊有一個熟悉的人,讓我可以順暢地呼吸。我緊縮着身體,好像這樣與人的距離就能更遠一些。還好我左邊的座位還空着,能夠呼吸的空間不至于太小。
尖叫聲從後方傳來了,難道主角提前出現了?
耳邊傳來接連不斷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僵硬地向斜後方轉動着身體,盡管身體仍保持緊縮的狀态,耳朵卻不由自主地向兩邊努力地伸張着。
“啊,是許一檸!”
難道是我太過想念産生了幻聽?
尖叫聲由遠到近地移動了過來,我随着大家的目光和聲音看着人群中的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
熟悉的某牌鞋子——那可是你日常喜歡的牌子。我的眼睛和嘴巴不自覺得變大了,不會真是你吧?我一秒鐘都不敢眨眼,看着那個低着頭戴着帽子的人走到了我的座位旁(我趕緊閉上了張大的嘴,眼睛卻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這種帽子可太有安全感了,幾乎可以遮擋住整張臉。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誰讓去年沒搶到票呢,沒能積攢經驗。現在只能羨慕了。
這身形确實挺像你的,可我不敢相信。直到你擡頭的那一刻,四目相對,然後你立刻低下了頭坐在了我左邊的位子上。我立馬收回了眼睛,把頭轉向正位。此刻我的震驚竟戰勝了恐懼,我甚至感受到一絲心安。也許是陌生的濃度降低了,也許是磁場的作用。
可随即,心髒開始狂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周圍的人熱情地叫着你的名字,你微笑着回應着,我癡癡地看着眼前的無數個手機。
光線漸漸變暗,我開始冷靜了下來。
你怎麽會在這?
是自己也想看?可沒聽說你也喜歡他呀?
是號召工作人員一起搶票結果多搶了一張?那可以退的嘛。
難道是原本要和女朋友一起來,結果女朋友不想來才轉贈給我的?可真要是有了女朋友,也不好只轉增一張,另一張自己來看吧。哪個女朋友會不介意呢。
我用餘光觀察着左邊的你,好似一尊雕塑,一動不動的。當明星也真是挺累的,得時時刻刻保持帥氣的坐姿。誰讓賺得多呢。這麽貴的門票說送就送了,也不知道是多少錢買的。賺得多、累得多、花得多,還是少賺少花少累适合我這俗人。
我的腦細胞在幾十年的不斷練習下竟有絲分裂得如此鬼斧神工,子細胞之間互不打擾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你剛剛沒跟我打招呼,是要裝作不認識嗎?怕又被疑似上熱搜?
既然你什麽也沒說,那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
[很久之後再去看演唱會,我問你當時為什麽沒有打招呼。你說你看向我的時候,看到了我回避的眼神,覺得我應該是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們認識,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我仔細地回想你說的“回避的眼神”,大概是四目相視下的不好意思吧,我自己壓根沒有意識到我的回避。
你以為我在回避,我以為你在回避。我們明明那麽的相似,卻一點都不了解對方(自己)。]
光線慢慢變暗了,主角終于登場了。聽着甜甜的聲音,我的心情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我努力地想要把全身心都聚焦在舞臺中,可左邊的空氣中好像有一股看不見的神秘力量緊緊抓住了我。我克制不住地去想你究竟為什麽會在這,努力地把最讓人開心的那一種情況排除在外。我怕體內用來繁殖喜歡的細胞,會借由這個未被确定的想象肆意地增殖。我怕我會崩潰。
練習了那麽久的歌,我是一句都唱不出來。我對不起他,明明是來看演唱會的,卻想着別的人。
欲望、克制、愧疚......各種情緒裹挾着我,真想大聲吼出來,可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失常發狂。我不想讓你看到五音不全,情緒激動的我。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越人歌》(先秦)佚名)
那顆已經被烘烤得無比炙熱的心,在一首首現場情歌的慫恿和360度全環繞的激情叫喊聲中,變得越來越滾燙。
“你還有遺憾嗎你敢不敢回答”
也許不會再有下一個機會了,歌聲給了我勇氣。就算沒有以後,留張合照也好。就算是陌生人,問你要張合照也不算過分吧。
我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故作平靜地看向你,微笑着說:“可以一起拍張照嗎?”
我看到微微皺着眉頭的你,轉過頭來,淡淡地說了聲“好”。
四目相交,你的眼神中好像寫滿了嚴肅和冷漠。我收回了微微上揚的嘴角,內心想着那個表情,是不想拍嗎?是怕大家誤會?
我用右手舉起手機,頭剛一微微地□□,準備再次擠出笑容,猛然想到了你剛剛的眼神。于是借着右手繼續向上擡的動作,把頭轉回了右方。保持距離,微笑。
[那是兩人之間第一張清晰的照片,看似微笑的兩人,有着各自的心事。]
微笑,是多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只需要輕輕上揚嘴角,就可以做出完美的弧形。不需要眼神的幫忙,不需要借助心髒的起伏,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批準。
拍完照,我對着空氣輕輕說了聲謝謝,眼神再次回到舞臺上。耳邊傳來的悲傷情歌,惹得我想哭。我不停地眨着眼睛想要把停留在眼眶中的液體風幹,可我不能假裝看不到那在黑暗中閃爍着的無數顆粉色小星星。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比不久看到的滿天星星、湖面上跳動的星河,還要多、還要近。
那可是粉色的啊。那可是比粉色泡泡還要鮮豔耀眼的粉色啊。
跟随着浪漫的音樂節奏歡快搖擺的星星點點,像一朵朵溫柔而富含感情的浪花,撞擊着我的心靈。伴随着每一次地揮舞,無數枚子彈射向我的內心,無數串音符飛向我的耳膜,無數滴水珠沖向我的瞳孔。
而左側的那尊雕像,仍無動于衷地端坐着,好似是策劃了這場兇猛進攻的幕後之人。
任我的軀殼有多厚,也無法抵擋那來勢洶洶、聲勢浩大、連綿不斷的襲擊。它們沖破了防線,游蕩進我的心底。可我那顆小小的心怎麽裝得下不計其數的外來之客。于是它們開始找尋突破口想要湧出來。眼睛,多麽脆弱的一道屏障就這麽被發現了。那滿眼的粉色星星,在濕潤眼眸的注視中,變成了一個個模糊的光圈。坐在我左側的你竟瞬移到了光圈的正中央,無數個你微笑地看着我。
我開始笑了起來,笑我的天真,天真地以為我掌握了控制情緒的方法;笑我的懦弱,想知道卻不敢問,想要什麽卻不敢說;笑我這蒼白的掩飾,喜極而泣是這樣笑的對嗎?笑我自欺欺人的借口;笑這捉弄人的磁場;笑這荒誕的距離,明明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在這兩個多小時的樂聲配合下,我的內心上演了無數場舞臺劇,我不知自己道笑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淚,揮動了多少次熒光棒、又被多少個熒光棒擊中。而你,始終如同一尊優雅的雕塑,偶爾配合地揮動着、搖擺着。
這昏暗的光線讓我看不清你,更看不透你。
我甚至都不敢看你。更怕被你看到滿是淚光的我。
終于進入到尾聲了,那個我盼了快一年的情景,此刻的我竟會無比期待它的快點結束。
為什麽生活總是如此諷刺?
演唱會圓滿結束,我的心卻千瘡百孔。我不想被人看到崩潰的那一面,于是我第一時間站了起來,沖去了洗手間。只有在這被隔開的單間了,眼淚才敢肆意發揮。
走出地鐵口已經是深夜了,空蕩蕩的街,空落落的靈魂,只有遺憾的回音久久地萦繞在耳旁、在心底。走着走着,我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腳,低頭一看竟是好粗一根枝幹。
我一時恍惚,現在究竟是飄絮紛紛的春季還是熱浪滾滾的夏季難道我進入了平行時空?
[我總是這樣一邊神經大條,一邊敏感多慮着。我拿着放大鏡仔細地觀摩、分析已經發生的事,同時戴着高度數的近視眼鏡遠遠地看着正在發生的事。
而我的眼睛,并不近視。]
【年年負卻花期!過春時,只合安排愁緒送春歸。
梅花雪,梨花月,總相思。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
(《相見歡年年負卻花期》張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