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揭
揭
柳月似乎是才剛剛醒來，鬥笠也沒帶，面色有些蒼白，俯下身喊他。
墨曉黑愣愣地看了他一會，一下坐起來扶住他，語氣說不上好：“你亂跑什麽？”
柳月上下打量他：“我看你也沒事啊？”
墨曉黑扶着柳月半邊身體，讓他坐下，動作熟練小心翼翼：“誰和你說我有事？”
柳月一時間還反應過來，墨曉黑怎得突然這麽會體貼人，下意識道：“雷夢殺和小師弟說你為了搶天羅盤救我，被打得至今卧床昏迷不醒。”
墨曉黑眼神一刻不離開他，聞言眼角抽動了一下，卻不說話。
柳月被他看得後背發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醒的緣故，腦子還沒轉回來，竟然生出了一點手足無措。
“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墨曉黑見他神色不對，托着他後背就要放人躺下，柳月伸出手按住他：“不必，我沒有哪不舒服。”
見墨曉黑随時準備護住他，生怕他出了一點差錯，柳月突然有些不習慣，咳了一聲想找回點從前針鋒相對的樣子。
“莫不是因為我救了你，就突然這麽關心起我，作為師兄保護師弟是應該的，你不用往心裏去，況且我救你你救我，扯平了。”
墨曉黑也不反駁他，嗯了一聲，從桌上倒了杯熱水，吹溫了遞給他：“喝水。”
柳月一時沒了話說，接過水沉默了一會，站起身就往外走，墨曉黑跟在他旁邊，像是随時準備伸出手來扶。
柳月一路走出去也沒習慣墨曉黑突然其來的轉變，他說什麽墨曉黑做什麽，走到哪跟到哪，就連他故意說幾句刺激的話，對方也是全盤接受，絕不還嘴。
這太不正常了。
柳月剛走出院子，就見雷夢殺和百裏東君圍在一堆木頭前啧啧稱奇。
他走近了才看見木頭前坐了個人，穆岐資一手拿刻刀，一手拿木塊，對着陽光雕刻，木屑落下，華麗的飛檐出了形，百裏東君瞪大眼睛仔細盯着。
“你什麽東西都能雕嗎？”
聞言，穆岐資還能分神搭話：“那當然，只要是我見過的，都能雕得九分像。”
雷夢殺感嘆道：“果然是民間有高手，你小小年紀就這麽厲害，以後去開個鋪子做個木匠賣些小玩意，到時候我一定千裏迢迢從天啓跑來南決買，買完再跑回天啓炫耀，然後給你吸引客人，這樣你……”
穆岐資打斷他：“我娘不讓我出去，可能做不了你生意了。”
百裏東君不解道：“為什麽呀，難道你們要一輩子待在山裏？”
穆岐資癟了癟嘴，朝屋裏看了一眼：“我娘說的，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況且外公身體不好，我得留下照顧他，也照顧我娘。”
說話間，他就已經雕完了屋檐，扔下刻刀，将其小心地安到剩下的一半上去。
裝好之後，是一座精美細致的府邸模型，百裏東君眼裏放光，拍掌捧場，雷夢殺湊近去看：“哇這雕得比天啓城大師還精致，說實話你不出去還真有些可惜，看你這樣，一定是個煉器奇才。”
穆岐資嘿嘿一笑：“謝啦。”
他擡起頭，突然看見倆人後面的柳月，愣了愣：“這位公子你怎麽出來啦？”
雷夢殺一轉頭吓了一跳，柳月抱胸不知道在他身後站多久了，一張臉白得讓他害怕：“柳月你怎麽都站這都不吱聲，和曉黑一個樣，吓人。”
墨曉黑站在柳月後面，對上雷夢殺的目光，對方半張着嘴，尴尬道：“诶呀，曉黑也在啊。”
百裏東君見柳月臉色實在是不好，擔心道：“柳師兄，你剛醒來沒多久，還是趕緊回屋裏待着吧，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回天啓城。”
柳月心情有些悶，也不想說話，點了點頭，就慢慢往屋裏走，墨曉黑跟着他，眼裏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
等二人離開，雷夢殺一邊搖頭一邊道：“不對勁不對勁，他倆氣氛不對。”
百裏東君疑惑地看了看那二人背影道：“哪不對勁？他們不是一直這樣嗎？”
穆岐資睜大眼睛，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雷大哥你也這麽覺得對不對！我和你說……”
穆岐資眼神興奮，把自己所見所聞所思所想盡數拿出來細細道來細細分析，雷夢殺聽得一會震驚一會點頭一會笑。
百裏東君抱着不染塵，看他們倆左□□聽，如遇故知，還是不理解。
這時候蕭若風回來，見他靠在一邊生無可戀地發呆，笑道：“東君，你這是怎麽了？”
百裏東君見他回來，終于回過神：“師兄，你事都辦好了？”
蕭若風點頭：“我已經傳信回學堂，等情況好些就回去，也差不多準備好了。”
他又看見旁邊院裏聊得火熱的雷夢殺和穆岐資：“他們這是……”
百裏東君也看了一眼，勾手道：“師兄我和你說個事……”
片刻後，蕭若風皺着眉頭，往閉着門的房間看了一眼：“當真嗎？”
百裏東君聳肩。
房間裏柳月和墨曉黑一個坐着一個站着，互相看了半天，柳月先敗下陣來：“你是吃錯藥了不成？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奇怪。”
墨曉黑偏頭：“什麽？”
柳月下意識就想搖扇子，剛擡起手就想到扇子不在手上，墨曉黑見狀從桌上取了他的扇子，遞到他面前：“在這。”
柳月心裏更加堵得慌了：“算了，我累了先睡會兒。”
說完他就躺下了，閉上眼睛卻能感覺到墨曉黑站在旁邊，過了一會才出去，帶上了門。
這究竟是怎麽了，一定是因為我救了他，所以他心有愧疚所以才處處讓着我。
柳月想得頭疼，興許過一陣他好了，墨曉黑就變回來了。
這一等就是四天後，柳月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蕭若風早備好了馬車，幾人向穆族三人道別。
穆菁和穆岐資站在門口送他們，穆菁看向墨曉黑笑道：“多謝你幫我穆族拿回天羅盤，諸位回去多加小心，恕不遠送了。”
墨曉黑與柳月站在一起，聞言點了點頭：“我也謝你。”
柳月拱手：“救命之恩，不敢言謝。”
穆岐資在一旁看着，突然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柳月：“這是顏大哥給你的。”
雷夢殺湊過去：“誰啊？”
見柳月接過了信，穆岐資才道：“一個每年都會來求血的人，他每次來都會同我說些外面的見聞，雖然不知道身份，但他人很好的。”
穆岐資看着柳月：“你認識他？”
柳月這邊拆開信一掃，笑了一下：“是位朋友，有機會再見面吧。”
墨曉黑盯了他一眼，似有所感，柳月回過頭：“你瞪我做什麽？”
“我沒有。”
蕭若風笑了笑：“好了好了，再耽擱下去就太晚了，上車吧。”
見幾人轉身離去，穆岐資肉眼可見的失落下來，百裏東君突然回過頭，喊道：“希望日後能在江湖上見到你，雷師兄說你以後一定會是個煉器大師，山裏不會一直安全，有機會就出去看看吧！”
雷夢殺嘿了一聲：“你這家夥。”
穆岐資笑了一下，雷夢殺也回頭看了他一眼：“走了！”
穆菁目送他們離開，見穆岐資還傻站着，咳了一聲：“他們說的沒錯，反正已經暴露了，一直躲着也沒用，過幾天我們就下山去吧。”
穆岐資一雙眼睛亮了：“真的啊娘？”
穆菁拍了他後腦勺一下：“燒水去！”
幾人坐上馬車，靈素已經在等着了，見柳月選擇坐轎子，雷夢殺搖了搖頭：“還是那個柳月。”
靈素差點就撲進柳月懷裏：“公子你可算沒事了，我在這外面呆了半個月都快擔心死了。”
柳月坐進轎裏，搖了搖扇子：“好了，這次情況太險，讓你擔心了。”
“要不是您上次走之前讓我傳信回去，可真要死了。”
柳月合了扇，端坐起來：“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走罷。”
回天啓城的路上，雷夢殺三人看着墨曉黑跟在柳月後面上下打點，無微不至，都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
就連靈素都看出不對，在即将抵達天啓城門口時突然對柳月道：“公子，墨塵公子最近怎麽天天給你端茶送水的，你們都不會吵架了。”
柳月搖扇的手一頓，随即道：“可能是，心中有愧吧。”
靈素轉過頭嘀咕道：“公子怎麽也是根木頭。”
回到學堂後，李長生單獨讓柳月墨曉黑留了下來。
“沒事了？”
李長生看着柳月，柳月一笑：“有師父在，我怎麽會有事呢。”
李長生笑起來：“狐貍崽子。”
墨曉黑沉默地站在一邊，李長生又拍了拍他的肩：“有什麽話說開了就好了，別總藏在心裏，很累的。”
墨曉黑目不斜視：“嗯。”
柳月又道：“不過我還是覺得，那東西明明啓先生可以出手拿回，為什麽師父你還要讓我們跑一趟？”
李長生喝了口酒，開始打馬虎眼：“這個你就自己猜去吧，你那麽聰明，早晚猜得到，可能，今晚你就知道了。”
說罷輕輕一躍，就飛上天，找地方喝酒了。
留下倆人站在院裏，氣氛尴尬。
柳月打開了扇子：“那我也先回去了。”
見得他走，墨曉黑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等柳月到了自己院子裏，見墨曉黑還跟着，終于忍不住回頭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麽？”
“若還是對心有愧疚，不必如此，救你是我自願，你也救了我。若還覺得過意不去，不如說說，啓先生給你蔔卦究竟說了什麽？”
柳月搖着扇子，真的很好奇。
墨曉黑眸光沉沉，看着他鬥笠下的眼睛：“你們此行，将有一難，一死一生。”
柳月搖扇的手停下，月色皎皎照着二人身影，許久柳月才張口：“你真是，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折騰半天。”
墨曉黑臉上不知道是什麽表情，嘴角抽動一下，是啊，只是當時鬼迷心竅了吧。
他走近柳月，一雙眼睛裏不知道是什麽情緒，柳月有些招架不住，竟然生出了逃的想法。
“師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墨曉黑第一次主動叫了師兄，柳月卻沒覺得自傲和開心，反而起來一身雞皮疙瘩，好像什麽東西要呼之欲出。
沒等柳月回答，墨曉黑已經靠近了他，摘了他的鬥笠，柳月一雙眼睛錯愕地看着他。
“我一見到你，便心若擂鼓，經久不息，是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