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跑

跑

被火燒了之後我變得醜極了，尤其是我的手，血肉被融化，被重凝，手骨反向扭曲，成了一個小拱橋，手指折起來貼着手掌，沒了存在的意義。

我的腿也被傷得走不好路了，走起來就像在扭秧歌，跑起來更像。

我更像個傻子了。我這樣出去和我娘一起坐在村頭，哪個見了都會可憐地嘆氣。

那個放火的也賠了錢，可也沒賠多少，村子裏誰都窮，出了意外誰賠得起誰呢。

我好了以後我哥離開村子上了高中，他開學的那天我去村頭送他，天蒙蒙亮，只朦朦胧胧看得清人，我哥一句話沒跟我說，背着裝東西的尼龍袋子就走了，頭都不回。

我坐在村頭送了他好久，直到看不見他，直到天變得很亮。

他好像一次也沒回來。

我喜歡坐在街旁邊，或者垃圾堆旁邊，那裏經常有小孩兒在那玩，還有婦女在那唠嗑。

我經常一整天坐在那，我娘經常一整天坐在村頭。

我和我娘經常在春天快結束的時候才脫了哄臭的襖子，也經常不洗澡，除非我爹想起來一次。

所以村裏人都離我們倆很遠，常常嫌棄地撇撇嘴，嘴裏逗逗我們，說我哥不會回來了，說過幾年我就能嫁人了，說我娘咋又尿褲子了。還經常拿着馍扔給我倆，我娘開心得很，拿起來就吃，我也開心，感覺村裏的大娘大姐都對我很好，給我馍吃，還說要給我說媒。

有一回大中午，日頭大得很，我坐在地上都燙屁股，可我站不直，沒辦法。

然後有個小胖妞，拿着一兜馍馍，我可想吃，但她也沒給我，看都不看我，她是被大人差使着買馍的，太陽曬得很，所以她走得飛快。

我看她很讨人喜歡，想跟她玩，可是我想起來我每次去找小孩兒們玩都把他們吓跑，我也怕吓跑她。于是我在後面跟着她，假裝在玩追趕游戲，她發現了吓得跑起來，我也跑着追她，她被吓得哇哇哭，馍都不要了，扔在路邊。

我提着馍追她，扭着秧歌跑，我可快樂了，跑起來的感覺可好。

小胖妞跑到家告訴了她奶奶，她奶奶掐着腰站在街上對我破口大罵，但她把那兜馍給我了，說不幹淨不要了，我想，還是幹淨的，小胖妞扔路邊我馬上撿起來了。

她不要我要，我白得了一兜馍，我娘吃得很飽。

所以之後我經常做追着小孩兒跑的事，跑起來很開心，有東西吃也很開心，就是有時候大娘們會拿着掃帚追着我打，不過我扭着秧歌跑得很快。

日子這麽一過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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