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這周一學校安排了活動,需要老師們帶領學生前往邊防所慰問邊防戰士,加強孩子們的愛國意識。

因為學校老師人數不多,于是給新來的俞景和許安安也安排了一個班。

邊防所有些遠,距離束水鎮大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學校專門租了幾輛大客車,用來接送學生。

俞景坐在客車最前面的副駕駛上,許安安和班裏一個女孩子坐在一起。

開車的是當地的司機,技術老道,也熟悉路程,開的很平穩,時不時跟俞景聊幾句。

大概是不适應這邊的氣候,俞景從昨天晚上起脖子上就開始起疹子,現在還是有些紅,時不時輕微的刺痛和癢。

客車裏悶着熱氣,不時颠簸幾下,他有些困了,把頭靠在後座上,慢慢閉上眼睛。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

車門打開,穿着制服的邊防大隊長站在隊伍最前面等待着孩子們的到來。

負責這次活動的主任和大隊長握手問好,然後老師們再一個個上前握手問好。

俞景走在前面,然後是許安安。挨個握完,俞景又重新站在老師隊伍裏。

倒是許安安在他旁邊輕聲提了一句:“沈嘉說陳淮在出任務,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俞景沒吭聲。

兩邊介紹完,主任聽着大隊長的安排,把學生們帶進邊防所裏休息調整。

按照今天的流程安排,學生們在吃完午飯後需要先參觀邊防所,了解邊防戰士們的職責和生活,然後去大操場上集合聽大隊長的講話,中間還留了點學生和戰士互動的時間,最後去邊防食堂體驗這邊的晚餐,然後帶着孩子們返回學校。

很經典的路線和規劃。

俞景按照流程,吃完午飯就跟着大部隊前往邊防戰士們的宿舍。

男同學跟着男老師去男生宿舍,女同學跟着女老師去了女生宿舍。

宿舍很幹淨,但更多的是利落,裏面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找不出一件多餘的東西來。

床上的被子疊的端正平整,衣櫃裏挂着的衣服是清一色的軍綠色短袖和迷彩外套,按照季節和厚度,排列的相當整齊。

就連洗漱臺上的牙刷牙杯都是一致擺好。

俞景帶的幾個學生剛好去了沈嘉的宿舍。

沈嘉和孩子們打的火熱,任憑他們在宿舍裏東張西望,自己只靠在門口笑:“怎麽樣,整齊吧?”

俞景沒進去,站在門外等,他不認識沈嘉,因此也沒主動搭話。倒是沈嘉得到學生們的回答之後,側頭對着他強調了一句:“有陳淮在,不整齊也不行,那小子臭講究窮愛幹淨。”

俞景有些奇怪,他到現在終于開始覺得陳淮這人似乎總是出現在自己周圍,要麽是別人口中,要麽是自己面前。

于是他問:“陳淮也住在這兒?”

沈嘉突然站直了,沖着他露出點笑意,然後進去指着靠窗戶的那張床:“看見沒,這就是他的床。”

接着他走向床邊的櫃子,豪放一拉:“這是他櫃子。”

又走向陽臺提出一個桶:“這是……”

介紹到這個桶這兒,沈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突然停頓了幾秒,然後從善如流的用腳把桶推到陽臺上:“奧,你身後呢,就是陳淮本人。”

俞景轉頭,對上陳淮的目光:“……”

本意來說,他問那句話的時候并沒有要了解得這麽詳細的意思。

可此刻他也不得不低聲說了一句:“抱歉,不是故意要看你的隐私。”

陳淮似笑非笑:“沒有隐私,愛看就看。”

氣氛到這裏就相當尴尬,好在學生中有一個膽大且細心的,發現陳淮身上侵染着汗水還沒幹透的衣服:“我們老師說,有一個去執行任務的戰士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就是你嗎?”

俞景:“……”

陳淮終于忍不住從喉底醞釀出一聲笑:“你們老師知道的挺多。”

俞景張口想解釋,他們的老師還有許安安,這個消息也不是他說出去的。

但沈嘉已經插話進來了:“淮哥,你回來的正好啊,快來給這些小同學們介紹介紹你的英勇生涯。”

陳淮倒也沒拒絕,只是進去的時候左手摁在俞景背上,把人從門口推了進去:“坐吧,沒什麽好講究的。”

沈嘉沒意見,他本來也不是什麽講究的人,幾個學生喜歡他,一窩蜂坐在他床上。

俞景只能坐在另一張床上。

陳淮去陽臺洗了個臉,回來後自然而然的坐在他旁邊。

沈嘉說的是真話,陳淮的經歷确實足夠豐富,也足夠吸引這些半大的孩子們。

接下來的時間,都在陳淮平靜的講述和安靜的聆聽中度過。

俞景沒來過邊境,更沒接觸過所謂的邊防戰士,這是第一次,他離這樣的生活那麽近。

十八歲,陳淮被北京一所軍校錄取,二十二歲,他以優秀的成績畢業。

二十二歲那年,他交了材料和申請,只身一人來到這遙遠的邊境線上,至今已經四年。

五點半起床,九點半收隊。

日複一日的訓練,年複一年的巡視。

治安管理,刑事偵查,出入境,情報工作,刑事案件……各種危險或不危險的領域,都壓在這些人的肩上。

他們離北京那麽遠,守在祖國的河山邊緣,每一個人的名字都未曾被人記得,卻在時光和初心的見證下熠熠生輝。

來到這裏的人,無論是自我選擇還是被選擇,都值得人敬佩。

可陳淮只平淡的看了大家一眼:“無論做什麽,總要有人去做,我們不偉大,偉大的是這個國家和人民。”

結束的時候,幾個學生走在前面,俞景走在他們後面。

陳淮盯着他的後腦勺看了半響,突然出聲:“俞老師,有沒有被我的英雄事跡感動到?”

俞景回頭,對着這張板紮的臉,實在是為他說出的話感到無語,于是他敷衍的點頭,又話鋒一轉:“但是真英雄從不說出口。”

陳淮被他的話逗笑,聳聳肩:“那我算不上真英雄。”

他垂下目光,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我這個人,做好事喜歡留名,不當什麽幕後英雄。”

晚餐很簡單,一葷兩素,家常味。邊防人員和老師學生們坐在一起,也并不顯突兀。

陳淮應該是在宿舍洗過澡,換了身衣服,拉鏈被他拉到脖子頂,低頭時會遮蓋一點泛着胡青的下巴。

許安安蹭在他旁邊坐着,時不不時跟他聊幾句。

俞景沒想過去打擾,獨自坐在靠窗的角落,将碗裏的飯菜慢慢吃完。

食堂本來就不大,他們又離得近,俞景能聽見許安安問:“這麽熱,你怎麽還穿外套啊?”

陳淮沒回答,只讓她吃飯不要講話。

半個小時後,大家都吃完準備出發了。

俞景站在老師隊伍的最後面,看着學生們一個個上了車,這才往接送自己班級那輛車的方向走。

“俞景。”

有人叫住他。

俞景回頭時,看見陳淮站在他身後靠右一點的方向,雙手插在衣兜裏,站的筆直。

他沒過去,只微微偏着頭問:“有事嗎?”

陳淮從兜裏伸出右手:“過來,有東西給你。”

俞景上前兩步,看見他手裏的藥膏。

陳淮把手裏的藥膏遞給他:“治濕疹的,早晚一次。”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少撓。”

俞景接過藥膏,第一反應是道謝,然後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知道?”

陳淮輕嗤:“我也是北京人,長過這東西。”

俞景抿唇,随後再次道謝:“那我先走了。”

身後的人沉默幾秒,喉結上下滑動一下:“俞景。”

他叫的很輕,但俞景聽見了,可是他沒再回頭,因為一車人都在等他。

俞景走向副駕駛,卻沒忍住将目光落在許安安身上。

她的座位旁邊放着一只塑料袋,袋子裏裝的是和他手裏一模一樣的藥膏,莫名其妙的,俞景松了一口氣。

剛坐下來,包裏的手機就振動了幾下。

俞景掏出來,看見是許安安給他發了微信:俞老師明天有空嗎?淮哥說給我們接個風。

俞景思考兩秒,打字:明天有課,我就不去了。

許安安回的很快:哦。

幾秒後,她發來一張截圖,是他們剛剛的聊天記錄:那我跟陳淮說一下。

俞景還沒回應,另一個人的消息就彈出來了:這次去不了,下次單獨給你接風?

這人沒有備注,頭像是一只威風凜凜的搜救犬。但俞景知道是陳淮。猶豫幾秒,他回:我下午可以跟其他老師換課。

那邊回了個OK手勢。俞景摁鎖手機,掏出那管藥膏,在脖子上抹勻,然後安靜的靠着車窗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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