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接風時間定的周五,但俞景班裏有幾個學生出了事,原本的接風宴也就不了了之。
據學生家長說,這幾個孩子是借冒險偷偷約着去了大山深處,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這裏的山連着邊境外的雅麗,裏面都是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野生動植物種類多,地勢十分複雜。
俞景作為班主任,這件事情他也得負責,學校報了警,同時派出老師在附近搜尋。
為了保證搜救途中的安全,邊防大隊一方面利用了無人機自主搜尋技術,另一方面讓接警的邊防人員分成四支隊伍,各自帶領着幾位老師前往密林深處搜尋。
陳淮所在的隊伍是第一支隊,裏面有沈嘉以及一位姓劉的老隊員。俞景和許安安原本跟着他們的隊伍,但在跨越一片小石山時,許安安把腳扭了,沈嘉就陪她在原地休息。
剩下三個人繼續找人。
走在末尾的劉幹部雖然年齡大,但體力很好,三個人裏最容易體力不支的是俞景。
他邊喘着氣邊問:“他們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陳淮背着一個綠色的軍旅包走在最前面,因為熱,他把外套脫下來系在背包的繩帶上,裏面是一件純黑的短袖。他腳下的軍靴已經沾了泥土,但在每一次邁步時肌肉拉起的線條弧度都很幹脆利落:“概率不大。失蹤兩天,很大希望還活着。”
俞景松了一口氣,又跨過一塊石頭,一腳踩在濕漉漉的青苔上,腳下一滑,被後面的老劉饞了一把:“當心,雨林裏青苔滑得很。”
俞景穩住身體,低聲對人道了謝,又聽見陳淮說:“老劉,你覺得那幾個小孩會去哪?”
老劉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又在這裏巡邏了幾十年,對這一帶相當熟悉。
他皺眉朝着四周看了看:“這雨林範圍很大,憑幾個小孩肯定走不了多遠,深處咱們不能去,先往前,過去就是一條河,順着河走。”
陳淮答應一聲,果然在幾公裏外看見一條河。
河流不大,流速也不快,俞景眼神好,隔着樹葉看見淺灘上扔着一個礦泉水瓶:“有人來過!”
陳淮走過去撿起瓶子,仔細觀察了一下,肯定道:“瓶子底部的水還沒幹,瓶口沒有泥沙,應該是扔了沒多久。”
老劉倒是露出一抹笑來:“只有一個瓶子。這幾個孩子挺機靈,知道省着水喝。”
陳淮把瓶子塞進包裏:“繼續走。”
沿着河流往下,樹木越發茂盛,出現的蚊蟲蛇蟻也變得更多,且水裏還有不少螞蟥之類的生物。
俞景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又看見其他兩個人的胳膊就這麽大大咧咧的露在外面,猶豫幾秒,還是忍不住開口:“要不你們把外套穿上?萬一被有毒的蚊子咬了……”
老劉拍拍他的肩膀:“我們習慣了,你注意點就成。”
陳淮在前面開路,時不時用手裏的砍刀撥開帶刺的樹枝或擋路的軟條。
這條路比之前更不好走,因為挨着水,所以更濕滑。
但陳淮看見泥沙裏有淺淺的腳印,應該是那幾個孩子之前留下的,因為時間短,所以還沒被水沖幹淨。
又往下走了好長一段,老劉停下步子:“不能再走了,再走就是禁入區,裏面不知道有啥東西。”
連老劉這種經驗豐富的人都不敢進,可想而知裏面會有多危險。
陳淮回頭看着俞景。
俞景不是個沖動的人,相反,他是個更偏向理智的人。
權衡之下,他回視陳淮:“裏面誰都沒去過,貿然進去找不是辦法。我們往回走吧,說不定無人機已經找到了那幾個孩子的下落。”
陳淮剛想點頭,手裏的對講機突然傳出聲音,是邊防駐地的無人機操控人員:“淮哥,找到了,無人機熱感應系統顯示,大山腹地有人類活動痕跡,你們的隊伍現在離那裏最近。”
陳淮垂眸:“收到。”
老劉咬牙:“那咱們進去?”
陳淮目光落在一旁的俞景身上:“我們進去,你在這裏等着。”
俞景一愣:“為什麽?”
老劉比俞景先反應過來,知道陳淮是怕俞景跟着他們出事,替陳淮解釋:“我們經驗比你豐富,真要有事知道怎麽躲,你進去反而拖後腿。”
俞景也不是個逞強的人,當即答應下來:“好。”
陳淮擡腳要走,想起什麽似的又返回來,把老劉手裏的對講機遞給俞景:“注意安全,天黑之前我們還沒回來的話你就自己往回走。”
俞景接過來,鄭重其事叮囑道:“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這句話跟抗日神劇裏叮囑上戰場殺敵的烈士一樣,氣氛莫名其妙被他說的沉重起來。
老劉沒忍住,一腳踩進旁邊的水裏:“得了,城裏來的老師咋這麽不會說話。”
陳淮難得跟着露出一絲笑意,又很快收回,他又從背包裏掏出一些壓縮餅幹:“這裏一般不會有什麽危險。”
俞景有些尴尬,但也沒矯情,接過去之後點了頭,然後目送兩個人進了深林。
林子确實很大,一進去,一股涼意席卷全身,那是因為樹木過于高大而遮擋太陽的緣故。
老劉一邊走一邊叨叨:“這幾個小崽子膽兒挺大,這地方都敢來。”
陳淮嗤笑:“人麽,不遇到事不長教訓。”
老劉就笑笑,說也是。
他們走路很輕,軍靴踩在地面的落葉上會有一絲輕微的撕裂聲。同時兩個人都豎着耳朵,十分謹慎的判斷周圍是否有其他的聲音。
在經過幾根高大的古樹後,陳淮停下腳步:“看。”
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深坑。
說是坑,不如說是陷阱,因為可以一眼看出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為的,并且在坑底還插着密密麻麻的竹片,竹子一頭被削的十分尖銳,無論什麽動物,一旦掉進去,都很難再爬出來。
坑上被灑了很多枯葉和樹枝,用于掩蓋。
老劉臉色一沉,用手扒開那些樹葉,果然在裏面看見一頭野象的屍體。
這是一頭成年的野象,看樣子應該是已經死了很久,身上的皮肉已經腐爛了一部分,大量蒼蠅聚集在它周圍。
它的眼睛大睜着,裏面蓄着一滴未落下的透明眼淚。嘴裏的象牙早已被人生生拔掉,血跡幹枯在它嘴角。
老劉低聲罵了一句:“喪盡天良。”
陳淮把他拉回來:“小心點,可能會有其他大象在附近。”
兩人并未停留太久,一是這裏實在不适合停留,二是那幾個孩子還等着他們去救援。
但接着,兩個人又發現了好幾個大坑,坑裏沒有野象屍體,但有大量幹透的血跡。
這說明不止這一頭野象被殺害,可能還有其他的保護動物。
可最近巡邏人員似乎并沒有發現偷獵現象。除非這些人有辦法躲過巡邏人員和無人機監視的眼睛,潛入這片原始森林。
可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老劉似乎也很想不通,站在原地皺眉搖頭半響:“怎麽可能呢?”
陳淮在坑邊繞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泥巴:“看看就知道了。”
他把背包打開,從裏面掏出一個微型攝像頭,在離坑邊幾米遠的樹上固定住,又用樹枝擋了擋。
兩個人正要走,突然聽見地面傳出輕微的動靜。
陳淮可謂是十分熟悉這動靜,當下喊了一聲:“是象群,跑!”
老劉只反應了幾秒,身體已經跟着本能跑起來。
深林裏到處都是樹枝和坑窪,軍靴踩在濕滑的泥土上,時不時颠簸空滑幾下,速度提不起來。
但他們反應的足夠快,在象群到來之前,已經跑出了他們的領地。
陳淮靠着一顆大樹,緩緩平複着呼吸,他胸膛起伏還很劇烈,但已經比剛剛好了很多。
老劉就沒他那麽幸運了。
他身體素質再怎麽好也已經年過半百,此刻癱坐在一塊石頭上,呼吸急促,渾身都不得勁兒。
陳淮緩夠了,剛想去扶老劉一把,突然發現腳下的草叢裏有什麽東西在發光。
他蹲下身,看見裏面是一顆圓圓的玻璃珠子,在光的折射下閃閃發亮。
是男孩兒最喜歡玩的彈珠。
陳淮撿起珠子:“找到了。”
他往前走,順着草叢,果然看見了草叢裏被人踩過的痕跡。
這邊俞景一個人等在外面,時不時被蚊子叮上幾口,短短半個小時露在外面的手已經有好幾個蚊子包了。
他擔心裏面的孩子受傷或者體力不支,只有陳淮和老劉,肯定照顧不過來,于是想着等在這裏,他們出來說不定還能幫幫忙。
森林裏似乎有水滴滑落聲,但按照人的正常聽力水平來說,俞景覺得自己幾乎是不可能聽見的。
他有些擔心自己已經出現了幻聽。
但他很快知道并不是。
因為那些水滴是因為有東西經過,被碰落下來的。
俞景冷靜下來,慢慢擡頭往上看,一條黃色花紋的蛇正纏繞在他頭頂的樹枝上,冷冰冰的注視着他。
俞景緩慢的往前邁了一小步,但很遺憾,他的動作沒有蛇快。
他視野裏的最後一幕,是陳淮和老劉焦急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