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窗外夜色漸濃,手機屏幕被他摁亮,陳淮看了一眼時間:“今天先睡覺,明天跟我走一趟。”

俞景起身,想問去哪,但陳淮已經先一步伸手熄了客廳的燈。整個房間瞬間暗下去,俞景轉頭時只能看見陳淮昏暗的側臉。

俞景眨眨眼:“為什麽關燈?”

陳淮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卧室帶,卻答非所問:“我看得見。”

俞景莫名的被帶過去,只好在進門前道了一句晚安。陳淮站在自己房門口,應了一聲:“不要偷偷哭鼻子。”

俞景:“……”

他今天情緒波動是有些大,但也不至于躲在被子裏偷偷哭。

從他父母去世後,這個家已經有很多年沒人來了。如今隔着一面牆,他能聽見那頭微弱的水聲和腳步聲。

俞景是個睡眠很淺的人,很容易被吵醒,也很難再入睡,因此他對睡眠環境的要求很高。

李薇生病後,他總是半夜被她的動靜驚醒,然後匆匆跑去她的房間照顧安撫她,就算能在餘下的長夜中合上眼,也是心驚膽戰。而李薇去世後,家裏恢複了安靜,甚至到了寂靜的地步,他卻再也睡不着了。

俞景閉上眼,神經逐漸随着那些微弱的聲音放松,然後變得毫無知覺。

他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醒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但由于窗簾買的厚實,房間裏仍舊光線昏暗。

俞景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被子裏,臉在被子裏胡亂蹭了蹭,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他穿上拖鞋,打開房門。

整個房子裏都彌漫着烤面包的香味。

俞景走到廚房門口,看見陳淮的背影。他站在天然氣竈前,左手握着小鍋柄,右手很熟練的用筷子給雞蛋翻了個面兒。

他手邊放着一個瓷白的盤子,上面是烤好的面包和火腿腸。

聽見動靜,他轉頭,神情自然:“醒了?”

俞景點頭,還有些恍惚:“你在幹嘛?”

陳淮被他逗笑:“沒看出來?我在洗手作羹湯。”

俞景腦子慢一拍的反應過來,然後被自己剛剛的問題蠢到。他有些不自然的挪動腳步:“哦,我去洗漱。”

陳淮把煎好的雞蛋鋪到面包片上:“好。”想起什麽,又轉頭問:“你喝牛奶還是豆漿?”

俞景停下關門的手,從門縫裏露出小半張臉來:“牛奶。”

家裏有了煙火氣,連帶着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俞景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陳淮正好把早餐端上桌子,見他手上還在滴水,順手扯了一張抽紙給他:“擦幹淨。”然後他走到陽臺那,把玻璃門推開,新鮮空氣和陽光一齊湧進來。

俞景坐在桌子前,咬了一口熱騰騰的三明治,擡頭就看見陳淮從一片陽光裏走過來。

很難說當時他是什麽心情,只是覺得,陳淮比他身後陽光還要耀眼。

吃完早餐,俞景主動提出洗碗,但被陳淮拒絕了:“你那手不是還要留着畫畫?”

俞景端着碗,站在廚房門口:“我好久不畫了。”

陳淮半彎着腰,兩只手都浸在洗碗槽裏,聞言頭都沒擡:“以後總要畫的。”

他把洗過的碗放在旁邊:“俞老師的手,比我金貴多了。”

其實不是的。

陳淮的手,要拿的穩槍,要守得住國,其實比他的重要多了。但他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把沒洗過的碗放到他手邊,再拿了帕子去擦桌子。

收拾好家裏,陳淮帶着他出了門。他打了個車,兩人在等車的間隙,俞景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過陳淮要去見誰。

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麽,陳淮已經先一步作了回答:“去見我爸。”

俞景擡眼,有些疑惑:“陳叔叔?”

陳淮點頭:“對,他跟北京的軍區有幾分關系,找他打聽打聽當年的事情。”

正好打的車到了,陳淮上前拉開車門,示意俞景坐進去:“放心,我提前問過了,這事兒不涉及打探軍情。”

大約是他們出門的時間不算早,又錯過了北京的上班高峰期,這次路上沒堵車,很順利到了陳父上班的公司大樓。

陳淮帶着他去了前臺,那裏的工作人員認識他,帶着他們去了專用電梯:“陳總在辦公室等您。”

陳淮沖他冷淡的點了下頭,電梯是直達頂樓辦公室的,兩人前後腳出了電梯。

陳淮沒跟他爹客氣,直接拉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陳麓坐在沙發上,慢悠悠的擡頭看了一眼,然後繼續泡他的茶:“坐。”

陳淮的長相和陳麓很像,一眼望去會讓人覺得是有些偏冷淡和嚴謹的長相。但陳麓的眼睛是微微下垂的,這份嚴謹就變成了溫和寬容

俞景有些拘謹,被陳淮摁在沙發對面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了他旁邊:“找你問的事怎麽樣了?”

陳麓把茶仔細過濾了兩遍,然後倒進杯子裏,遞給俞景,完全忽視掉了自家兒子:“嘗嘗。”

陳淮伸手拿了另一杯,一口氣喝下肚:“幾片茶葉,要人嘗出神仙水來。”

陳麓習慣了他這分不出好賴貨的便宜兒子,沒跟他計較。

俞景抿了一口茶水:“西湖龍井。”

陳麓面上有了一絲笑意,整個人都溫潤如玉:“不錯,有品。”然後他轉頭,問陳淮:“你要我打聽的事情,跟這位有關吧?”

陳淮爽快承認:“是。”

陳麓就收斂了神色:“你跟他是什麽關系?”

俞景連忙放下手裏的茶杯:“陳叔叔,我們是…朋友。”

陳麓沒應聲,直到陳淮開口:“沒錯,在束水遇到的朋友。”

陳麓起身,從文件袋裏拿出幾張資料來:“我能查到的,都在這裏面。”他把資料遞給陳淮:“你要是想知道更多,我也查不到了。”

陳淮接過那幾張資料,粗略看了一遍,然後折起來塞進自己口袋裏:“行,謝了。你上你的班,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說着就要拉起俞景往外走。

陳麓笑一聲,攔下俞景:“等等,我有話跟他說。”

陳淮皺眉,沒放手:“你跟他有什麽話說?”

陳麓輕飄飄看他一眼:“跟你沒關系,你給我出去等着。”

陳淮深知自己爹是個什麽德行,但凡涉及到陳家利益的,他這些年來使得手段也并不溫和。這事兒要讓他動用關系網并不難,但陳麓一定會問清楚其中的利損關系。

他對陳麓一向沒什麽信任:“不行。”

俞景看他一眼,輕輕掙開他的手:“你出去等我。”

陳淮:“……”

半響,他松口:“五分鐘,我只給你們五分鐘。”

陳麓冷嗤一聲,并不理會他的妥協,只淡定轉身回到沙發上坐着。

俞景沖陳淮點了點頭,然後把他推出去,幹脆利落關上門:“這裏也沒別人了,陳叔叔有話直說。”

陳麓雙手随意搭放在沙發扶手上,兩腿交疊,從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沙發對面的人,最後把目光漫不經心落在俞景臉上:“你查這個人,無論原因目的,我都管不着,也不想管。”他略微低頭,帶着居高者的壓迫性:“但陳淮,你最好別碰。”

俞景擡頭和他對視,語氣不卑不亢:“您什麽意思?”

陳麓收回視線:“字面上的意思。我讓他去雲南,不代表就同意他在那裏待上一輩子。我有手段讓他走的更高,也要讓他有資格在高處待的更穩。”他右手搭在扶手上,食指微曲,輕輕敲在上面:“想必你比誰都清楚,這件事查清楚了,未必有人在意,但要是查不清楚,髒水潑在人身上,就再也洗不清。這幾年陳淮在雲南做的事,是錦上添花,陳淮讓我查這件事,也可以,但你要是讓這髒水潑到這塊錦上,俞景,我也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

不愧是沉浮功利場多年的人,說的話雖然隐晦,卻能讓人察覺出其中的犀利。

俞景在這樣的氣氛中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陳總,您這麽大費周章的警告,實在是大可不必。”他嘴角勾着弧度,但眸子裏卻一絲笑意都沒有:“如果這件事會影響陳淮,最先放棄的,一定會是我。”

陳麓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啜飲一口,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你知道就好。”

俞景折了折自己有些發皺的衣袖:“可惜,陳總一番苦心,陳淮不一定能體諒。”他起身,走之前回頭提醒:“涼茶傷身,陳總還是熱一熱的好。”

陳麓:“……”

他眯了眯眼睛,将鋒芒藏進下垂的眼角裏:“這小子,倒是有點意思。”

門外陳淮已經把手放在門上,正要用力推,門從裏面被拉開。俞景站在門裏,目光和他對上:“五分鐘到了?”

陳淮面無表情:“十分鐘了。”

俞景轉身把門關上,感嘆:“這麽快啊,我還沒跟陳總聊夠呢。”

陳淮看他一眼,冷嗤:“跟他有什麽好聊的。一百個心眼子他占了101個。”

俞景跟着他往電梯口走:“我倒是覺得跟陳總聊天挺有趣的。”

陳淮摁下一樓按鈕:“是,你缺心眼兒當然跟他聊的很有趣。”

俞景:“……”

這人的毒舌估計也是遺傳了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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