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起上李邕
第2章 緣起上李邕
《上李邕》——唐.李白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葉長洲縮着身子躺在冷硬走廊,耳中聽着樓下熱鬧非凡喜氣洋洋的喧嚣,忽然咧嘴笑了,笑得凄然慘絕,肝腸寸斷,笑得眼淚不由自主順着臉頰流下來,滴落冰冷的地面。
壽宴開始小半個時辰,衆人包括皇帝都沒發覺十六皇子沒在。臺上戲班子開始了今日的重頭戲,鑼鼓喧天中,花旦粉墨登場,換得一片喝彩。
後門“吱呀”開了,坐在後排的十三皇子葉恒豐無意間扭頭,只見葉長洲正艱難挪到座位上。
葉長洲一身衣袍髒污不堪,好幾處都沾了灰,頭發也是亂糟糟,跟被人打劫了一樣。葉恒豐驚詫地望着他:“十六,你怎麽才來?怎麽搞成這樣?”
葉長洲坐下的瞬間,眉頭一皺,似乎身上疼痛難忍,随即沖葉恒豐羞澀一笑:“十三哥,我方才來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摔到花園裏去了,被樹枝刮了……”
“唉,你呀,真是倒黴透頂。”葉恒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今日父皇大壽,你這副模樣實在太不得體。算了,你回去吧,別讓父皇看見反惹他老人家不悅。”
“多謝十三哥,那我先走了。”葉長洲努力撐着站起來,縮着身子盡量不引人注意,悄悄從後門溜走。父皇有那麽多子孫,自己在不在場,他都不會注意的。
冬月的風真冷啊,刮在臉上削面般疼痛。葉長洲獨自走在回居所的路上,拉緊被暴力撕毀的衣衫,依舊擋不住寒風侵襲受傷的身體,狼狽如喪家之犬。宮人們都識他,見他這般模樣,低頭站在路旁等他過去,便交頭接耳竊笑這倒黴皇子今日又倒了什麽血黴。
這座新修的皇城一切燦然如新,生機勃勃,皇子們争鬥不斷,人人都想奪得權勢,人人都盯着那把椅子,所以人人都被卷了進來,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葉長洲希望不争不搶,默默在宮中做個小透明,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安終老。但命運沒有放過他,依舊被卷進了皇子争儲戰争。
昨日他抱着幾分小聰明化解了危機,但終還是勢單力微,今日才被如此欺淩。
他走在寒風中,身子不停地顫抖,哆哆嗦嗦走了半個小時。
禁宮東北部是未成年皇子的居所,排排縱縱,鱗次栉比。葉長洲七彎八拐穿過條條逼仄的巷子,來到西三閣,這裏就是他的居所。
“吱呀”推開門,一座極小的院落便躍然眼前。門裏是一座小小的天井,擡頭仰望,廣袤天空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塊。左右兩邊各兩間側房,原本是給下人準備的,但在葉長洲這裏它們形同虛設;正對正門便是葉長洲的卧房和書房,比禦書房那方書桌大不了多少。
葉長洲扶着門,窗棂的雕花、屋檐的瓦當、屋脊上的脊獸,皆在眼前張牙舞爪地晃動。他身子搖搖晃晃,只虛弱地喊了聲“婆婆~”随即“咚”一聲栽倒在地。
葉長洲這場無妄之災,還得從昨日說起。
昨日,葉長洲在國子監念書,七皇子葉子洛忽然造訪。他手持折扇闖進書堂,在七大八小的皇子們中間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後的葉長洲——只有他,二十郎當歲,卻還在國子監跟未成年皇子們一起念書。
“十六弟,今日有沒有被太傅責罵啊?”葉子洛三十多歲,一身儒雅氣息,面容有些胡人特征,臉上總是挂着笑容。
“十六哥又被太傅打手板了!”一個缺牙的小皇子指着葉長洲向葉子洛彙報,惹得衆人哄堂大笑。
“七哥,十六哥剛才打瞌睡,被太傅打了十個手板。”
“他早晨還來遲了,又被罰站了。”……
小皇子們七嘴八舌說着葉長洲的是非,根本沒有把他當兄長來敬重,只拿他當個笑話。這場景葉子洛早就見慣不怪,沒理小皇子們,只是搖着折扇看着葉長洲。
葉長洲被小那麽多的弟弟們嘲笑,臉上竟絲毫羞愧之色也沒有,神色自若站起來對葉子洛拱手一禮:“見過七皇兄。”
葉子洛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弟弟們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随即對他一招手,“你跟我出來。”
庭外銀杏樹下,葉子洛笑容可掬看着葉長洲,對身後随從一揮折扇,随從便上前奉上一個小卷軸,用紅綢紮着。
“這是?”葉長洲好奇地問道。
“這是二皇兄喜愛的王岚風手抄詩,李太白的《上李邕》。”葉子洛示意他接過手抄詩,“為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葉長洲只得接過。
葉子洛道:“為兄前日與二皇兄拌了幾句嘴,雖然二皇兄胸襟寬廣不會與我計較,但為兄總不能安然将他的大度當做理所當然。但……”他有些問難地道,“為兄總抹不開面向他當面致歉,所以……”
所以他尋了個勞什子手抄詩,指使葉長洲這個便宜又好欺負的冤種弟弟前去。葉長洲會心一笑:“既是致歉,當然是七皇兄當面去比較有誠意,我去算怎麽回事呢?”
“哎呀,讓你去你就去嘛!”葉子洛半央求半催促推了他一把,笑道,“等你回來,為兄好好謝你。”
葉子洛與老五葉文惠一母同胞,生母常貴妃乃西域慶安國公主,便是葉政廷也忌憚她母國勢力,葉長洲這毫無權勢的皇子更加開罪不起這兄弟倆。無奈,他只得拿着手抄詩,在葉子洛的催促下往二皇子葉仲卿府邸而去。
葉仲卿早年跟随葉政廷南征北戰,立下軍功無數,被封為珩親王。珩親王府在宮外不遠處,葉長洲獨自出了宮門,邊走邊想,今日的事太過蹊跷。
如果葉子洛不便當面登門致歉,也可派下人将禮送去,為何要自己這個毫不相幹的閑散皇子送去?但葉長洲人微言輕,沒有拒絕的能力,如今騎虎難下,只有到時候随機應變,見招拆招。
他這幾個皇兄,表面親和,實際內裏暗鬥,今天你與我結盟,明天我又與你翻臉……唯獨這個毫無權勢的十六,沒人稀罕與他結盟,他也不想與任何人抱團或者為敵。所以他藏拙,把自己弄成個小透明,哪怕二十了還在國子監與一群小屁孩念書,沒有自己單獨的府邸。
“只怕這次,逃不過了。”葉長洲舒了口氣,敲響了珩親王大門。
門開了,下人見葉長洲穿着規格,不是王公貴族便是宮裏的皇子,躬身立于一旁:“不知公子如何稱呼?來珩親王府可有事?”
葉長洲聽到府衙內遠遠傳來嘈雜的聲音,似有人在争吵,道:“我是葉長洲,來拜會二皇兄。不知裏面發生了什麽?”
一旁的下人聽到葉長洲名字,連忙下去通傳。立于葉長洲一旁的那人立即道:“原是十六殿下,有請。”他帶着葉長洲穿過長廊往裏走,一邊跟他解釋,“太子殿下和我們王爺生了誤會,在裏面吵了起來。”
“為何事?”葉長洲心裏更加不安了。
“太子殿下不知聽誰嚼舌根,說我們王爺在府裏私藏了太子服,這會兒帶着人過來要搜王府。”下人簡短地說道,“不過殿下放心,我們已經去禀報皇後了。”
“壞了!”葉長洲心裏“咯噔”一下:原來七皇兄讓我給二師兄送李白的《上李邕》,竟是火上澆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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