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杖斃聆音女

第69章 杖斃聆音女

葉長洲心頭一凜:他在上報葉政廷的折子裏沒有提到聆音,只是将所有的罪責都歸咎到彭青雲身上。此時這妓子跑出來,只是個連坐之罪,那她煉藥害人的事豈不是就這麽不了了之?

葉長洲冷着臉一言不發,冷眼旁觀她到底要做什麽,伸手阻攔禦衛上前抓聆音,低聲道:“莫輕舉妄動,先看看再說。”

薛淩雲不知內情,還當聆音無辜,被趕出凝香館無處可去,所以落魄成了這樣。哪知聆音是為了躲避追捕,故意把自己抹成這樣。

聆音當日趁彤兒下樓打水便逃走了,她本想逃離塢原,但良心反複折磨着她,她覺得不能害了恩人後一走了之,可是求生的欲望又讓她想逃。

于是她混跡乞丐堆裏,被逃生的欲望和報恩的良知反複折磨,最終決定投案自首。但是,投案前,她要親口跟薛淩雲說一句抱歉。

聆音跪在薛淩雲面前以額觸地,哭得傷心欲絕,頓時惹來路人圍觀。她眼淚從髒污不堪的臉上滑落,邊哭邊叩首:“世子爺,聆音對不起你,是聆音害了你……如今見你無恙,聆音便是死也無憾了。”

她越說薛淩雲越是摸不着頭腦,伸手想攙扶起她:“發生了何事,你先起來再說。”

聆音不肯順着他的攙扶起身,見薛淩雲一身狼狽,跪地忏悔痛哭:“聆音不知會害了世子爺……聆音糊塗……”

葉長洲聽她要說出真相,臉色大變:自己瞞着葉政廷煉藥真相一事,正因為薛淩雲與聆音相識,若說出真相說不定會連累薛淩雲。還有,若是這妓子此時貿然講出來,那自己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葉長洲哪容她繼續說下去,指着她怒斥道:“住口!哪裏來的乞丐婆!”沖身後禦衛道,“拿下!”

“諾!”劉忠奇和栾清平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扭住聆音的胳膊,将她壓得跪在地上,臉頰觸地。

薛淩雲見狀連忙勸道:“喂喂……弄錯了!”他生怕粗魯的禦衛傷了聆音,轉頭對葉長洲道,“長洲,她不是壞人,莫傷了她。”

葉長洲滿心擔憂聆音不知輕重說出她煉藥一事,沒想到薛淩雲被她害成這樣,反過來還在這憐香惜玉。

他冷冷看着薛淩雲,目光不善:“看來,世子爺跟她很熟?”

薛宓見狀連忙湊過來,又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緊張地看着他們不敢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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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音被禦衛壓在地上,以為葉長洲要捉拿她歸案,哭得聲嘶力竭:“世子爺,聆音不能報您的救命之恩了……您的大恩大德,聆音來世再報。”

薛淩雲聽她越說越離譜,以為她被葉長洲吓壞了,立即哀求葉長洲:“是,我們很熟,她不是壞人,你放了她。”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葉長洲環視衆人。圍觀者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懼怕和陌生,不停對着自己指指點點,口中竊竊私語。在他們眼中,自己大概就是欺壓良善的貴族豪強,薛淩雲是體恤勞苦大衆的救世主吧!

葉長洲見薛淩雲護着那妓子,心頭無名火頓起,冷笑道:“大盛皇法規定官員不準狎妓,既然世子爺親口承認與她很熟,那便是認罪了!”

薛淩雲并非有正式官職的朝廷官員,且葉長洲此話實在有些不講道理。薛淩雲一聽,直接愣了,根本不知葉長洲的無明業火從何而起。

薛宓一聽他要給薛淩雲安罪名,連忙上前哀求:“王爺,景純不是這個意思……”

葉長洲不理她,只是冷厲地看着薛淩雲,一雙俊美的眼眸滿是質問和威脅。

薛淩雲在衆目睽睽之下不能與他硬來,只得低頭認錯:“殿下既然認定我有罪,有罪當罰,還請放了聆音姑娘。”

他開口認罪就罷了,還要替聆音求情,精準點燃葉長洲心中邪火。葉長洲怒視薛淩雲,喝道:“來呀……将那妓子杖責二十!”

“諾!”禦衛得令,立即上前七手八腳将聆音按在地上,兒臂粗的棍子“啪”便往她臀部狠狠打去。

“啊……”聆音一聲慘叫,冷汗就下來了,還不知死活地沖薛淩雲哭道,“世子爺您別管我了……”

她不求還罷,一哀求,薛淩雲眼裏都要冒火了。他不明白葉長洲為何偏偏要跟一個無辜的弱女子過不去,竟然當街如此重責。薛淩雲心一橫,徑直跪地,低聲下氣拱手哀求:“殿下要罰,可否給一個罪名,聆音她所犯何罪?!”

葉長洲見他求情,內心怒火騰然而燒,冷笑一聲看着薛淩雲:“呵……所犯何罪?”指着聆音寒聲道,“此女無狀,沖撞本王,其罪當誅!”

薛淩雲愕然擡頭,見葉長洲紅着眼睛,俊美的臉充滿暴戾,這哪還是那個柔弱嬌美的十六殿下,現在的他與那青面獠牙的惡鬼何異?

原來,這人一旦得了勢便是這副嘴臉,弱時搖尾乞憐,強時化身為獸。

薛淩雲滿心失望,耳中充塞聆音凄慘的哭喊,忽然覺得自己好可笑:錯将一條毒蛇當做好人,用最真的心去暖他、愛他,這毒蛇蘇醒後,自然是要暴露本性的。

“世子爺……聆音對不起你……”片刻功夫,聆音已受了五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眼角流出的淚将地上打濕一片。

薛宓見兩人對峙,想要勸架,卻又被孫振武攔住。孫振武拉着焦急的薛宓低聲道:“這女子不無辜,你莫去參和,殿下自有決斷。”

這書呆子雖知曉內情,卻以為葉長洲動如此肝火,是因為聆音所犯殺頭死罪會連累薛淩雲,哪嗅得出葉長洲和薛淩雲之間微妙的鬥氣。

薛淩雲心裏對葉長洲失望至極,但見聆音快被打死了,不欲這“無辜女子”為自己而喪命,只得耐着性子繼續求他:“殿下要罰她,不如連我一起罰!”

看薛淩雲這樣子,倒是有點像要與那妓子同甘共苦的意思。葉長洲被怒火燒得瞬間失去理智,紅着眼看着薛淩雲,忽然“哈哈哈”笑了,笑得眼淚順着眼角流。

楊不易見狀立即上前攙扶着他,哭着喊道:“殿下……殿下……”

葉長洲一把推開他,癫狂地指着薛淩雲道:“好!如你所願!”他手一指薛淩雲,怒喝,“禦衛聽令,薛淩雲善惡不分,屢教不改,領十杖!”随即紅着眼轉頭看着聆音,殺氣騰騰地道,“此女,杖斃!”

“諾!”禦衛大聲領命,立即上前将薛淩雲摁在地上,手臂粗的棍子擲地,眼看就要打到薛淩雲身上。

圍觀者見狀紛紛後退,薛宓吓得尖叫,卻被孫振武一把捂住嘴往後拖,嘴裏還輕聲安慰:“你別多嘴!杖責他是為他好,這是當衆撇清景純與那女子的關系呢!”

薛淩雲被按到地上,噼裏啪啦一頓杖責,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他睜着眼,生生看着禦衛将奄奄一息的聆音頭部摁住,“噗噗”兩棍重重擊打在她後腦。

那女子便不再動彈,嘴裏也不喊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薛淩雲,随即口鼻溢血,失神的眼眸倒映着薛淩雲驚恐的面容。

薛淩雲什麽都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了,直愣愣地看着聆音漸漸失去生命的面容,看着她像破爛般被禦衛拖着兩條腿,順着長長的街道拖走了,只留下一道刺眼的鮮血……

薛淩雲不敢相信,那個與自己相識多年,多次幫自己,溫柔體貼的女子,就這麽活生生被人打死在眼前……而行兇者,正是自己疼愛到骨子裏的人,和他那不知因何而起的暴怒。

這世道怎麽了?人心怎麽了?為何容不下一個小小女子?

不知何時,禦衛已經不再按着薛淩雲。他也感覺不到疼痛,四周的人匆匆散去,紛紛嫌髒似的避開聆音屍身拖行的那道鮮血……

“景純!”薛宓哭着撲到他身上,和孫振武将他攙扶起來,“你沒事吧?”

她擔憂地捧着薛淩雲的臉,滿眼擔憂地輕輕拍着,但薛淩雲雙眼無神,絲毫沒給她回應。

“他這是魔怔了,快回府找大夫看看。”孫振武見狀,連忙攙扶起薛淩雲,和薛宓一起一左一右架着他往王府而去。

薛淩雲被架着踉踉跄跄走了幾步,神智才慢慢回籠。他輕輕放開薛宓和孫振武,自己慢慢站直了,閉目仰天,深吸一口氣,臀部的鈍痛頓時襲來,五感這才歸位。

“好痛!太他娘的痛了!”薛淩雲何時這般被人摁着打不能反抗過,忍不住皺眉,雙手捂着臀部,疼得冷汗直流。

“景純,你沒事吧?”薛宓見他呼疼,連忙想看他屁股。

“阿姐……沒事。”薛淩雲哪好意思,連忙拉住她。見薛宓擔心得眼睛都紅了,勉強一笑:“我皮糙肉厚,沒事。”

無論如何,就算自己瞎了眼認野狼做家狗,也不讓二姐和姐夫擔憂。那一頓杖責算什麽,身上的傷痛,哪比得上心裏的痛。

薛宓心疼薛淩雲,更不滿葉長洲突然的喜怒無常,但又不敢對他口出惡言,只得抹了抹淚,攙扶着他哽咽道:“走,我們回家。”

孫振武傻呵呵地跟在後面捂額慶幸:“哎呀,沒事就好。再不要出什麽變故了,我這心髒都要跳出胸腔了。”

薛淩雲一瘸一拐,苦笑了下,被攙着如喪家之犬。

暖閣內,一向好脾氣的葉長洲發了好大一通火,将小案上的果盤摔得到處都是,滿地的筆墨紙硯和碎瓷片,砸東西的聲音隔着一個院子都能聽見。

院外,楊不易低垂着頭向趙婆婆述說葉長洲杖斃聆音一事。他還在瑟瑟發抖,小小年紀哪見過當着面打死人的事,先前對葉長洲的滿心敬愛,如今又添了三分畏懼。

趙婆婆聽完沉默片刻,道:“無事,讓他砸,不出了那口氣,人會憋壞的。”

“可是婆婆……”楊不易臉色蒼白,雙眼微紅,低頭絞着手指。

趙婆婆嘆息一聲,道:“那女子犯刺殺皇子的誅九族之罪,如此死總好過淩遲處死。你就當殿下是做好事了。”說完轉身離去,留楊不易站在原地。

楊不易不敢離去,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外聽着動靜,待暖閣沒了聲音,才輕手蹑腳推開門走進去,低垂着頭不敢看葉長洲,只是哆嗦着收拾地上的殘渣。

昂貴的羊毛毯被潑了墨,果子汁水濺得到處都是。楊不易如臨大敵,生怕惹怒葉長洲,把自己縮成個隐形人,跪行撿着碎片。

他內心太過恐懼,一個不慎手就被鋒利的碎瓷片割破了,鮮血直流。他連忙捂住手,生怕葉長洲看見會大發雷霆,吓得臉青嘴白,捂着手偷看葉長洲臉色。

但葉長洲只是坐在髒污不堪的羊毛灘上,支起一足斜靠在玉枕上沒睜眼,以手支額疲憊地道:“下去。”

他聲音裏沒有怒氣,只有喪氣。楊不易懸在半空的心落回胸腔,規則小心翼翼地道:“諾。”跪着退出去。

葉長洲睜眼,看着楊不易萬分謹慎的背影,滿心凄涼。他知道自己在下人眼中,定與惡鬼無異,今日當街杖斃那妓子,只怕殘暴的名聲早就傳出去。

“殘暴便殘暴吧……反正自己也沒有過什麽好名聲。”葉長洲沮喪地抱着膝蓋,赤着足,把頭埋在臂彎裏。暖爐裏炭火的光跳躍着,映在他身上,卻暖不熱那一身玄色衣衫。

薛淩雲挨了一頓杖責,剛開始并不覺得很痛,直到快走到煜王府門口,臀部痛得他龇牙咧嘴,捂着屁股支棱着身子,半是挪動半是倚在孫振武身上被拖進府。

他剛踏進府門,岑丹激動地沖過來扶着他,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傷。見他渾身多處傷,狼狽不堪,走路也一瘸一拐,差點哭了:“世子爺,你受苦了……”

薛淩雲一路上靠着孫振武那弱不禁風的書生,生怕把他壓垮了,不敢用力;如今見到得力助手,總算不用強撐了,徑直攬過他肩膀将全身力量都倚到他身上,明明疼得冷汗直冒,嘴裏卻說得輕松:“這點小傷算什麽……小爺這不是安然歸來了麽?”豪氣地拍拍胸脯,“歇兩日,小爺又是一條好漢!”

岑丹攙扶着他往裏走,揉了揉眼窩,噘嘴道:“你就嘴硬吧,湘楠郡主還在邀月閣等着你呢……”

一聽薛湘楠的名字,薛淩雲立即緊張起來,瘸着腿低聲問道:“長姐怎麽樣了?”

岑丹道:“受了四脊杖,加上在天牢受的傷,我以為她會卧床不起……”岑丹頓了下,同情地看着薛淩雲,“你去了邀月閣就知道了,就差你了。”

“就差我?”薛淩雲莫名其妙,但岑丹卻怎麽也不肯說。孫振武夫婦跟着薛淩雲往邀月閣而去,沒想到又一場暴風雨在等着薛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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