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的心亂了
第0010章 他的心亂了
早春的陽光暖融融地漏過枝葉的縫隙,從大片透明的落地窗鋪入,剛好灑落在青年的手肘之下,在工作臺上鮮明地割出一條明暗分明的線。
青年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璨若星辰的眼眸,他目光專注地看着手上的玉料,畫圖、勾線、出胚,他的手穩穩地握着玉牌,用三角釘慢慢磨平玉料多餘的部分,薄勾釘細致勾勒出小馬的鬃毛。
何秉燭站在他身邊,看着他熟練又細致地雕琢着玉牌,清水沖洗,抛光打磨,眼裏滿是欣慰的笑意。
坐得有些久了,刻完兩個玉牌,何嶼渡脖子有些酸痛,他左右轉動着活動了一下頭,然後把兩個玉牌裝進精致的鋪着絲絨軟布的木盒裏,拿手機拍了張照,發給了連雲舟。
起身,這才發現何秉燭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
這幾天何秉燭和席玉都住在老宅,吃飯見面,何嶼渡都一如往常地和他閑聊家常,因為相親事情鬧出來的那點不愉快早就翻了篇。
何嶼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語氣無奈:“爸……”
什麽時候才能改改這偷偷看他雕刻,站在身後不出聲的毛病啊。
“怕打擾你。”何秉燭笑了笑,“我和你媽媽明天要去個拍賣會,你要不要一起去?”
何嶼渡興致缺缺:“不去。”
何秉燭又問:“那要不要去度假山莊玩兩天,叫上雲舟一起。”
何嶼渡更無奈了。
他知道何秉燭的意思,這幾天看他閑在家裏,擔心他無聊。
但其實這才是何嶼渡的日常。
他和何秉燭、席玉最不像的就是這點,他喜歡沉下心來畫畫、雕琢,喜歡和朋友出去玩,也喜歡在家陪着何知望。
他愛熱鬧,也愛冷清,就像方才,他一個人坐在工作臺前,眼裏心裏都只有雕琢玉牌,他什麽也不想,便覺得享受又自由。
“你和媽媽如果覺得在家裏無聊,就出去旅游,或者去樾山看看孩子們。”何嶼渡說,“不用一定在家陪着我。”
“我們沒有覺得無聊……”何秉燭的神色有些落寞,“就是……”
“就是想多陪陪我。”何嶼渡接上他的話,低聲道,“爸,我今年二十五,不是五歲。”
他已經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甚至會覺得這是甜蜜的負擔。
何秉燭頓時失了言語。是啊。
他的兒子已經二十五歲了,他和席玉缺失了太多何嶼渡成長的時刻,在他們不知道的時間和地方,他們的兒子成長得如此地迅速和優秀……
何秉燭許久沒有說話,何嶼渡看着他,主動開口道:“爸,你和媽在家裏多住一段時間吧,多陪陪爺爺。”
何知望雖然身子骨還算硬朗,但他畢竟年紀大了,何嶼渡想多陪着他。
何秉燭道:“原本就打算今年都在家裏的。”
“那你就更得習慣你兒子是個富貴閑人了。”何嶼渡笑笑。
何秉燭聞言,也笑了起來:“好,知道了。”
他看着何嶼渡:“對了,七月的金錯刀大賽開始報名了,你要參加嗎?”
何嶼渡點點頭:“昨晚就報了。”
金錯刀玉雕大賽是國內含金量極高的玉雕比賽,只有一場比賽,初賽即決賽,但是只有省級、市級的玉雕大師才有報名資格。
何秉燭道:“那你好好準備。”
從工作室裏出來,何嶼渡低頭看了看手機,連雲舟約他明天去度假山莊玩,順便拿玉牌,倒是和何秉燭的提議不謀而合。
何嶼渡跟何秉燭說了一聲:“雲舟約我去度假山莊玩,明天。”
“那你們去。”何秉燭笑着道,“玩得開心。”
何嶼渡低頭敲出個“行”字,回複過去,然後點開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的習慣,會在朋友圈記錄毛料和成品,動态一發,瞬間就刷出了好多點贊和評論。
“設計細節和手法,師弟啊,把你的手分我一只吧。”
“料子漂亮,雕工精湛,什麽都好,唯獨不是我的,這非常不好。”
“壓力給到了,這就去狠狠磨石頭!”
“看到括號裏的定制了,死心了。”
“這毛料真不錯,哪裏撿的,這麽透的玻璃種。”
“小何老師什麽時候出個雕件啊!”
“屬馬人狠狠心動了!小何老師看看我,兩個呢,留個給我啊!”
何嶼渡每次發成品,都會标注“定制”或者“玩兒”,但他微信裏好多老板總是選擇對“定制”兩個字視而不見,或者是催他多出些雕件的。
何嶼渡也會選擇對他們的評論視而不見。
回複了師姐一句:“天光墟玉器城,還在見山師兄那裏撿了幾塊更漂亮的。”
再刷新,下面彈出了一條新的評論和點贊。
明霁:“很漂亮。”
何嶼渡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沒回,把手機收了起來。……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
早春的扶光山青山如黛,一條山澗,蜿蜒曲折地向遠方流去,草木蔓發,被昨夜的一場雨滋養得更加蓬勃盎然。
何嶼渡懶洋洋地趴在溫泉湯池邊,連雲舟倏然開口叫他:“何小渡!”
何嶼渡擡眼看過去,連雲舟拿着手機對着他拍了張照。
背景是連綿起伏滿山蓊郁的群山,青年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慵懶散漫地趴在溫泉湯池邊,漂亮的背脊線條露出一小截,引人遐想地沒入霧氣氤氲的湯池。
連雲舟“啧”了一聲:“真好看,回去就畫個美人出浴圖。”
何嶼渡擡手朝他潑了一捧水:“想挨揍?”
連雲舟笑着把照片發給了他,然後把手機放在旁邊,順手從果盤裏拿了顆青棗吃。
脆生生,甜滋滋的。
他走到何嶼渡身邊坐着:“何小渡,你說你以後會談個什麽樣的男朋友?”
同性婚姻和異性婚姻一樣普遍的如今,何嶼渡喜歡男人算不得什麽出格的事。
何老爺子都接受良好,也不覺得何家三代單傳斷送在何嶼渡身上是什麽扼腕遺憾的事情。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向來通透。
但連琚光和林秋雨就不這麽覺得了。
他們知道連雲舟高中早戀,還喜歡男人的時候,憤怒又失望,無休止的争吵,吵得父子離心,家也不像家了。
連雲舟不僅高中早戀,大學也談了兩段,但都以他主動追求,最後被綠、冷暴力被分手告終。
或許那時候太年輕,他的眼光實在太差,又過于離經叛道,所以接觸到的人也都不是什麽好人,才會經歷了一段時間的甜蜜美好後,就暴露出那麽多難堪又醜陋的東西。
但連雲舟始終相信愛情,也渴望有人能至死不渝真誠熱烈地愛他。
何嶼渡跟他不一樣。
他這個發小愛憎分明得很,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何嶼渡的感情字典裏似乎就沒有勉強将就這種詞彙,以至于單身二十多年,初吻都還在。
大學時有個學長追求了何嶼渡三年,最後也铩羽而歸。
有時候連雲舟都會想,就何嶼渡的挑剔程度,除了自己給自己雕個完美情人,還有誰能入他的法眼。
談個什麽樣的男朋友?
其實這個問題何嶼渡自己也想過。
他慕強,喜歡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的人。但這個人不僅要足夠優秀,還要向下兼容,要明亮不刺眼,自信又懂收斂。優秀謙遜,不卑不亢,冷靜自持,這些品質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何嶼渡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了明霁的臉。
他從湯池裏站起身,披上浴袍,往房間裏走去:“餓了,吃東西去。”
連雲舟直覺他反應不對,起身跟了上去:“何小渡你不對勁,你老實說,是不是有心動男嘉賓了。”
何嶼渡關上門:“沒有。”
他換好衣服,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怕不是泡溫泉泡久了,泡昏了頭……怎麽會想到明霁。明霁。
兩個字在心頭過了一遭,何嶼渡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連雲舟也換好了衣服出來,還好奇地追問:“真沒有?”
“真沒有。”何嶼渡語氣淡淡,岔開話題,“吃海鮮自助還是烤肉?”
連雲舟:“海鮮自助。”
兩人往海鮮自助餐廳走去,連雲舟搭着他的肩膀,又把話題繞了回來:“那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怎麽,你改行當紅娘了?”
何嶼渡視線不經意地一瞥,看到不遠處被女人挽着手臂,有說有笑的一對男女時,腳步一頓。
“沒有。”連雲舟嘆了口氣,“就是最近有點想不通,想談戀愛了。”
連雲舟順着何嶼渡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一對男女走進海鮮自助餐廳的背影:“那誰啊?感覺有點眼熟。”
何嶼渡:“好像是連叔叔。”
但那個女人看起來又不像連雲舟的母親……
“我爸?”連雲舟挑了挑眉,有些奇怪,連琚光怎麽會在這兒。
何嶼渡搖了搖頭:“應該是認錯了。”
說話間他們走進了海鮮自助餐廳,連雲舟的目光往裏搜尋,正巧看到巧笑嫣然的女人挨着中年男人落座。她倚在男人肩頭,側身在看男人的手機屏幕,兩人姿态親密,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連雲舟瞳孔劇縮,心髒劇烈地跳動着,臉上浮現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他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那女人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有些不高興地坐去了旁邊,男人連忙放了手機去哄她,還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個小盒子,把一條漂亮的寶石手鏈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又親吻她的指尖。
霎時間,連雲舟的心像是灌滿了冷鉛,沉沉地墜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 ——秦觀《好事近·夢中作》君君:雙更福利結束,等周四的榜單出來,我再告訴大家下周的更新kpi,謝謝大家!祈求一點海星和評論,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