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們是朋友
第0012章 他們是朋友
明霁看着何嶼渡,眼裏笑意更深了:“死對頭?”
少年時的何嶼渡對他總是冷着個臉,碰面也當做沒看見,明霁一直以為只是因為他撞碎了何嶼渡的玉,惹他惱了。
沒曾想過何嶼渡還暗自在心裏和他較着勁,因為考試總被他壓一頭,所以對他沒個好臉色。
何嶼渡抿了抿唇,語氣生硬地道:“不然呢,難道是朋友嗎?”
他和明霁……從來都不是朋友。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明霁看着他,眼裏笑意溫然,語氣也含着笑,“就算以前不是,現在也是了。”
只有朋友才會在那樣一個雨夜,在他孤立無援的境遇下,拉他一把。
只有朋友,才會送他來醫院,在他高燒不退的時候為他守夜。
才會因為看了新聞報道而擔心,深夜來醫院探病。
才會因為別人拿他的照片刻木雕,不知作何用途,而憤然生氣。
他自幼失怙,又被明峰和單青黛漠視、被瘋子一樣的明棠各種針對和欺壓,被明老爺子要求忍耐……連血脈至親都不可信。
所以明霁從不輕易信任別人。
但何嶼渡似乎和他見過的那些人都不同。
出身社會後的很多人際交往都是帶有目的性的,遠不如學生時期的純粹和簡單,所以那些人可以成為人脈關系,卻不能成為朋友。
可是何嶼渡不一樣。無論是學生時期的何嶼渡,還是現在的何嶼渡,與他來往,都不曾有過任何目的。
何嶼渡的性子還是像以前那麽傲氣,脾氣也不太好,說話也總是很刺人,但他也和從前一樣,正直善良。少年時會給貧困的山區學生捐款,長大了,會對遇到危險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他的善良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溫良。
何嶼渡的情緒也很好懂,都寫在了眼睛裏,那雙漂亮的眼睛澄澈透亮,像是一塊不曾被人踏足的聖地。
望向這樣一雙眼睛,就像是站在茫茫深山的葳蕤樹林裏,擡眼望進漫天明亮的星空中。
星星會指引在黑夜中迷惘前路的人。
何嶼渡問他和明棠的恩怨那個晚上,明霁做了個夢。
他夢到了沒牙仔。
沒牙仔是他很多年前撿到的一只小狗,一只可憐的沒有家的小狗。和他一樣。
明霁撿到小狗的時候,小狗瘦骨嶙峋,渾身都髒兮兮的,像是從泥坑裏爬出來的似的,一绺一绺的毛全都粘在了一起,身上還有很多咬傷,牙齒也掉了兩顆,所以他才給小狗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他很喜歡沒牙仔,拿着自己的零花錢送它去寵物醫院治傷,給它接種疫苗、洗澡,把它從瘦瘦小小的模樣養得胖乎乎的,那段時間,是他童年時期難得快樂的回憶。
明霁以為,沒牙仔會陪他長大,可是一切卻在他十二歲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他到現在都記得,明棠笑着把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他,說“哥哥,生日快樂”的情形。記得那個盒子打開,裏面是血淋淋的一雙眼睛,不知道是血還是淚,那些鮮紅的液體包裹着那雙黑亮的眼睛。
就那麽望着他,像是在質問他——為什麽撿到了它,卻不保護好它。
明棠還在笑,小孩子天真無邪的聲音卻像是惡魔的低語,他說:“哥哥,小狗的眼睛好漂亮,送給你當禮物呀!”
那是沒牙仔的眼睛。
旁邊還放着他給沒牙仔定制的名牌。
他當時就打了明棠幾拳,問他沒牙仔在哪裏。
後來,他在明棠的房間看到了滿浴池的血,全是紅色,好像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刺眼的紅色。
那天的飯桌上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
帶着血淚的眼睛、血紅的水和湯的熱氣熏出來的白霧,成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這麽惡劣的一件事,明峰和單青黛最後卻以“小孩子不懂事”拍棺定論。
明霁去找明老爺子,卻也只得到一聲嘆息,讓他“原諒弟弟”。
從那時候明霁開始慢慢懂了,有的人的壞不是一般的壞,他們的壞是從骨子裏就爛掉的,他們是一坨腐肉,是披着人皮的可怖的怪物,他們的身體裏流着的也不是熱血,而是令人作嘔的腐水。就像明棠。
夢醒以後,明霁心裏悵然若失。
那一刻他很想找人說些什麽,他點開了和何嶼渡的聊天頁面,甚至在聊天框裏敲下了沒牙仔的名字……
他的心已經動搖地為何嶼渡打開了一扇門。他們是朋友。
只有朋友,才會讓他短暫地卸下防備和利益算計。
只有朋友,才會讓他有想傾訴的念頭。
但他最後又把那些文字都删掉了。
生命中那些悲痛欲絕的記憶就像是不會痊愈的傷口,時間會讓傷口結痂,但每提及一次,就會再次撕裂,鮮血淋漓。
所以他什麽也沒說。
何嶼渡沒想到明霁會這麽說,他怔愣了好一會兒,難得沒有故意說反話:“……你說是,那就是吧。”
而連雲舟認識何嶼渡這麽多年,哪裏不知道何嶼渡的別扭性子,他看看何嶼渡,又看看明霁,笑了一下。
“認識一下,我叫連雲舟,何小渡的發小。”
“你好。”明霁颔首,“我叫明霁。”
等萬殊縫完針包紮完出來,看到的就是明霁和連雲舟相談甚歡的模樣。
談話內容麽,萬殊聽了兩句,是明霁在給連雲舟出謀劃策。
看到他出來,明霁止住了話頭,問他:“傷口怎麽樣?”
“縫了10針。”萬殊對上連雲舟滿眼歉意的眼眸,朝他安慰地笑了笑,“沒事,醫生說用的美容線,封得細密,後期恢複了看不出來。”
就算留疤也沒什麽,都被頭發擋了。再說他一個男人,也無所謂留不留疤的事。
只是現在頭上剃光了一塊頭發,包着紗布,看着有些醜。
連雲舟有些欲言又止。
萬殊的傷口處理好了,他們該走了,但……明霁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本來是想着今晚就把事情告訴林秋雨的,拖拖拉拉不是他的作風,當下就想要快刀斬亂麻解決好這件事。
可是明霁的話又奇異地按下了他的沖動。
他什麽都不知道,龍鳳胎是誰的孩子,連琚光和趙蕙在一起多久了,對于這件事其他人知情還是不知情,連老爺子他們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林秋雨知道後又會有什麽打算……他都不知道。
他想連琚光和趙蕙身敗名裂,想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但是這不是靠拳頭逞意氣之勇就能做到的。
明霁看了連雲舟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主動道:“去我病房吧。”
解揚早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被明霁叫回病房去了,何嶼渡便推着他的輪椅往病房走去。
看到走在身邊的萬殊,何嶼渡這才想起問了一句:“萬殊什麽時候去溫泉度假山莊當經理了?”
他記得以前的經理是姓錢的。
明霁說:“他今天剛過去就職。”
何嶼渡:“……”
就職第一天就遇到客人鬧事,萬殊也是不容易。
何嶼渡把聲音壓低了些:“度假山莊的人是不是和你的車禍有關系?”
明霁眸色微沉:“嗯。”
何嶼渡便不再問了。只是心想,幸好自己那晚沒有聯系度假山莊的人,不然就不是救了明霁,而是害了明霁……
進了病房,明霁繼續和連雲舟說方才沒說完的話。
怎麽做親子鑒定,怎麽收集連琚光出軌的證據,怎麽找營銷號在網上曝光他,他甚至連律師都幫連雲舟找好了。
只看連雲舟想讓連琚光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何嶼渡在旁邊聽着明霁風輕雲淡地給連雲舟出謀劃策,讓他先跟自己母親商量好,拿到龍鳳胎的頭發或者是別的能驗DNA的東西,驗了DNA,再看能不能查連琚光的手機或電腦,找到親密的聊天記錄和照片。
他一下就想到了今天的事:“自助餐廳是不是有監控可以查?”
或許不只今天,連琚光如果出軌趙蕙多年,或許也不是第一次去度假山莊了。
明霁贊賞地看了他一眼:“讓萬殊幫你們查,可能還能查到開房記錄。”
在外人眼裏,明霁是溫文爾雅、進退有度、人人稱贊的君子,他似乎永遠都是那副不溫不愠的模樣。
實際上這人渾身上下都是心眼,走一步就能想十步,連雲舟這點事在他眼裏就跟個小浪花似的,根本掀不起風浪波瀾。
萬殊盯着明霁看了幾眼,心裏打鼓。
這家夥心裏打什麽算盤啊,響得他心慌。
互相加上了微信,萬殊看到連雲舟的微信ID,挑了挑眉頭。
“你倆一個不生氣,一個沒頭腦,情侶ID?”
明霁看向了連雲舟。
聽到這種誤會,連雲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叫《沒頭腦和不高興》,不是沒頭腦和不生氣。”
“聽起來都差不多。”萬殊看看何嶼渡,擠眉弄眼的,“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今天幫人擋酒瓶的架勢,首當其沖的。”
何嶼渡無語:“我十個前男友,追求者都得排隊拿號碼牌,輪得到他上位?”
明霁的手指在輪椅上輕輕敲了敲,心裏莫名有些不悅,他垂眸,掩去了眼裏的情緒。
萬殊也沒注意到,只是跟連雲舟繼續說話:“明天我給你查監控,到時候微信發給你。”
連雲舟點點頭:“謝謝,等這件事有了結果,請你們吃飯。”
“那可有得等。”萬殊把輪椅推到病床邊上,伸手把病床上的被子掀開,“明霁還得住半個多月的院。”
明峰和褚有恒僞造投資項目非法集資的證據他們已經遞交上去了,等到四月底,明峰的二審結果出來,很多事也就塵埃落定了。
那時候明霁的“傷”也該好了。
何嶼渡看出來他這是要扶明霁上床,于是伸手扶住了明霁沒有受傷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讓他借力起身,上床。
靠得近了,何嶼渡聞到了一股冷清幹淨的雪松木質香氣。
溫熱的呼吸灑落在明霁的脖頸,手腕處傳來的溫熱觸感像是憑空生出的細細軟軟的藤蔓,順着手臂攀爬至肩膀,又纏至心間,纏得他的心跳不受控地亂了。
煩悶複雜的情緒似乎也如藤蔓一般,纏至了他的心髒。
明霁聽到耳側傳來男人清朗的嗓音:“明霁,你都怎麽洗澡啊?”
【作者有話說】
君君:明棠是天生壞種,從骨子裏爛透了的人。第一次寫這種反派,真刺激。
明霁:家人們誰懂啊,我們老婆想幫我洗澡。
何嶼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