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中他的心髒
第0013章 正中他的心髒
萬殊把床頭升起,又把被子搭在明霁腿上,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浴室裏有凳子,用那種沐浴防水套,穿戴在腿上洗,防水效果很好。”
明霁望向何嶼渡,他的目光清澈,似乎并沒有覺得這種私密的問題有多冒犯,就是純粹的好奇。
他的心跳慢慢平複,淡淡地“嗯”了一聲做回應。
“诶?新聞不是說他半身不遂……他這腿……”連雲舟這才發現明霁的腿沒事,只是右腿打着石膏,行動有些不便。
何嶼渡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腦子裏裝的是水還是漿糊?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抱歉。”連雲舟神色讪讪,“咳……今天的事給你們添麻煩了,真對不起。也很謝謝你們幫我,真的,以後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你們只管說一聲。”
明霁沒應連雲舟的話,而是目光含笑地看向了何嶼渡,不緊不慢地問:“之前你說我救了你一回,你救我一回,我們算扯平。那這次怎麽算?”來了來了。
萬殊一下來了精神,他就知道明霁心裏算計着呢。聽聽,這響亮的算盤珠子聲。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何嶼渡倒是沒多想,今天明霁和萬殊确實幫了連雲舟大忙,也等同于幫了他大忙。
就這一句話,便如同一陣春風,吹散了明霁心頭纏繞的煩悶情緒。他彎了彎唇角,語氣意味深長:“我可記着了。”
人情債,向來是不好還的。
等何嶼渡和連雲舟道別離開,萬殊才打量着明霁,問他:“你要幹嘛?”
把自己的律師團大方地借出去了不說,還把公關部也借了出去。萬彩集團公關部那群鍵盤成精的人,個個都養着好幾個營銷號,玩輿論操縱,一個比一個厲害。在他們面前,連琚光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只是好心幫忙而已。”明霁眉眼帶笑,語氣溫然,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你想多了。”
“信不了一點。”萬殊“啧”了一聲,“你要何嶼渡欠你人情幹什麽,奇奇怪怪的。”
明霁什麽時候這麽樂于助人了?這不對勁,很不對勁。但萬殊也說不上來到底什麽地方不對勁。
明霁笑着沒說話。
他确實沒想做什麽,只是想何嶼渡欠他人情。
那天聽着何嶼渡語氣不甚在意地說“扯平”,他的心裏就不太爽快。
為什麽不爽快他也說不清楚。
這些年,他很少有什麽事能順心而為,所以現在,他想由着自己的心,任性一次。……
到了周日,王見山把刻好的玉雕給何嶼渡送來了,他還給何知望帶了些上好的茶葉,陪着何知望下了會兒棋,又被留了飯。
飯桌上閑話家常,吃過飯以後,何嶼渡和他一起穿過水榭長廊往外走,王見山才問起明霁的事。
“小渡,你老實跟我說,你朋友那邊是不是找了什麽厲害的大師?怎麽我這玉雕一做好,新聞就說他醒過來了,這事兒也太趕巧了。”
王見山一直覺得自己接的木雕單子有問題,所以他格外關注明霁的事,昨晚他檢查好了玉雕裝進盒子,然後就刷到了營銷號說明霁從昏迷中清醒了,并且車禍的事警察也有了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是有人破壞了車輛的ABS系統。
王見山就覺得這件事更撲朔迷離了,昨晚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心裏就在琢磨這件事呢。
今早出門,他甚至還特意給關二爺上了柱香。
“真是巧合。”何嶼渡面不改色地扯着謊,“這玉雕也不是明霁要的,是我要的。要來砸着玩兒,給我朋友去晦氣。”
王見山還想再問,何嶼渡岔開話題:“師兄,七月份的金錯刀大賽你參不參加?”
“參加啊。”王見山看他不想多說,只能壓下了心裏的好奇,“那天群裏我不是說了嗎,你沒看群消息?不過這一屆的金錯刀大賽就我和你參加,其他幾個師兄弟有的家裏有事,有的覺得自己火候不到,有的不想和你同屆比賽,就都沒報名。”
“我沒太注意。”何嶼渡摸了摸鼻子。
他這兩天忙着陪連雲舟處理家裏的事,微信都在和明霁聊天,根本沒點開群聊看過。
王見山笑了起來:“你可得好好準備,到時候我們賽場上見,我們可不會放水。”
“誰要你放水。”何嶼渡的語氣自信極了,尾音微微上揚,“師兄,你還是沖着玉雕放水吧,能抛光打磨得漂亮些。”
王見山回家,何嶼渡則帶着一大盒子玉雕去了醫院,還帶上了明霁的外套和傘。
病房裏,商榷和萬殊都在。
病床上支着桌板,明霁穿着襯衣西裝,對着電腦,正有條不紊地安排着工作:“銷售額,當期有息負債指标在1.16,這個指标沒問題,但靈犀市那邊這個季度的報表數據不對,安排人去核查一下萬彩城實際的商場入駐情況,還有幾個小區的實際入住情況。”
“結對幫扶、精準脫貧的地區資料我都看完了,樾山最合适,如果董事會沒其他建議,我們就和樾山村結對,然後派人再去實地考察,把鄉村振興的幫扶策劃詳細地寫出來。”
何嶼渡沒想到明霁在開會,正準備退出去,明霁就擡眼朝他看了過來。
工作中的男人眼神極為淩厲,像是盯住了獵物的獵手,帶着強大的氣場,掌控地壓制性地拉弓瞄準。
那一眼,如箭脫弦,正中他的心髒。
何嶼渡心跳劇烈,有些慌亂地關上了病房的門退了出來。
解揚和齊崇奇怪地朝他看過來。
之前給他送外套和傘的解揚眼神疑惑:“何先生,怎麽不進去?”
“你們明總在開會!”何嶼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們怎麽也不攔着我。”
解揚和齊崇對視了一眼,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
“明總沒跟我們說……”
能進病房的除了醫生護士,也就商榷、萬殊和何嶼渡了。明霁沒有特意交代,他們自然就不會攔着。
何嶼渡在病房門外幾步遠的座椅上坐下,他的心跳仍舊劇烈,像是一聲聲的擂鼓,敲得他心慌意亂。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再深吸氣,吐出……以此平複着自己紊亂又劇烈的心跳。
過了半個多小時,病房門終于打開,萬殊和商榷從病房裏走出來,萬殊看向座椅這邊,叫了何嶼渡一聲:“何嶼渡,進去吧,會開完了。”
何嶼渡起身走過去:“你們要走了?”
“得加班。”萬殊嘆氣,“明霁養病有多清閑,我和商榷就有多忙。”
何嶼渡在心裏同情了他幾秒,嘴上卻說:“我看他也不清閑。”
萬殊笑了一下:“那是你不認識之前的明霁,幾乎全年無休,集團勞模非他莫屬。”
何嶼渡驚訝道:“當總裁這麽忙的嗎?”
萬殊說:“他是明霁。”
何嶼渡聽懂了。他是明霁。
凡事都力求做得完美的明霁。
何嶼渡推開病房大門,把傘放在門後的傘架上,往裏走兩步,倏然愣在了原地。
明霁在換衣服。
電腦和桌面都收了起來,他手臂上的固定支架也已經取了,西裝外套被他搭在了床邊,修長的手指正一顆顆解開襯衣的扣子。
何嶼渡的耳根有些發燙,他眼神飄忽地移開,又有些不受控地落在男人的腰腹上。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男人身上的肌肉很勻稱,線條緊實又漂亮。
再加上那張臉,簡直是美術人的夢中缪斯。
何嶼渡怔愣了好幾秒,才走過去沙發邊,把裝着玉雕的木盒子放在茶幾上,外套用衣架挂起來,放進衣櫃裏。
又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總之就是忙着做這做那,不看明霁。
明霁本來是沒覺得有什麽的,但瞥見何嶼渡發紅的耳根,眼神就有些微妙。
病號服的扣子扣到胸膛,頓了頓,明霁松開手指,叫了他一聲:“何嶼渡,請你幫個忙。”
何嶼渡朝他看過去。
明霁領口的兩顆扣子沒有扣,衣領松松地散開,半隐半現地露出了一截鎖骨。
如同一副留白的水墨畫,引人遐想。
何嶼渡慢吞吞地走過去,目光從他的衣領移開:“幹嘛?”
“幫我挂一下衣服可以嗎,挂到旁邊的衣帽架上。”
明霁注意到他的視線,彎唇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長了一副多麽出衆的好相貌,但他沒想到何嶼渡吃這套。
何嶼渡拿起他剛穿過的襯衣和西裝外套,一股冷清的淡香就彌漫在空氣中,若隐若現。
冷冷清清的淺淡香氣,像是皚皚白雪覆蓋下的雪松林,冷冽,不張揚。
何嶼渡把衣服挂好,然後抱着一匣子玉像,坐到了明霁身邊去。
清冽的淺香在空氣中浮動着。
“玉像,刻好了。”何嶼渡把盒子打開,軟布隔層,一個個精致的玉像安靜地躺在盒子裏,那眉眼雕刻得太過栩栩如生,看得明霁笑意收斂。
真的是,令人厭惡的一張臉啊。
他拿起一個玉像,握在了手裏:“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岫玉便宜。”何嶼渡說,“手工費……師兄也沒收我錢,叫我接單子抵債,回頭我幫他接個單子就是了。”
玲珑閣的手工費貴,但他的手工費更貴,幫王見山接一個單子就抵了。
動作間,何嶼渡瞥見了他衣領下的一塊皮膚,顏色看起來比旁邊的膚色略淺一些,細細的褶皺像是花朵綻放開的細長花瓣,又像鳥類羽翼上細細長長的紋路,這樣的疤痕讓何嶼渡遲緩地眨了眨眼。
“你的肩膀?”
“這個啊。”明霁把衣領往旁邊拉開了些,露出肩頭的瘢痕,“十歲那年,明棠送我的‘禮物’。”
何嶼渡睜大了眼,語氣驚詫:“他故意的?那時候他才多大?”
“七歲。”明霁說,“他比我小三歲。”
微信上不想談及的話題,又被重新提起來,望着何嶼渡浮現出的怒氣的雙眸,明霁的心緒有些複雜。
他心頭的層層枷鎖像是被塞進了一把鑰匙,沉沉地、緩慢地擰開了鎖,發出“吱呀”一聲響。那扇沉重的心門也被輕輕地推開,燦漫的陽光照進去,千絲萬縷的情緒都被這束光照得缭亂起來。
明霁開口道:“當時我在陽臺的躺椅上曬太陽,然後睡着了。”
他慢條斯理地把衣領整理好,扣好了最上面的兩顆扣子,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往我身上澆開水……原因是,叫不醒我。”
【作者有話說】
何嶼渡:氣死我了!明棠是什麽傻比玩意兒啊!
明霁:(暗爽)老婆心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