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01】

新唯甩幹手上的水，看着鏡子裏的臉，眼睛布滿血絲，随手往濕漉漉的頭上一摸，嘆口氣，挺起胸膛向外面走去。

而那個工位上早已經沒了身影，椅子被推進去，甚至那片區域的燈都黑了。那是她時不時眺望的方向。

重新坐到工位上，打開文檔，将今天的工作做完，下班，打卡。摘掉如同狗牌的工卡，坐上了公交，外邊的雲很美，但是一切似乎與她無關。臉靠在起霧的玻璃上，冷風甚至能夠從窗戶的縫隙中吹進來，新唯用手抱住胳膊。

依舊是舊城區的菜市場。

“阿婆，這個蘿蔔多少錢哇？”

“兩塊錢啦！”

“哦，我拿一個回去煲湯。”

新唯不由得想，她現在在做什麽，在吃外賣還是在菜市場，或者是？

她腦子裏想到了她的手牽着另外一個手的樣子。

【02】

新唯在廁所洗手的時候，劉舒拎着帆布包從工位上起身，坐上了回家的班車。

【03】

新唯新來公司，剛看完客戶需求文檔，杵着下巴嘆氣，懂藝術的沒錢搞藝術，不懂藝術讓這幫懂藝術的做東西，雞同鴨講這個成語用的好，腦力裏具象化髒兮兮的豬圈裏，烏克蘭小乳豬對着火烈鳥，一個說鳥語，一個是烏克蘭語。

新唯對自己認知很明确，尿頻尿急尿不盡，做完手頭的工作再去上廁所，結果一直遙遙無期。拿着保溫杯去廁所，順便還能接杯水。熱水撒了一腿，新唯站在飲水機旁邊，只是傻傻地站着。

Advertisement

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時候，朦胧發白的環境，她站在那裏，哭啊，哭啊，大聲地哭啊，沒有人。再一睜開眼，就是在醫院。再後來，小腿上就有了很大的傷疤。

一只胳膊伸了過來，像是從海底将溺水的新唯撈了出來。

只是簡單的。

“跟我走”。

【04】

新唯新來到這個城市，這座南方城市，她只是想逃，至于逃什麽，她說不清楚。

北方的寒風凜冽。小小的身體背着小小的書包，塞滿了果凍。

一轉眼過了很多年。

生鏽的鐵栅欄，如同監獄般露出一節一節的小孔。滿地飄飛的雪，好白啊，洋洋灑灑的，就這麽一地。

白色的雪順着蔓延紅色的血。

一滴又一滴。

“小孩，你媽媽呢？”

新唯穿着紅色的衣裳，在村口聽着發動機的聲音。

電話裏傳來女人的聲音：“今年我回不去了，錢我打給奶奶了，你想要什麽.....”

“唯，不要扔電話呀！很貴的！你這小孩怎麽這麽不懂事啊？”

“你和她媽說不就好了，還可以換個新的。”

【05】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總有一天，會踩着七彩祥雲，前來娶我！”

“謝謝你啊，謝謝。”

紫霞的意中人是至尊寶，不是孫悟空。周星馳的紫霞仙子是羅慧娟，不是朱茵。

新唯拖着腮幫子，穿着短裙子，夏天晚風吹着很舒服。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像小鳥一樣，這時候有人提出一個問題。

一個問題。

你們喜歡什麽樣的人？

八歲的新唯說：“一個帶我走的人。”

【06】

新唯總是看着別人的背影，想象着什麽樣的生活，什麽樣子的故事會帶來那樣子的背影。

華燈初上，剛下完雨的馬路邊，水窪如同鏡子般折射出每個人的一角。

一個女人，撐着黑傘，紅色的指甲夾着一根香煙，濾嘴被染上口紅，輕輕突出煙霧，慢慢上升，散掉。

如同人生，如同記憶，如同感情，如同過去。

她不會向人訴說過去，也從來不會正眼看任何人，像是一只蝴蝶，只會落下，不會為了任何人停留。

【07】

新唯在灌木叢邊上踢着石子，她只是想謝謝她，因為感情是很奢侈的東西。尤其是愛。像她這樣的人，或許，死掉的時候會被家裏的貓吃掉。

新唯恨貓，手上的疤痕是貓留下的，長長一條，跟了她十幾年。

感情是最沒用的東西，感情也是最奢侈的東西。

沒人長大了會為了一個背影而幻想這個人發生了什麽樣的故事，曾經遇到什麽樣的人，經歷了什麽痛苦，她的每滴眼淚為誰而流，她的每次笑臉給了誰。

最要緊的事情是填飽肚子，是交了房租，是活下去。

新唯還是沒能等到劉舒。她一路踢着小石子往外走，就這樣走啊，走啊，走到什麽時候，海水會變藍呢？

【08】

小時候看到動漫裏的角色每天拿着相機，拍攝着天空，他溫柔地轉過臉來說：天空是SOLO，每天看到的天空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才更是要記錄下來。

新唯等了很多年，她想到動漫一樣的天臺上，午休時間一個人躺在這裏，會有一個人出現，對她的故事好奇。

而她從來沒有去過天臺。

不同的是，自己只會盯着天空，像傻瓜一樣發呆。

周六的傍晚，她眯起眼睛，看着即将日落的天空。

美，很美，太陽餘晖染過的地方和黑夜彌漫的地方互相交融。

可是，這麽美，好像又和她沒有什麽關系。

将手伸向天空，真的可以抓住什麽嗎？

注定觸摸不到的雲，那撫摸到底有意義嗎？

新唯将胳膊放下。

她看到。

劉舒站在臺階上，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