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幹菜焖肉

幹菜焖肉

鎮上有的人就好野雞這一口味道,水生剛放上籠子沒多久,就被人買走了好幾只。

那中年人好吃,他說:“下回別趕着這時節來,瞧你獵的這幾只,肥是挺肥的。可總不如入了冬,那肉肥實的,一炖全是雞油,加點冬筍片那滋味別提了。”

“這不趕巧碰我彈弓上了,”水生笑了笑,往那中年人手上塞了兩根筍,“冬筍沒有,晚筍倒是剛挖出來,配雞肉正好。”

“老弟敞亮,”中年人也笑,又說了幾句,有人來問價,他便提着籠子拿了筍家去了。

香秀面前的筍殼也有人問,是對面的屠戶,他買了些,正好包肉的筍殼沒了。

還有的說要買了,拿去在上面畫鞋樣子的,也有的買去端午包筍殼粽。

她按十張一起給捆好,接過銅錢,一個錢數也不用數,扔進袋子裏聽個響。

等水生手裏的野兔和野雞脫手後,兩人在沒散集前去了茶園。掌櫃的挑揀這些筍殼,他一張張捏了捏說:“這次的收了,下次要大些的。”

随後便數了五十文與香秀。

走在街上時,香秀的臉上仍有淺淡的笑。

“就這麽高興,”水生問她。

香秀說:“自己掙了錢自然高興,我能買兩塊白細布給阿姐和杏梅家的阿囡了。”

“那去瞧瞧,”水生指指旁邊的布店,兩人進了布店,西河鎮盛産棉花,棉布價錢也較之其他地方便宜。

水生說買匹帶色的,水紅的好看,香秀卻要了白布,小聲地說:“買些明礬回了家,自己染去。”

其實她也只會染兩個色,黃和藍,其他的好些要套染,染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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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後水生還是買了匹水紅色的,他硬說這色穿的好看,出了門又進胭脂鋪,買了瓶桂花頭油給香秀。

他覺得味道有些沖,可他聽旁的嬸子都說好,便也買了瓶,“倒一點在篦子上,梳一梳就蠻香的了。”

香秀瞧他一手抱着兩匹布,另一手托着個小瓷瓶,心裏便如春江水般,湧起又潮退。

“我得了一瓶就好了,你不要再花錢,要攢着些,以後免不得有用錢的地方,”香秀緊緊握着那桂花頭油,說出口的話似嗔似喜。

水生總有套歪理,“攢總要攢的,可賺了錢又不花,不是成守財奴了。”

香秀說不過他,又覺得有些理在,好比這會兒她偏頭看見了街角有人賣幹菜,不是梅幹菜,而是烏幹菜,用芥菜做成的。

阿婆抓了一把在手心裏撒撒,“這是陳年的烏幹菜,你買塊肉,焖着吃味道蠻好。”

香秀會做幹菜,她看着手裏黃褐色的幹菜碎,又香又烏,輕輕細細地說:“阿婆你給我裝個兩碗來。”

她取出布袋來,裝了滿滿一口袋,水生買了桐油出來問她,“買了幹菜?”

“陳年的烏幹菜,”香秀扯了袋口給他瞧。

水生将桐油裝進背簍裏,笑道:“那要買塊半肥半瘦的肉配它吃。”

香秀也沒不答應,除了買了塊肉,回去時還帶了包烤好的小燒餅,福妞不要糖,她想吃鹹口的。

到了村裏,路邊住的人家免不得又要問,“水生,今年這細布多少價一匹?”

“三十文來着。”

幾位婦人就搖搖頭,“作了色的要貴上些,還是得劃了船去西岸口那裏買去。”

她們又說起哪家布便宜,兩人便回了家,福妞跑出來喊:“嫂子,鴨蛋生鴨子了。”

“破了殼是不是,”香秀将袋子遞給滿倉,她往鴨籠那邊去,過了清明小雞孵出了三只,鴨子卻遲遲不見動靜。

這些天喂母鴨吃螺絲肉,倒是又下了蛋,只趴窩的蛋還不見破殼。

這會兒倒是殼裂了,鑽出來兩只黑乎乎的腦袋。

福妞伸手抓了個小燒餅,遞給滿倉,自己又拿起一個吃了起來,邊吃邊掉碎渣子,她還要說:“小鴨能下小鴨蛋嗎?”

“還小着呢,”香秀沒動鴨子,她去給鴨子準備吃食,拌料的時候說:“你們把那筐筍給剝了吧,我昨兒泡了些黃豆。”

她抖了抖料桶,“這兩日天好,做些筍豆來。”

水生拿了魚簍往外走,“兩個小的剝啊,我去瞧瞧昨兒下的簍子有沒有田螺。”

過了清明後,田螺生了小田螺,肉就不好吃了,但是能捕了給鴨子添個餐。

福妞搬了小凳子,老老實實剝着筍,滿倉則說:“再吃一個小燒餅,你一半我一半。”

“不行,”福妞說,“嫂子替我收好了,晚些再吃,你要剝筍。”

滿倉嘆氣,他實在不愛剝筍,打草都比剝這筍有意思。

“做什麽嘆氣,”香秀出來撒了把谷子喂小雞,又問,“晌午吃菜泡飯成不成?”

“放蝦米嗎?”福妞仰着頭回。

香秀點點頭,滿倉也不嘆氣了,手下剝筍皮的勁也大了許多。

昨夜的剩飯還有不少,香秀從吊着的竹籃裏取出一盆冷飯,拿出小蝦米來。

竈臺邊的盆子裏是剛洗淨的雞毛菜,最後一茬了,她從鮮肉切了點下來,剁成肉丁。

想着這些日子忙,也沒有正經吃些好飯,又拿出包的嚴嚴實實的火腿,順着邊切了一片,也切成小丁。

要是她自己吃菜泡飯,一鍋菜湯加點飯攪攪散就成,可這會兒她備了齊全,還炒了兩個蛋,攪成蛋花。

在豬油香氣裏,一鍋放了不少料的湯裏,香秀倒進去拍散的米粒,等湯咕嘟嘟冒起泡來,才放下雞毛菜。

燒菜泡飯是很快的,外面筍還沒有剝到底,香秀便燒好了,她一碗碗盛好,先舀稠的再澆湯,這要帶點湯水才好吃。

福妞摳着指甲裏的筍皮,她洗着手說:“嫂子,我想蘸點鹹蛋吃。”

“早上還剩半個,你拿去跟滿倉分了吧,”香秀聽着了,她從罩子底下拿出一個小碗遞過去,碗裏還有半只鹹鴨蛋。

她鹹蛋腌的還不錯,煮出來蛋黃流了油,口感沙沙的綿軟,而且不算鹹。

水生提着簍子,把沾在邊壁上的田螺扔進桶裏,他偏過身子說:“筍都沒剝完,還吃鹹蛋。”

福妞挖了一勺鹹蛋黃,她已經吃上了,美滋滋地說:“晚點再剝,筍它不會跟魚一樣游走的。”

“先吃飯,”香秀給他捧出來,低頭去看桶,“今天抓了不少啊。”

“剛巧那是個田螺窩口,這才多了些,”水生用筷子攪了攪冒着熱氣的菜泡飯,米粒飽滿。

他吃了一碗,又再盛一碗,出來時說:“滿倉晚點跟着我下田去。”

“那我再多吃一碗,”滿倉立即從凳子上跳将起來,邁進門檻去。

兄弟倆吃了兩大碗,連鍋底都鏟幹淨了,稍坐一會兒,帶上鋤頭下田去了。

等福妞剝完了筍,有要好的玩伴來找她,香秀就讓她出去玩了。

自己把剝好的竹筍切了片,抖進鍋裏,再疊一層泡的長而光溜溜的黃豆,加點鹽、糖和醬油一道煮熟煮透。

這樣還不算好吃,要撈出來瀝幹,攤在竹匾裏晾,曬的豆子暗黃,一層皺皮包攏着,筍從白生生變得褐色,幹幹巴巴的。

香秀挺喜歡吃,豆子有種硬中帶軟的感覺,筍絲很有咬勁,鹹香可口。

此時還不到能吃的時候,她趁着還有些鞭筍,索性做了點腌筍來,這筍只比她手指略大些,腌着容易浸了味道。

她洗了個罐子倒扣在板上,将筍劈成兩半,等全劈完,下鍋加料煮熟,再壓幹水放涼,碼進罐子裏。

要吃就拿出來,切成小片,夾一些在碟子裏,淋上一點糟油或是麻油,爽口得很。

這兩樣一忙活,她旁的都來不急做,眼瞅着天又漸黑,索性泡發了幹菜先。

這時小桃進了院子來,她喊:“嫂子,在哪裏忙活呢?”

香秀手裏還有幹菜沫,也顧不上洗,忙走出來,“咋了?”

小桃沖她招招手,香秀走過去,被她塞了兩個煮熟的鳥蛋,正當她愣神時,小桃拉她坐到旁邊的凳子上。

“嫂子,采茶你去不去?”小桃手上剝着蛋殼,臉往香秀那湊,眼神詢問。

香秀将鳥蛋擱在桌上,她問,“去哪采?”

“就下河的村子,那邊不是有座茶園,就五更天去,見了日頭回來,給十文錢,”小桃一口吃完了鳥蛋,拍拍手上的碎殼說。

香秀自然答應,小桃便笑起來,立馬起身,“那嫂子明早我來尋你啊,叫我哥送我們一程。”

“小桃,你留在這吃,”香秀忙拉了她的手,“我燒頓幹菜焖肉給你吃。”

小桃也爽快,“那我回家說聲去。”

等她從家回來進門,福妞在院中領着小雞走路,水生洗着沾滿泥的鞋子,看了一眼便說:“你坐會兒,今天吃肉的日子正巧被你趕上了。”

“那是我有口福,”小桃拿了一碗油豆腐,稍稍挽了袖子進竈房去,“嫂子,我來給你打個下手。”

屋裏彌漫着一股香氣,香秀剛煸好了五花肉,煸的出油,放了幹菜一同下去炒。連烏陳陳的幹菜也染了油色,才上鍋蒸,蒸足時候焖出來的肉軟卻不爛,幹菜可口。

小桃等它等的口舌生津,好不容易蒸透了,端着一碗白米飯,夾了一塊沾滿幹菜的五花肉,肥瘦相間。

皮糯糯的,而裏層夾的瘦肉又很酥松,一口吃的滿嘴流油。

“這比我在何四家吃酒時還要好,”小桃不吝啬贊美,這肉着實好吃。

水生嫌棄她,“那練練你的手藝,別再把好好的肉燒焦黑了。”

福妞不解地望向小桃,她有理有據地說:“炭才是焦黑的,肉不是黑的。”

小桃廚藝不佳是事實,她恨恨地戳起一塊肉,自己吃了,又夾了一塊到福妞碗裏,“吃你的去,小孩吃飯不要說話。”

滿倉嘀咕:“大哥先帶頭的。”

“你說的聲音能再大點不,”水生斜眼。

滿倉說:“吃菜吃菜,不要說話。”

他頭上挨了一筷子立馬就老實了。

這頓飯吃的大夥有點撐,眼下白晝漸長,黑得晚,吃完了水生拉着香秀出門消食。

村裏有一片荷塘,此時荷葉蓮蓮,荷包只露出花苞來。

水生撥開岸邊的荷葉,蹲下說:“阿秀,你來瞧,有鯉魚。”

香秀挽了飄飄的裙擺,也湊過去瞧,荷葉底下有幾尾小魚游來游去。

她瞧了瞧,有蟲子飛到她面頰上,兩人便沒再繼續,沿着這片荷塘慢慢走。

水生還逗趣地摘了頂荷葉放她頭上,香秀拿下來,他又去牽她的手,前後晃着。

兩人就這樣慢慢走着,走了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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