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為了達到畢業要求,在碩士期間,程臻至少得發一篇中文核心,也就是她的那篇小論文,猶記得剛讀研的時候,她信誓旦旦想着發sci,大抵每個研究生心裏都有個這個夢,都會被導師畫大餅。
當然,有幸運兒是例外的,他們很有能力,也遇到了很好的導師,程臻見過這樣的學生,她選擇送上自己的祝福。
程臻的小論文進展還算順利,哪怕是在腦震蕩進醫院的情況下,她也依舊按照計劃完成了初稿,這篇文章以她過去一年所做過的實驗為基礎,并沒有非常難的學術內容,在她周圍也有相當一部分學生因為選了很難的課題,以至于論文根本沒辦法進行下去,越到後期越焦慮畢業的問題。
這麽想起來的話,自己還挺幸運?起碼實驗和小論文都比較順利?
程臻想着,呵呵一笑。
她把論文初稿發給楊名,沒有猶豫也沒有糾結措辭,整封郵件都透出不顧死活的坦然,反正這是自己無法逃避的事情,不管楊名會不會盡到導師的責任幫她修改論文,自己的論文想要發表,都得經他的手。
初稿發過去幾天,一直沒有收到回複,程臻于是直接在一個楊名去學校辦事的時候直接找到了他。
“導師,我小論文初稿已經寫完,發郵件給你了,如果你覺得沒什麽問題的話,我想最近就找個期刊投了,郵件已經發給您五天了,一直沒有回複,如果您沒有收到的話,我可以再發一份給你。”
這回,驚訝的神色出現在了楊名的臉上,他狐疑地看着程臻。
程臻露出“有什麽不對勁嗎”的疑惑表情,就好像之前發瘋扔書的不是她一樣。
反正,只要把一件事情當作沒有發生,那麽這件事情就真的沒發生。
這是程臻最近新學到的道理,而且運用起來非常熟練,只要用這個準則行事,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
程臻和靳熠的飯局約在學校的食堂,這是程臻的提議,靳熠的領地很大,但學校食堂永遠是自己的地盤。
她提議的時候能明顯感到對方的猶豫,但最終,靳熠也沒拒絕。
他們約在一個周六的下午,食堂裏的人尤其的少,學生們都趁着休息日出去玩樂,靳熠跟着程臻一起去打飯,局促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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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我請了。”程臻把飯卡放在刷卡區滴了一下,兩頓飯一共21,是靳熠從未吃過的便宜的飯菜。
他們端着飯盤坐到一個靠窗的位置,更加遠離人群,但又能聽到樓下學生打打鬧鬧的聲音。
靳熠最先開了口,“我猜你找我應該是因為那件事,想一直忽略它也是不可能的,我也覺得我們是要好好談一下,這其中或許有什麽誤會。”
“不知道你說的和我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我找你其實只是想問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要先說一下,我現在很平靜,我也不會做出什麽過激行為,這個問題就算問到了回答,我也不會說出去,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瞞我,告訴我真實的情況。”
程臻說了一大段前提,像極了犯罪的人提前為自己開脫,倒更讓人擔心她想問的事情。
靳熠:“你說吧。”
“楊名要把徐淩飛論文的一作給靳燦然,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靳熠明顯愣了一下。
“你放心,我已經說了,我不會怎麽樣,我找你吃飯就是為了這件事,我想着,我摔出了腦震蕩,至少得摔個明白。”
靳熠沒否認,那麽就是肯定了。
程臻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去,其實是早就料想到的,但是,她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再次消化,她端起那碗自己打的沒什麽蛋花的紫菜蛋花湯,仰着喝了大半碗。
一切都平靜得讓人擔心。
靳熠想說些什麽,但程臻似乎是終于調整好了情緒,帶着些自嘲的口氣,“那你們還真的虧了,學長的治療費,加上後續的一些賠償,應該怎麽着都得幾十萬了,說實話,他寫的論文也不是什麽頂尖論文,一篇平庸的論文不值這麽多錢。”
“這件事情……這件事情的發展确實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能把責任全都推給楊名,我,我還有燦然,我們都有責任,我後來才了解到,徐淩飛一直都挺難的。”
“這樣啊。”程臻像是真的被信服了一樣。
她想,像靳熠這樣的人大概根本不清楚論文一作的意義,不知道一篇論文需要付出的精力,不知道楊名身為一個導師應該負起什麽樣的責任,不知道正常的研究生應當有種怎樣的學習和學校生活。
罷了,反正他們那種人一直都這樣,其實也沒有必要知道,每個人本就有不同的生活。
問到了答案,這頓飯就該結束了。
但是因為還得和靳熠維持友好且正常的關系,于是程臻又開始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主動沒話找話,把這頓飯吃完了。
自己說的話,靳熠說的話,她全都左耳進右耳出,什麽也沒留下,反正都是廢話。
吃完飯後,靳熠提出一起在校園裏散散步,程臻只說自己要去洗衣服,去晚了,出去玩的學生都回來了就搶不到空的洗衣機了。
其實她的衣服昨天剛洗完。
送走靳熠,程臻一個人慢走,沿着操場繞圈。
冬天來了,迎面吹來的風都好像帶着冰渣,稍不注意,就從衣服的袖口領口鑽進去,把人凍得一哆嗦。
程臻卻覺得,這種突然的冷意是一種刺激,刺激她的心髒又跳動一下。
沒人知道,後遺症一直存在。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會想起那天在醫院做的夢,總覺得迎面走來的某個男人很像徐淩飛;她沒辦法長時間待在辦公室裏,她總在想,如果當初自己反應迅速一點,是不是就可以拉住他;以及,她沒辦法面對靳燦然,徐淩飛是被人推下去的,他們所有人都是兇手,自己也是。
只是,這些事情沒有人會知道,它們沒有任何痕跡。
在些無聲無息的折磨中,程臻慢慢發生了變化,她變得越來越平靜,看起來就像一灘死水,只要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期待,那麽也不會受到傷害。
她內心裏最活躍的地方,是産出放棄的一片心田,雖然理性上,她非常清楚,自己付不起放棄的代價;但是,放棄的念頭,還是經常浮上心頭。
顏抒對于她的變化表示非常擔心,“臻臻,要不你還是休息幾天吧?去游樂園也好,去看電影也好,你現在狀态太差了,看起來就像……”
“像什麽?”
“磕了……藥。”
“我沒吃藥,不過……你說的對,要不我去精神科看看,讓醫生給我開點藥吃。”
“但我覺得可能你還是要換個環境,我一直都覺得你調節心态的能力很強,現在……更像是被困住了,要不你去買東西吧,不是說花錢可以讓人覺得開心嗎?我的小金庫你都拿去花。”
“我有錢,上次的獎金和賣二手的錢我都存着沒花,是很大的一筆錢……我還是去醫院看看,反正去醫院也要花錢。”
“我聽說學校裏好像也有心理咨詢,是免費的,你要不先去咨詢一下?”
程臻想了想,好像确實聽說過學校有什麽心理健康中心,“有道理,我去試試。”
顏抒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只要程臻還能接受外界的幫助,那情況就還不算太糟。
“抒抒。”
“怎麽了?”
“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
程臻走上前輕輕抱着了自己的室友兼并肩作戰的戰友。
她的心又活躍了起來。
是啊,雖然你失去了這麽多,但是你依然得到了很多愛。
她閉上眼睛,還是堅持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