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十四)

因為搬家還有一堆生活用品要添置,程臻連着三天都沒去實驗室和辦公室,在開學前,楊名一直說“研究生就要習慣性待在辦公室搞研究,原則上一周只能休息一天”,還說他會檢查學生的出勤率。

當然了,這些都是說說而已。

程臻半個星期沒出現,也沒人在意,沒人來找她的麻煩,楊名還回複了她的郵件,表示論文初稿內容沒什麽問題,再修改一下确定終稿就可以投了。

程臻心想,果然之前還是太老實,太在意也太相信別人說的話了。

随之而來的周末,程臻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小窩裏,去附近吃了碗麻辣燙又買了些東西,心滿意足地回來,然後繼續在客廳的沙發上窩着,程臻突然就開始暢想自己畢業工作以後的獨居生活,自己租一個小小的房子,雖然小,但也很自由,很惬意,她忽然就期待了起來。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遠了,還有一年多她就要畢業了。

不過,如果等到自己的真的畢業了,到時候又會從事什麽工作呢?能養活自己嗎?

她思考了半天,覺得自己之前想讀博的想法實在不接地氣,今後的一切學習一定要以找工作為準;又思考了半天,她心裏竟生出些希望,那麽從現在開始,一定要努力起來,為自己而努力。

但就在這時,客廳裏的頂燈滅了,或者說,整個房間的電都斷了,程臻正在充着電的手機也熄屏了。

這種情況,應該是跳閘了,而她租住的這個房子是和同一樓層的其他住戶共用一個電表箱,在室外的樓道口旁邊。

程臻自然而然出門查看,腦海裏卻突然閃過之前看過的那些,“XX故意板下電閘,在室外電箱附近等待屋主”的社會新聞,心中浮出一個念頭,難道自己也被守株待兔了?

畢竟,自己在搬進來之前已經檢查過電箱,一切正常,現在也沒使用大功率電器,怎麽會突然跳閘?

程臻留在客廳裏等待,如果是這一層的總開關跳閘了,那麽其他住戶也會出來查看情況,如果只是自己家的出了問題,那麽,她就再等等,觀察情況。

程臻靜靜地坐在地上,連呼吸聲都也很小,也因此,其他的一切聲音都很明顯,她似乎是聽到了門鎖被撥弄的聲音,她不确定地往房門的方向挪動了一些距離——她竟然看到了門把手在小幅度地轉動。

就像是恐怖片的畫面在眼前上演,門最終被打開,兇神惡煞的鬼怪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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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臻的心跳和血壓急速上升,腦子裏那根僅存的平靜的弦,繃斷了。

是緊張,也是害怕,在黑暗中,她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

現在該怎麽辦?外面到底是什麽人?這扇門會在什麽時候被打開?

理智告訴她,應該在快速評估現場情況之後做出最安全的決定,比如趕緊把鑰匙插進鎖扣,防止別人撬鎖;比如趕緊報警,然後用盡一切方法阻止對方開門,等待警察來處理……

但現在,理智已經不剩幾分,程臻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她的心裏,腦海中,都是因為恐懼而歇斯底裏在瘋狂尖叫的小人。

而此時此刻,另一個聲音蓋過了她心中所有雜亂無章的思緒。

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明明她剛剛才生出了些新的希望。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從來沒主動傷害過別人,卻總是有人來破壞她的生活呢?

她想到了一直樂于助人,現在卻躺在醫院裏的徐淩飛;她去病床前看望他的時候,心裏想的是,如果自己真的到了這種境地,一定不會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仇者?

程臻心中燃起怒火,看着門把手依舊在顫動的房門。

她要讓這些仇者全都去下地獄!

只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程臻直接拿起放在廚房水池旁的菜刀,走到房門前,打開門沖了出去,雖然她的動作都是顫抖的,但這并不妨礙她握着菜刀向前橫沖。

這刀落在了一個人的手臂上,劃出了長長的一道口子,這人帶着鴨舌帽,程臻看不清他的臉,但從身形就能判斷,這人她之前根本沒見過,也不認識。

刀尖上是刺眼而鮮紅的液體,順着刀柄流到了程臻的手上,蔓延開來的粘膩的觸感讓她抖得更加厲害。

倒在地上的男人猛得跳起,大力推了程臻一把,程臻摔倒在陰影裏,伴着痛意,她仍然緊緊握着刀,在積聚着繼續對抗的勇氣。

“那個人!你在幹嘛!”

緊張對峙的空間裏突然想起了第三個人的聲音,另一個人不知從走廊的哪一個地方跑過來,他的動作沒有停頓,直接就鉗制住了想要攻擊程臻的男人。

他喘着粗氣問程臻:“這怎麽回事啊?”

“這個人在撬我家的門,我根本不認識他。”程臻一開口,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哭腔。

“報警沒?”

“沒有……我現在去拿手機報警。”

原本程臻心中還有一絲關于這個人會不會是同夥的擔心,但是這一切在拿到手機後煙消雲散了。

程臻在屋裏哆嗦着報警,男生在走廊裏鉗制着不速之客。

樓道裏的燈熄了。

男生跺了一腳,于是又亮了起來。

他應該是個大學生,身上一股青春的氣息,大冬天,卻穿着一整套運動服,套着件薄的羽絨服外套。

竟然有一個人從天而降來救我了。

程臻感受到自己劇烈跳動的新心,不知道是不是吊橋效應帶來的錯覺,但事實就是,有一個人從天而降來救她了。

“我已經報完警了,警察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嗯,好,放心,我陪着你一起等警察來。”

程臻點點頭,這個時候她也說不出客氣的話,她太需要一個人陪着了。

她把電閘開關複原,又打開了屋裏所有的燈,然後把門也打開了,蹲在門框上,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男生接着說了很多程臻未曾預料的事情,“這個人應該蓄謀已久,我今天晚上就看到他了,我看到他跟着你,鬼鬼索索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然後我就覺得,這事我既然碰到了,就不能不管,于是我也跟上去了,就是距離有點遠,進了這棟樓裏之後,我就不太确定你的具體樓層了,對了,我拍下了他尾随你的視頻,我可以做證人。”

“那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通過聽腳步聲可以确定大致的樓層,我就一直等在附近,聽到有聲音,就趕緊跑過來了。”

“那你應該等了挺久的,我沒估計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先關了我的電閘,在門口等我出來,看我一直沒動靜,就開始撬鎖。”

“再久我也得等,這擺明了要出事,我不能當沒看見,但我是真沒想到,你竟然拿着刀就出來跟着他對着幹了,”男生看着地上半幹的血跡,“體力懸殊很大的話,手上可能會更危險。”

“我也……覺得有些很後怕,當時,可能我體內腎上腺素太高了。”

“但是不得不說,你真有勇氣,有勇氣的人,肯定能把這種壞人擊退。”男生手上的力度随着聲音的加大而加大,不過被他鉗制住的人一直沒吭聲。

程臻從上到下把這個人打量了一番,感覺像是那種剛出來的無業游民,她和男生交換了個眼神,沒再說話,等着警察到來。

今夜是程臻第一次坐警察,也是第一次去警察局,第一次做筆錄,在這整個過程裏,那位頗有正義感的男生都一直陪着她。

整個做筆錄的時間非常短,畢竟,程臻剛搬過來不到一周,也根本沒認識幾個人,實在沒什麽信息可以提供,但她倒是從警察那裏得到了別的消息。

她租住的這個區域,之前就有過好幾次獨居女性的報警記錄,她們的經歷和程臻類似,但是并沒有直接見到嫌疑人,也沒有造成什麽實質的傷害,調查并沒有什麽進展,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嫌疑人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程臻由此想到一些之前忽略的信息。

比如說,這套房子的上一任租客也是個女生,她是突然搬走的,因此程臻可以直接入住;比如說,這套房子地段好,價格也好,卻并不是很受歡迎……

這些消息,房東一點沒跟她提起。

想到這,程臻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兩人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已經夜裏十一點半了,他們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我覺得你可以在門口安個攝像頭,或者有個東西叫電子貓眼,也可以試試,應該會安全很多。”

“但我應該也不會在這裏住很久。”

“那……我覺得今晚犯罪嫌疑人被我們當場抓獲,他既然進去了,之後應該會安全很多,你短時間住的話應該也不大。”

“實在不行我就接着回去住宿舍吧。”

“這樣啊,你和我不會是校友吧?”

“我是E大的。”

“高材生啊,”不知是不是走到了路燈下的原因,男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看你住在我們學校旁邊,我還以為我們是校友。”

“正好租到了這個地方,沒想到碰到了這樣的事情。”

“不要緊的,人都被抓到了,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實在不行——”男生拿出了他的手機,“我們加個好友吧,我離得近,你如果遇到了什麽事需要幫忙,就跟我說。”

這人,簡直就像個一直往外散發正義氣息的中央空調。

程臻過濾了話裏的貶義含義,然後欣然接受了加好友的請求。

“你叫什麽名字?我備注一下。”

“我直接發給你,你也把你的名字發給我吧。”

程臻收到男生發來的消息,“降桃李。”

“啊?這還真是一個有些少見的姓氏,加上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呢。”

程臻将這個名字細細品讀了一番,思考其中的含義,沒注意到身邊的男生也對着手機屏幕發呆。

他看了看自己收到了消息,又看了看程臻,好像是在找尋着某種事物,某種看不清摸不到的痕跡,就好像他們不是初遇,而是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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