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二十一)
“我在想,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是不是過于自私,很抱歉,我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在我們一起生活在那個小小屋子的時候,我覺得,我們真的就像家人一樣。
這段時間,我腦海中那個并不理智的想法越發強烈,我知道那沒有意義,沒有收獲,沒有結果,但我覺得,一切都要到了應該要結束的時候。不知道你收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會在哪裏。
我想這個故事,應該從我有記憶開始說起。
小時候的我,一直有個根深蒂固的印象,所有的人,都喜歡我優秀的哥哥,但我卻似乎是天生就反對這個事情,我成了整個大家族裏,唯一一個不喜歡他的人……”
……
程臻醒來的時候,初生的太陽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她的臉上。
這一次,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醫院裏,又一次躺在病床上,左手背上還貼着紗布,看來是之前剛剛打過點滴。
她只是有些疑惑,“我不是在醫院的樓道裏嗎?”
“你在樓道裏待了好久的時間,我們覺得不對勁,把門打開進去的時候發現你已經……睡過去了。”
“這是……降桃李的聲音,他怎麽還在這裏?”程臻有些恍惚,“我又是怎麽睡過去的?完全沒有印象了。”
“你當時還緊緊抓着手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什麽很重要的消息。”
“手機?對了,我的手機呢?”
“就在床頭。”降桃李起身把手機遞給程臻,他的眼前一圈都是青黑色的,胡茬也長出來了,程臻從未見過他這副邋遢的樣子。
“你一整晚都在這裏嗎?”
“我沒事的,反正這幾天也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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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上去很吓人,很令人擔心嗎?你怎麽是這種眼神?”程臻想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到底有多失魂落魄。
降桃李沒說話,他昨天晚上認識了靳熠,也從對方口中,聽說了一些過去發生的,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他把程臻蓋着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你現在确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程臻的思緒慢慢恢複,她支撐着坐起來,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識之前正在看顏抒發給自己的定時郵件,她打開郵箱,但是,郵箱裏并沒有來自顏抒的郵件,甚至最新的郵件都是三天前的。
“我的手機被人動了?”
“沒有,你的手機一直鎖着的,怎麽,出什麽問題了嗎?”
“我記得我收到了一封郵件,但是現在沒有了,垃圾箱裏也沒有。”
“那可能是一封提前設置過,被人閱讀之後就自動銷毀的郵件,可能,發郵件的人只想讓一個人知道。”
程臻躺回到病床上,不由自主地開始深呼吸。
她記得那是一封很長的郵件,是一個漫長的讓人透不過氣的故事,是細碎時光彙聚成的洪流,最後,化成一聲無奈的嘆息。
“怎麽了?是那封郵件讓你想到了什麽事情嗎?”
降桃李輕輕的把手蓋在程臻露在外面的手背上,他的聲音也是輕輕的,如觸碰泡沫的那般輕。
“我朋友呢?我朋友顏抒呢?她在哪裏?”
“你朋友已經脫離危險了,當時不幸中的萬幸是,在跨年夜,汽車行駛的速度并不算快,所以最糟糕的情況并沒有發生,我之前去問了醫生,你的朋友目前狀況很平穩。”
“……我記得我昨天看到了很多血。”
“并沒有很多血,當時你的情況也非常不穩定,”降桃李把另一手也蓋在程臻的手背上,他的雙手緊緊握住程臻冰涼的手,“所有的情況都在醫生能控制的範圍內,不要自己吓自己,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可以去看看,雖然你朋友還在加護病房,但是在門口看一看總還是行的。”
“那你現在帶我去。”
“可以。”降桃李扶着程臻下床,小心翼翼避開了她打過點滴的手,又給她把外衣披上,點點滴滴都是與外表不符的細致入微。
降桃李帶着程臻走到了加護病房所在的那層,直接到了顏抒的病房外,他原本還打算向醫生咨詢是否可以進入加護病房探視,程臻直接把他攔了下來。
在病房門口,就已經能把裏面的情況看清楚了。
程臻能看到顏抒躺在病床上,周圍是各種各樣的儀器,她能看到儀器顯示面板上還算平穩正常的數值,她還能看到一個背對着房門坐着的男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顏敘,但也是顏抒無可否認的親人。
程臻只覺得一陣眩暈,眼前又浮現出顏抒倒在馬路上的情景,出現大片大片的鮮紅,她下意識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怎麽回事?我扶着你去休息吧?”降桃李見她臉色幾乎是瞬間就難看了十分,一下子心揪起來。
“我們直接回去吧……回我的病房。”
“行,我們回去,你現在也看到了,你朋友沒什麽問題,她現在在加護病房只是因為做完手術需要觀察,應該過了幾天就可以轉進普通病房了。”
程臻沒說話,降桃李只看到她握緊拳頭,默不作聲地走着。
“別擔心了。”降桃李一路戰戰兢兢的,生怕會出事。
走到樓道的轉角處時,程臻突然揮起一拳砸向了牆角,手指被瓷磚鋒利的邊緣劃破,鮮血直流。
降桃李一下子急得拉高了聲調,“你怎麽回事?你身體還這麽虛弱,有什麽想不通的非要幹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
路過的醫生護士聽到動靜,也走過來詢問。
“不好意思,護士姐姐,她現在情緒還不是很穩定,您趕緊幫她包紮一下傷口,我把瓷磚擦幹淨的。”
程臻麻木地舉着手讓護士給她清理傷口,再包上紗布,她不知看向何方,視線沒有盡頭。
程臻躺回病床上,麻木的神情褪去,好像在這個時候,痛覺神經才恢複了正常,手上流血的傷口才真正成為傷口。
降桃李眼看她的變化,忽然就有些生氣,“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啊,你看看,現在手上又有傷了,難道這種痛就能讓你好受一點,就能解決什麽問題嗎?你這樣除了讓自己受苦還能有什麽作用呢?”
程臻只當沒聽到,“降桃李,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麽問題?”
“你說,人生的意義是什麽?”
“意義?為什麽突然想要問這個?”
“我們每天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呢?這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什麽我們總是覺得,時光是不能虛度的,我們就是要吃苦的。”
“大概是因為,我們有想要完成的事情吧。”
“是嗎?但我們每天努力,只是離自己希望的越來越遠,甚至深陷于此,無法自拔。”
降桃李想,這一定是因為程臻在短時間內接觸到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一時間難以接受,“別想這麽多了,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就是因為沒有這麽想過,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那些事情,是那麽的沒有意義。”
程臻閉上了眼睛,在迷糊混沌中又睡了過去。
恍惚間,她感覺病房裏好像又來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 不是,這怎麽右手還纏上紗布了?”
“她……剛剛不小心碰着了。”
“等到,你不會在這裏待了整整一晚上吧?”
“是。”
“你……你跟她什麽關系?”
“我是程臻的朋友。”
“朋友?只是,朋友?”
“……是的。”
“那你待了這麽久了,你也去休息休息,吃些東西吧,我可以在這看着。”
“好,我收拾一下再過來。”
“其實也沒什麽必要了,她也沒受什麽很嚴重的傷,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住院,而是回去修養。”
“有什麽情況的話,麻煩告訴我一聲。”
……
程臻又一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裏只剩下靳熠。
她費力地把眼皮擡起來,“你來幹嘛?”
“當然是來看望你,再說了,其實我也是算是間接經歷了這兩件事情……我知道那确實是道坎,不怎麽好受。”
她等着他繼續說些什麽,但靳熠沒再開口。
他們沉默地對視着,雙方都在對方的身上找尋着什麽。
之後,程臻開口了,她說,“我想去看海。”
“靳熠,你能帶我去看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