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三十六)

陳知著和程臻的手機通信因為之前的突發事件中斷了幾乎半個月,有好幾次,程臻想主動發消息緩和關系,但又不知道用什麽作為開頭。

“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我們真的不是有意跟蹤你和別人去開房的。”

“我們真的只是擔心你,因為看到了你那個表弟在學校裏用你的身份證領安全套,你也知道的,我們一直都很懷疑他。”

……

好像越說越錯,畢竟事情的開始就是個錯誤,怎麽解釋都是錯。

這還真是個難題,程臻之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她被動地等待着上天空降一個能夠讓他們重歸于好的機會,然後,很快的,這個機會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砸在了他們頭頂。

幾天後,陳知著主動用以一種十分關心的口吻來找她。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了?”

程臻心中升起小小的開心,這一問,就表明他氣消了,他們可以重新做“叔侄”,自己遇上的荒唐事還有這種收獲“是拾叁和你說了什麽吧?”

“不用管他,我關心的是你的事情。”

“額,這個嘛……”程臻還真不知道該從哪裏解釋起,“我知道那聽起來很離譜狗血,但是事情肯定不是他跟你說的那樣。”

“他只跟我說了他看到的事情,其他的那些添油加醋的八卦,我也不會信。”

“就是……”程臻組織了半天語言無果,索性直接擺爛,“真的沒什麽要緊的事情,你別擔心了,你也別想太多。”

“靳熠用你的名字開了間酒吧,恨不得讓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然後他通過拾叁找到你,再然後,你們兩個人單獨聊了些事情,他就光着身子出來了!這叫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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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添油加醋地談論自己的事情,程臻還是沒繃住,幸好,她是隔着手機和陳知著溝通,自己亂飛的五官沒有被對方看到。

“你這話說的就誇張了,準确一點,他是光着上半身,跟光着身子還是區別很大的,還有,我可沒說那間酒吧是我的名字,我不承認這個事,你別亂說。”

“你說的這兩件事,區別很大嗎?”

程臻态度十分誠懇,但內容避重就輕,“區別很大啊,而且我和他就是在語言和肢體上發生了一些沖突,我潑了他一杯酒,然後他的上衣濕了,所以脫了,就這麽一件事情。”

“你現在不是已經休學了,為什麽還和他有聯系,還能有沖突?”

程臻學着陳知著之前保護自己隐私的口吻,“我不能說,那就是我的私事了。”

“那行吧,我就是怕你出事,既然都已經離開學校了,就盡量少和他們接觸,我也跟拾叁說了,我讓他留個心眼,如果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就提前告訴你。”

“是嗎?你确定他不會站在他老板那邊把我賣了嗎?”

陳知著聽完,立馬十分利落地把拾叁賣了,“如果是這樣,那我讓他辭職,換個老板。”

看到陳知著的毫不猶豫,程臻也舒心不少,突然就灑脫起來,“其實,我跟靳熠之間,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如果之後可能發生什麽事情,也真的沒什麽好害怕和擔心的,反正已經發生過了。”

巨石砸入深海,手機那頭陷入了沉默。

程臻不以為意,“怎麽了,你不也是這樣,瞞了我們很多勁爆的事情嗎。”

她先是聽到一聲嘆息,再然後是陳知著的聲音,“你不要出什麽事就好,早點休息,就這樣吧,我想說的事情已經說完了。”

疲憊和失落,程臻聽出了這樣的情緒。

她終于在此刻明白,其實陳知著從來都不是太陽,與其說他隐藏了自己的性向,不如說他隐藏了那個真實的自己,他想讓周圍的人都好好的,所以把那個疲憊失落,焦慮又壓抑的自己隐藏了起來。

程臻一陣心疼,“我還有個問題。”

“你問吧。”

“陳知著,其實,你很讨厭他們對不對,你根本就不如看上去那麽平和,那麽不在意,那麽能放寬心。”

“是,我總是勸你看開點,但其實我自己都做不到,有的時候,我覺得,我也挺假的。”

還能說什麽呢?

程臻被無力感包圍,她最後說道:“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像極了作文苦手寫作,在結尾處非要無奈又勉強地點題。

結束了和陳知著的通話,她放下手機,倒在沙發上,眼前又浮現出今天發生的種種,如同放電影。

事情的起因還是拾叁,從某方面來說,程臻算是被他賣了。

在下午,程臻接到了拾叁的電話,“那個,程臻姐,要不,你還是來一下吧,我們老板他就是要找你,他還知道你的名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拾叁的聲音有點抖,聽起來像被大雨淋濕的小雞崽,他第一次叫程臻為姐姐,程臻心說真沒想到看起來痞氣的社會青年還有這副模樣。

不過,拾叁大抵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程臻和他關系不算近,沒到一定要幫忙的地步,但也無冤無仇。

那就當積德好了,程臻告訴他,“我今天晚上去一趟。”

程臻是吃了晚飯之後,慢悠悠散步過去的,在門口的服務員認出了她,帶她從另外一條貴賓通道進入。

程臻跟在服務員身後,臉上浮出鄙夷的笑。

何必用愛情故事包裝,這裏本質還是一個等級分明的消費場所。

程臻越過了“海邊”,直接被領進了摩洛哥裝修風格的異國地區,拾叁看來是升了職,他現在正在之前自己口中的高級地區調酒。

“程臻姐!”拾叁看到程臻,聲音裏是被殷勤包裹的欣喜,但音量又立馬小了下去,因為靳熠就坐在他面前的卡座裏,“真沒想到,你和靳總認識,這個酒吧還真是用你的名字命名的,虧我上次還跟你瞎扯了半天,現在想想,還挺滑稽的。”

程臻面無表情,眼神落在靳熠身上,“是我嗎?我不知道啊?你聽錯了吧。”

拾叁局促站在原地,不知道要說什麽,就在這時,靳熠問他,“你上次給她調了杯‘馬拉喀什的貓’?”

拾叁點頭,“是的是的。”

“那這次你調兩杯‘卡薩布蘭卡的海’。”

“好的。”

拾叁瞬移到酒架前邊,呼吸都順暢不少。

程臻淡定坐到靳熠面前的座位,嘴角有壓不住的弧度,“靳熠,你沒覺得,這些酒的名字越聽越土嗎?感覺就是像一個非要裝自己是國際大都市的城鄉結合部。”

“本來取這些名字也不是因為洋氣,只是我有一些必須要記住的事情罷了。”

程臻內心毫無波瀾,想笑的意味更強烈。

看到對方沒反應,靳熠又問,“覺得這個地方的裝潢怎麽樣?”

“挺有趣的,我之前來的時候就看到了。”

“從摩洛哥回來之後,我就有開這個酒吧的想法了。”

“哦。”程臻開始說瞎話,“是覺得那地方不錯,想讓自己的未婚妻也體驗一下嗎?”

靳熠舉起自己的兩只手,“沒有戒指,手上沒有,口袋裏也沒有,更沒有什麽未婚妻,說實話,我現在還沒到那個非要結婚的年紀。”

程臻眉頭微皺,她不知道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在秀完戒指之後,方斐就把她屏蔽了,但是根據她對方斐并不多的了解,如果事情真的如靳熠說的那樣,只怕方斐會倍受打擊。

拾叁端上酒,立刻離開了現場,退場的時候,他左腳絆到右腳,差點摔跤。

程臻抿了一口“卡薩布蘭卡的海”,濃重的酒氣讓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脖子,“沒有必要跟我說這些,你想要解釋的這些事情,都和我沒有關系,那是你自己的私事。”

“我覺得你對我有些誤會。”

“有誤會的人是你,我現在,有感情穩定的男朋友,周圍人都知道,希望你,不要有什麽誤會。”程臻着重說了最後半句。

靳熠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程臻沒有避開,也直直地看了回去。

“你說你并不覺得這個酒吧是為你開的,确實,我也是為了賺錢,我總不能錢都進了自己的口袋,還要說是為了你,那我臉也太大了。”

“你是這麽說的,但不是這麽做的,現在無數人都在傳頌你的愛情故事,都在稱贊你的深情。”

不知是不是錯覺,程臻覺得自己在靳熠臉上看到了,驕傲。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了自己的心路歷程,“在之前籌劃的階段,我确實想象過這樣的場景,某一天,你走了進來,你看到了這裏的一切,然後你走到我面前,問我過去發生的事情,問我們之間的愛情故事,然後一切就重新開始了。”

“就算我不主動來,也會被你‘邀請’進來的。”

“是,你來了,”靳熠的表情,程臻實在是看不懂,他似乎是在渴求着什麽,但好像又在懼怕着什麽,他俯下身,一點一點吞噬着和程臻之間的距離,“所以你不想問我嗎?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來問我啊,來問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程臻不想問,之前不想問是因為她害怕那是潘多拉魔盒,一打開便無法收拾。

現在她不想問,是因為她真的已經不在意了,在她的心裏,一切都該過去了。

“我沒什麽想問的,如果你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我還有事。”

“你如果一直以這個态度對我,我就把你的朋友開除。”

程臻沒有絲毫猶豫,“這件事情在來的時候我就想過了,你想開除他就開吧,本身也是因為他請我去喝酒才發生了現在的事情,後果他自己也要承擔,再說了,這裏不是只有你一家酒吧,他大可以去別的地方工作。”

靳熠自嘲道:“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你每多說一句話,我就更狼狽,有一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做,但我就是做了,連我自己都納悶,我怎麽就能吊在你這一棵樹上呢?當初你跳海,差點把我們兩個都搭進去,結果,我還……還念念不忘,還花這麽多精力搞了這一出。”

他擡起頭,似乎是在審視自己最新的産業,正如他自己說的,他對那片海念念不忘。

程臻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但又覺得,面前的人變成這樣多少和自己有些關系,她勸道:“你要是實在放不下,可以去看心理醫生,想改變現狀,有很多方法。”

“你總是有辦法讓我更狼狽。”靳熠的眼神暗淡失光,卻又在下一秒燃起一團火,他猛地攥住程臻的手臂,往自己懷裏拉,一個兇狠的吻就這麽落在程臻的唇上。

程臻瞪大了眼睛,先是震驚,而後是厭惡,但她并沒有反抗。

待靳熠松開,程臻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嘴巴,僅此而已,她平靜的就好像剛剛那個吻是自己覺得靳熠可憐,施舍給他的。

“我看你腦子出了點問題,這杯‘卡薩布蘭卡的海’送給你,讓你清醒一點。”

程臻說着手一揚,迎着靳熠的頭就把酒潑了下去,他淺白的襯衫立馬被染成藍色。

程臻轉頭便走,但離開的門卻上了鎖,她使勁擰了幾下,紋絲不動。

“你走錯方向了,出口在這邊。”

靳熠一邊說,一邊低着頭解自己的扣子,從上到下,他的發絲還往下滴着酒。

程臻用餘光瞟着他,只見男人把染上酒的昂貴襯衫丢進垃圾桶裏,裸着上身走了。

程臻的白眼直接翻上天,她拿出手機,點開了拉黑的選項,但考慮了幾秒,又點了退出。

“不行,用處不大,只能希望他之後別發瘋。”

程臻稍微收拾了下心情也離開了。

他們接連離開的身影是下午拾叁唯一看到的事情,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連帶着陳知著一起震撼。

程臻早已經歷過比這更震撼更狗血的事情,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反而是從雜亂煩躁的生活中挖掘出了僅存的好消息。

她給顏抒發了消息,大意是,現在陳知著氣消了,難兄難弟三人組可以回歸正常運轉了。

新的消息出現在他們的小群裏,特別的震動聲音又重新回來。

顏抒看到熟悉的表情包,不禁笑出聲。

她的面前放了一杯牛奶,是顏敘剛剛端來的,在兩個月之前,她搬出了宿舍,又回到了家裏住。

顏抒現在就在自己的房間,顏敘端着自己的那杯牛奶進來,關上了門。

她下意識盯着房門,但顏敘并沒有上鎖。

其實這兩個月以來都是這樣。

他們非常平靜且正常地,練習了兩個月的口語。

程臻并不知道這些。

顏抒也能理解程臻聽到這個消息時的震驚,她知道,在對方看來,自己現在要做的是,盡可能遠離原生家庭。

但這沒那麽簡單,遠離所有的親人很困難,付800一節的口語課也很困難。

“今天就不練什麽話題了,還是和昨天一樣,就用英文随便聊聊天?”顏敘穿着寬松的睡衣,領口散開着,他的身體若隐若現。

“嗯。”顏抒打開平板電腦,筆記上全是自己記下來的口語常用的單詞和詞組,她根本就沒有擡頭看面前的男人。

“You looks happy, why”

“I got a message from my friend. She told me a good news…”

每當顏抒絞盡腦汁想英文單詞的時候,其他的事情就都能被抛下,進入到一種,似乎過去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的狀态。

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所有人都這麽覺得。

但總有無法預料的事情。

比如程臻就沒有料到,降桃李會在那天,收到一封與她有關的,匿名發送的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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