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
(三十九)
程臻今天去實習的時候展現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精神風貌。
她整個人都在發光,以至于上司都忍不住打趣,畢竟實在沒見過誰來上班還光彩照人。
“我看來開心當然是因為——我馬上要遇見一些開心的事情,一想到就忍不住。”
申儀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差點忘了你是名花有主的,所以男朋友要來了?”
“對啊,應該我下班的時候他就會等在門口了。”
“那之前每天都來接你的人是誰?”
程臻臉上的笑立馬掉了半截,“他是……司機。”
“好的好的,司機,”申儀舒一副“我懂的”的表情,“你自己能處理好就行,小心不要‘後宮失火’。”
“哪來的‘後宮’?都是他自己貼上來的,我根本甩不掉。”
“啊?什麽?我沒聽錯吧?”
“如果!”程臻強調道,“如果這個世界的男人都是你跟他說‘不要來煩我’他就真的不會去煩你的話,那也不會發生那麽多有的沒的事情了!”
“我懂我懂——總之你小心‘失火’。”
程臻覺得申儀舒應該是真心關心她,但提到靳熠确實讓她覺得晦氣。
在很多時候,她會故意讓自己忽略關于靳熠的事情,就好像不知道就可以當作不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程臻看上去一臉平靜,實際內心已是一盆馬上就要沸騰的水,她笑着跟申儀舒打了招呼告了別,“那就讓火把這一切都燒了,燒個‘空蕩蕩大地真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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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的時候,她想,她會把這些事情解決的。
她一定會把這些事情都解決的。
然後就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多的是“一步錯步步錯”,多的是發生了之後便再難掩蓋,真的能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嗎?
只是,對于程臻來說,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要怎麽結束。
她想到一句話。
“有些事,也許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想着想着,她自嘲地笑笑。
到了樓下,降桃李果然如她所料就等在門口,一眼便能看到。
程臻用僅存的力氣小跑過去,到了降桃李面前就如同被抽走了力氣一樣,整個人挂在對方身上,“好累……突然覺得路也走不動了。”
“撐住,我叫了車,就在那邊!”說着,降桃李直接單手把她扛起,往路邊走。
“啊——好高!”程臻被突然升高的海拔吓得一激靈,下意識緊緊地抱住降桃李。
“怎麽覺得你瘦了。”
降桃李毫不費力地把程臻放在車後座上,又捏了捏她的臉。
程臻想說些什麽,但一靠在車後座上,困意就毫不講理地襲來,上車便睡覺已經變成了條件反射,她最終還是十分順利地在半分鐘內睡着了,降桃李目睹了她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往下耷拉直至完全閉上的全過程。
程臻的呼吸聲逐漸均勻起來,降桃李的眼睛卻暗了下去,他拿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仔細找了個角度,把他倆一齊拍了下來。
拍完,他翻來覆去地看,覺得不滿意,又拍了一張,這次,照片裏大半都是程臻,他只露出小小的一點。
“突然發現,我們好像都不是很喜歡拍照,以後還是要多拍些。”
他喃喃自語,像是想起了什麽。
下了車之後,程臻直接就拉着他去了學校後面的小吃街。
雖然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但是他們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慶祝活動,畢竟條件不允許。
程臻很熟練地點了一套,但降桃李反常地興致不高,“可惜我們現在還是只能在這樣的飯館吃飯。”
“怎麽了?不好吃嗎?”
“我就是覺得在這種……分開了很久再見面的時候,應該去檔次更高的餐廳。”
“無所謂,都是消費主義的陷阱。”
這是程臻的真心話,但在降桃李聽來,帶了些安慰的意味。
“我這段時間支教,遇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嗯?”
“雖然我是體育老師,但是我們這些去支教的大學生基本上什麽都得教,可能還有是同齡人的緣故,那些學生也會來找我們聊天什麽的。”
“所以他們是來找你聊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最近,有一個公益組織在我支教的那個學校建了個圖書館,學生們都會去那裏看書,然後就有一個學生特別認真地問我,‘為什麽《了不起的比爾蓋茨》講的是一個愛情故事’。”
“啊?那本書應該是叫《了不起的蓋茨比》吧?”
“對,那個學生問題還挺多,前幾天又來找我聊天,說是,看完了《月亮與六便士》,覺得非常費解,‘為什麽會有人放着手裏的六便士不要,而去追尋遙不可及的月亮呢’?”
“我覺得吧,”程臻把頭從碗裏擡起來,“有這種想法很正常吧,畢竟‘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我也是這麽說的,但是那個學生卻非常認真地要一個答案,我覺得還挺難回答的,到底一個人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确定是一個正在上學的高中生問你的?”
“對。”
“那看來還是學業壓力不夠大啊,我高中的時候天天為了能多拿幾分覺都沒時間睡,哪還有閑心看這種書思考這種問題。”
“臻臻,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你會選擇手裏的六便士,還是遙不可及的月亮呢?”降桃李認真地語氣就好像他自己也正面臨着這樣的選擇。
“那我就要問了,什麽是月亮,什麽是六便士?要是月亮上有人的話,說不定地球上的‘六便士’也成了他們的‘月亮’。”
“也對,不同的人,想法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不過你非要我選的話——”
“嗯?”降桃李的眼中有些期待。
“我肯定想兩個都要。”
男生眼中的期待被一種倔強的追問取代,“那如果,你只能選一個呢?”
“那樣的話,我選你啊,”程臻回答得異常幹脆,就好像這個回答在她這裏不需要思考,“你是月亮,我就選月亮,你要是六便士,我就選六便士。”
“那我……大概是六便士吧。”降桃李的眼睛裏是好幾種交織在一起的情緒。
“我覺得你怪怪的,感覺你都沒怎麽吃,難道你去支教不僅能減肥還減了飯量?”
“應該是已經餓過頭了,餓到不能再餓了。”
“那就慢慢地吃,不吃的話,第二天肚子會又餓又痛,越吃越痛。”
“聽上去你之前這麽餓過?”
“對啊。”
“那你之前怎麽不跟我說?”
“那你剛剛餓過頭了也沒跟我說。”
降桃李嘆了口氣,“我吃就是。”
現在,輪到程臻放下筷子看着他,看着飯館并不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的頭頂,降桃李吃飯的動作更像是用吃飯的動作掩飾他的心理。
因為是學校附近,周圍一直都是鬧哄哄的,像用人聲編織的不停息的海浪,程臻突然覺得,這樣的地方沒什麽不好的,比那些所謂的高檔的安靜的地方要好。
所看到,觸及到的一切都是那麽真實,而随着降桃李的擡眸,她也真實地知道,他們都對彼此隐瞞了些什麽。
吃完飯,兩人慢悠悠往回走。
因為男朋友回來了所以程臻決定明天不卷了,她吃了夜宵又買了冰淇淋和清補涼,大有把明天的早餐午餐一起吃了,一口氣睡到下午的架勢。
“真的要把這些都吃完嗎?我怕你肚子會不舒服。”
“那再去買個健胃消食片好了。”
“也行。”降桃李拿起手機查最近的藥店地址,但走着走着忽地停下來。
程臻繼續往前走了幾步,也跟着停下來。
她轉過身,問道,“怎麽了?”
降桃李沒說話,只是站在原地,周圍人來人往,昏黃的路燈落下,将他裹住。
程臻往回走了幾步,走到他跟前,近得不能再近,整個人都倚靠在他身上。
“你是只有每天晚上很累的時候會想我,還是白天的時候也在想我。”她聽到降桃李這麽問自己。
“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程臻閉上眼睛,她能聽到對方愈發洶湧的心跳,也能聽到自己的。
好像有什麽話呼之欲出,但降桃李只是緊緊抱着她。
“我好想抱着你,做夢都會夢到。”程臻聽到從自己背後傳來的悶悶的聲音,“我就不應該去支教。”
“為什麽?那裏條件太艱苦?”
“我不想和你分開,幾天也不行。”
“你不是還有一個月支教就結束了,就要回來了。”
“我就是……我就是既想要長長久久,又想要朝朝暮暮。”
這實在不像是降桃李會說出來的話,就好像是被什麽奇怪的人附了身。
程臻試着掙了一下,卻發現對方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你在支教的時候遇到什麽事情了?”
“遇到了很大的困難,需要你親我一下才能解決。”
“那你先把我松開,我現在頭都擡不起來。”
降桃李稍稍松開她,空出了一點距離,程臻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腳,在他的唇角淺淺親了一下。
“這叫親嗎?根本就不夠。”
“那先回去吧。”
“為什麽不能在這裏?我就想在這裏。”
程臻又用眼神問了一遍,“你今天怎麽了?”
“怎麽?不能在外面親我嗎?我現在天天跟中學生混在一起,就想他們一樣,幹點老師不允許的瘋狂事情。”
所謂的“瘋狂事情”,指的是他們之前看到過的穿着高中校服的小情侶在公共場合頂風作案,當時兩人的反應都是,不能在公共場合“丢人現眼”。
“那你親——我吧。”程臻揚着下巴,閉上眼睛。
然後吻就像十二月末最盛大的雪一樣落下來,是密不透風的,但在觸碰之間便融化了,
程臻埋在他的懷裏,而降桃李一面用自己的下巴蹭着她的腦袋,一面擡起眸,看着路邊的一個人,他的眼神包裹着志得意滿的自信。
兩個人的眼神,就這麽隔空交彙。
待到程臻終于把耐心耗光,她直接扯着降桃李進了小區,飛速走到單元樓門口,飛速上樓。
“我感覺我出了好多汗,要趕緊去洗澡。”話說完了,但牽着的手還沒放。
“你這樣要怎麽洗澡啊?”降桃李明知故問。
“一起去洗啊。”程臻平常的就好像在說,飯後一起去散步。
降桃李的臉稍稍發紅,“怎麽這麽突然,一點鋪墊都沒有,好不适應。”
“你怎麽還矜持起來了?看來一個月不見——我真得對你‘刮目相看’?”
他好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說出口只是,“倒也……不必。”
于是十分誠實地一起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