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龍龍要炸了

龍龍要炸了

被堵了兩回話的格溫等他一閉上嘴便抓住時機立即開了口:“冒昧知曉?有多冒昧?”

“還有,你連我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我們住在這裏?”

“這個……哎,小兄弟別太着急,且聽鄙人一一道來,”杜知行讪讪一笑,繼而十分殷勤地起身将沈流昔杯中的茶續滿,又卷起袖子飛快倒了一杯茶遞給格溫,好似忽然變得心虛了起來。

“其實吧,客棧房間裏的鎖靈陣都是鄙人找人布下的……不過這法陣早已設下許多時日,絕非故意針對二位!還請相信鄙人絕無歹念!”

杜知行一邊說一邊傾身過來朝兩人瘋狂擺手,差點沒在格溫眼前晃出殘影,仿佛試圖用這樣蒼白的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真誠的心,“至于鄙人為何知道二位住在此處,乃是昨夜陣法突發異動,鄙人這才察覺到漓城來了一位修士,今日便馬不停蹄過來尋了。”

“既如此,杜城主不如說說為何布下此陣,又為何要我留在這漓城?”沈流昔轉了轉手心裏溫熱的茶杯,好整以暇地看向杜知行。

“哎,”杜知行聽了他的話先是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扭了扭身子在軟塌上坐端正,一副正襟危坐愁眉不展的模樣,開口道,“雪姨先前已經告訴鄙人沈兄曾向她問過城中疫病之事,相必二位便是為此事而來,也已經知道了疫鬼被抓一事。但實不相瞞,鄙人耗費心力請修士布下這許多法陣不是為了困住誰,而是為了保護好不容易從疫鬼手中死裏逃生的諸多百姓。”

“因為,這城中的疫鬼不止一只。”

末尾短短四個字堪稱石破天驚,叫格溫聽得愣了一下,許久才道:“所以你騙雪姨他們說晚上有惡鬼吃人,不許他們出門?”

“恐怕沒有這麽簡單,”沈流昔結合這兩天的所見所聞,思忖幾秒道,“敢問杜城主,現在藏在城中的疫鬼是否已然與從前不同?”

“換言之,那些吃人的惡鬼想必正是由疫鬼變化而來。”

聽了沈流昔後一句話,杜知行忙不遑點頭道:“正是!正是啊!先前助鄙人抓獲第一只疫鬼的修士已然離開漓城去往別處游歷,可不料他一走,這城中便出現了惡鬼,鄙人是千求萬求才求得那些下山歷練的修士們略施援手,其中便有一位老道頗具善心,只言‘己身枯朽,年數将盡,便是沾染些凡間因果也無妨,權當為後世積德’,願助漓城百姓一臂之力。”

“只是世事難平,那老道耗盡生機才蔔出這惡鬼根源便是沾染了戰場怨邪之氣的疫鬼。聖人皆言有因必有果,種善因得善果,可見人間萬事皆從因起,若不是南泫國執意讨伐其他三國釀成人禍種下惡因,我漓城百姓又豈會遭此惡果?”

杜知行越往下說眉頭便皺得越深,最後竟是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憤恨道:“怎奈我一介凡人,不能親自将那害人的疫鬼抓獲,只得求人布下法陣,再頒布禁令,欺瞞漓城百姓,如此無能,妄為城主!”

“杜城主不必妄自菲薄,”沈流昔緩聲道,“不告訴城中百姓疫鬼未除是為穩定民心,這何錯之有?常言道盡人事,聽天命,杜城主已将人事盡到了十分,遠超一介普通凡人所為。”

“不,”杜知行倏然打斷了沈流昔,頗為嚴肅認真地同他說,“若是沈兄能答應留在城中助鄙人抓獲疫鬼,鄙人這才算盡到了十分人事!”

“我杜知行在此立誓,若沈兄答應留在城中,鄙人必将舉全城之力修築漓仙大廟,保廟中百年香火供奉不斷,助沈兄精進修為,得聞大道!若是還不夠,杜某願獻出城主之位,即刻搬離城主府,将微薄家財盡數獻與沈兄!如此種種,鄙人願交付全部,以性命擔保,還請二位萬莫推辭,救漓城百姓一命!”

杜知行一改面上的散漫,一番請求字字懇切,掏心挖膽,言語間雖卑伏低微,躬屈求人,可字裏行間卻無一不被英豪之氣浸透,真真叫人刮目相看,心折口服,再難推辭。

格溫聽得眼眶發熱,心跳加速,忍不住對沈流昔道:“小希,我們答應他吧!”

比起格溫的熱血沸騰,沈流昔就顯得冷靜了許多。他盯着杜知行一雙堅毅的眼睛,有些涼薄道:“方才杜城主給晚輩冠以君子之稱,現在又以名利許諾,看似句句誠心,實則步步設套,千言萬語皆以道義相逼,若我毫不猶豫一口應下,便是追名逐利,枉為君子,若我猶豫再三最終回絕,便是貪生怕死,更枉為君子。”

“你先是問過雪姨,得知我為疫病而來,後又見面客套,以言語測我心性,推斷我淡泊世俗,卻不忍民生疾苦,必不會一口應下,叫你交付全部,更不會猶豫回絕,叫你算盤落空,只會分毫不取,自以為高義,甘願留在漓城為你所用。期間發現格溫性格單純,便也順手利用了一把,好叫我全然落入套中,依計而行。”

沈流昔說完這些依舊波瀾不驚,冷冷道:“自我入門起便開始鋪墊,杜城主還真是好手段。”

嗯?什麽東西?

格溫一雙碧綠的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轉,等沈流昔說完最後一句便穩穩地落在了杜知行身上,目光頃刻間兇惡了起來。

為何人心總是如此險惡!沒來由的利用與欺騙簡直叫他一條龍都要爆炸了!

格溫憤憤不平心道,差點沒對着面前可惡至極的杜知行噴出一口龍焰來。

兩人對面的杜知行早在沈流昔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就開始撸起袖子擦汗,此刻更是被格溫盯得如坐針氈汗流浃背,一對眼珠子虛得四處亂飄,眼看着就要禁不住從三樓窗戶口一躍而下當面遁逃了。

“……那什麽,實不相瞞,鄙人也是第一回做這種事……”杜知行心虛得不停咽口水,在座位上挪來挪去,把本就散亂的衣袍弄得更為皺巴,倒真像是街上挨家挨戶讨飯的乞丐了。

“……沈兄莫怪,沈兄莫怪,鄙人實在是留不下一個修士相助……這才出此下策……但即便如此,沈兄還是能考慮考慮的對吧……哈哈……”如炬的目光下,他不得不揮開自己的破折扇随意扇了兩下風,朝兩人自以為友善地幹笑了兩聲。

“罷了。”沈流昔看着他這幅猥瑣的樣子也實在有些難受,閉了閉眼睛語氣和緩道,“事情我已然知曉,杜城主只需告訴我那疫鬼有何特征即可。”

杜知行聞言差點沒驚喜地從桌對面跳過來,反應極快道:“異變的疫鬼白日裏與常人無異,只在晚上會化成惡鬼四處覓食,種下病種。其血色黑,質地濃稠,極易凝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沈兄可是答應留在城中抓疫鬼了?”

格溫見他這幅為了百姓巴結希求的樣子也有些頭疼無奈,卻還是沒原諒他方才欺騙自己感情的事,左右一個相抵,最後只餘了一份拔高聲音怒而怼之的報複方法:“小希說得這麽明顯,我都聽懂了,你怎麽還是要問?”

言下之意便是在說杜知行蠢了。

沈流昔頗為意外地看了格溫一眼。

是誰教這只笨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怼人就怼人,為何要多加一句“我都聽懂了”。

杜知行被格溫訓了也不生氣,還是那副滑不溜秋叫人拿不出錯處的模樣,忙朝他點了好幾下頭,道:“是是是,小兄弟說得是,鄙人下回必定好好聽沈兄話裏的意思。”

格溫:“……”

為什麽我好像更生氣了。

到底是誰教他這樣說話的!

沈流昔看着兩人隔着一張茶桌大眼瞪小眼,自己同一條楚漢河界似的夾在中間,實在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道:“最後還有一事,杜城主可否帶我們去見一見已經被抓獲的那只疫鬼?”

“那是自然!明晚鄙人便派人來請杜兄和小公子一同前往城主府!”

格溫有些擔心地瞧了沈流昔一眼,覺得公主肯定是說話說累了,下一秒便擡起頭惡聲惡氣對杜知行說:“你沒事算計人幹什麽?現在把大家都弄累了,就不知道快點把話講完嗎?”

他抱臂站在沈流昔身後,仰着下巴瞪杜知行,以為自己現在正兇惡如狼,定叫人害怕,卻不想在沈流昔和杜知行眼中,格溫此刻就像一只比爬高比贏了的小金貓,正蹲在房梁上倨傲地晃着尾巴呢。

杜知行剛要忍不住笑出聲,下一刻又被迫接收到了格溫刀子似的眼神,立馬拉下臉強迫自己停止咧嘴,站起身有模有樣朝二人拜了一拜,口中迅速道:“此番實屬鄙人冒昧無禮,叨擾二位休息,明晚定親自前來賠罪,今日便不多留了,二位不必送,鄙人自先走一步。”

于是還不等格溫再開口怼他,杜知行就抓着自己的破扇子忙不疊退到了房門口,兩只長長的衣袖子随着他過于豪放粗魯的擺臂動作一晃一晃,跟兩片灰竹葉子似的把人給載走了。

房間門一合,杜知行便飛快轉過身給自己猛拍了兩下胸口順順氣。

這一頓話給他談得,人都要虛脫了,回府必須得吃點腰子補補腎。

“呵,誰要送他。”

屋內的格溫撇嘴道。

“好了,怎麽也學會當面噎人了?”沈流昔轉頭瞧了他一眼,起身用手指點了點笨龍氣鼓鼓的圓臉蛋,笑道,“人都走了還要生氣,遲早變成小金河豚。”

說完,沈流昔便收回手,背過身也往門口走了過去,只留給格溫半聲少有的溫柔笑意,和一幕在陽光下被風吹得微微揚起的數縷青絲。

完了。

格溫懵懵地擡起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

他現在明明一點也不激動,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就像是走進了夏天的月光裏,枕着晴空的雲朵在暖風懷中睡着,可為什麽心跳還是變快了。

這是什麽病?

他一邊琢磨自己是不是被杜知行氣出病了,一邊跑出房間追上了正在下樓梯的沈流昔。

“小希,我覺得我好像生病了。”

格溫一把拉住沈流昔的衣袖,眨着眼睛十分認真道。

沈流昔站在下一階木梯上被拉了一下轉過身,聞言微微挑了挑眉。

龍族也會生病?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他仰頭看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格溫的額頭。

對方溫熱的手心貼在自己腦門,格溫覺得胸腔裏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要跳出喉嚨,有些着急道:“我剛才一看見你笑心髒就跳得特別特別快,跟之前我聽見杜知行說他要以性命擔保立誓的時候一樣快,現在又比剛才還要快了,我是不是被杜知行氣病了?”

沈流昔:“……”

“你是該好好看看病。”

他驀然收回手,抽出格溫手裏自己的衣袖,轉身毫不猶豫地飛快下了臺階。

又越界了。

笨龍這口無遮攔的破毛病什麽能改?

沈流昔仿佛生平第一次走得這樣快,步履匆忙,才下到二樓卻連耳根都熱紅了。

等他把漓城的事解決掉回到宗門,定要在路上把這條龍甩了。

眼看着格溫在後面一刻也不肯多離地追了上來,沈流昔腦中沒來由的冒出來一個惡劣的想法。

格溫不知道沈流昔為什麽跑走,那自然是要追上去的,一邊追還一邊大聲喊道:“小希你要去哪裏呀?”

沈流昔來到二樓腳步一頓,轉身拐入了自己房中,砰的一聲将房門關緊了,甚至腦子一熱采用了幾百年都未曾用過的實物隔離——将長條木板直接插入房門背後的孔洞。

于是他逃他追,最後他進屋鎖了門,而他在外面當話痨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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