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持劍闖青樓

持劍闖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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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雲流轉, 夕陽西下,鋪進屋內的陽光漸漸成了橘色,慢慢向窗外褪去。

沈流昔結束靈力運轉, 內視片刻,望見丹田處蘊存的靈力又多了幾分。

果然,沒了笨龍在身旁折騰, 他靈力回複的速度都快了幾倍。

一想到格溫, 沈流昔這才發現距離他從玉釵記回來已經過了三個時辰,卻遲遲不見笨龍回來的動靜。

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沈流昔望着漫進房間的暮色,心中隐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下床走到隔壁房間敲了敲門, 等了許久也沒有回應。

沈流昔即刻下樓,問了正在用晚膳的老板娘。

老板娘聽了他的話忙擱下筷子,起身道:“那小公子這麽晚了還沒回來?莫不是不識路走丢了!馬上就要宵禁了,公子可要我幫着去找找?”

若真是走丢也就算了,這麽大一個人遲早能找回來,怕就怕出了什麽大事。

“有勞雪姨幫忙了, ”沈流昔心中愈來愈急, 謝過老板娘便快步出了客棧,直奔城東的玉釵記。

路上看見對面一家賣胭脂的小攤,想起中午從玉釵記出來時這個小攤便一直在, 管不得三七二十一,他飛快上前問道:“老板,今日午時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金發碧眼的黑衣男子從玉釵記出來?”

那胭脂小攤的老板聞言想也不想便點了點頭, 道:“你說的這人我倒是有些印象, 今日我見他從玉釵記出來, 模樣少見,心生好奇便多看了兩眼。公子這般着急, 可是要尋人?”

沈流昔見他對格溫有印象,忙點頭道:“是,敢問老板可曾瞧見他去了何處?”

“喏,看見對面那個裝仙師的算命攤子沒?你說的那位小公子幾個時辰前同那騙子說了幾句話,往前面街口去了。”

順着胭脂攤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去,隔了四五米路寬的街對面果然支着一個自稱“梵山仙師”布幡的破爛攤子。

沈流昔此刻也不想同對面那攤主計較假冒梵山宗修士的事,過去只問一句:“今日有一位金發碧眼的男子來找你問過話,你同他說什麽了?可還記得他是否說過自己要去哪裏?”

短胡子起初見他過來還以為有了生意,哐當一下坐直了身體,卻不想對方只是來問話尋人的,下一刻又焉焉地往太師椅上一躺,不知從何處摸出來一把扇子悠悠地晃了起來:“你說的那位落魄小公子我自然記得,不過你可曾看清了我攤前挂着的布幡上寫了什麽字?”

“‘天機不可洩露,人事不能全盡’,公子若想知曉天機,還得拿出些表示來才好。”短胡子慢吞吞地說着話,眼神在沈流昔身上直打轉。

這人瞧着清雅脫俗,富貴天然,想必身上定有不少值錢的好東西。

短胡子暗自想着,嘴上繼續拖拉道:“我一介仙師,出自大名鼎鼎的梵山宗,自然不會貪墨銀兩收你冤枉錢,只是那小公子今日與我相遇是為天道要秘,我若告知你必會傷及自身元神……”

不曾想對方還不等他胡謅完便擡手不知從何處飛出了一根藍色細針穩穩停在自己眉前。

“少說廢話,告訴我他到底去了哪裏。”

沈流昔冰冷的聲音字字句句傳進耳朵裏,那短胡子早被吓得噤了聲,聞言哆哆嗦嗦道:“……去去去去了街口,左轉……我叫他再往前走,走五裏路……五裏……”

眉前細針驀地消散,對面人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再借着梵山宗的名義行騙後果自負”。

短胡子驟然癱軟在自己的太師椅上,一下又一下猛地拂衣襟咽口水。

今天什麽鬼的氣運,這也能随随便便遇到真仙師?!總不能是自己行騙太多遭報應了吧?

想到這裏,短胡子連忙将自己攤前破破爛爛的布幡抓了下來,争分奪秒收攤跑路。

時已至暮晚,路上行人愈發稀少,沈流昔眼前充斥着四周雜亂無章的影子,已經稱得上是心急如焚,腳上的步子越來越快。

出了街口左轉,再往前走五裏路。

一,二,三,四,最後一裏。

他停在一株繁花似錦的海棠樹前。

面前仍舊是無數張擺在路邊的小攤,沈流昔就近找了一家詢問,已然看不清對方的小攤上賣的究竟是什麽了。

“你說的人我有點印象,長得挺乖巧可愛的——吶,就在對面,他自進去便再也沒出來過了。”

沈流昔一轉頭,看見街對面一座瓊樓玉宇巍然而立,檐下丹紅牌匾上挂着三個鎏金大字——煙雨樓。

忘了道謝,他踩過一地凋落的垂絲海棠,一步步踏進樓內,為某人紛亂如烈火蔓延的心忽而平靜了下來,仿佛燃燼的塵煙寸寸揚空。

煙雨樓內錦天繡地,雕闌玉砌,如瑤臺銀闕般叫人流連忘返,無數燭火鋪陳其間,火樹銀花,如白日當空,将這座繁複高樓映照得亮如春晝,全然模糊了天地玄黃。

沈流昔望着紅庭之中那些伏坐摟抱在一起的風月男女,驀然擡手揮出一大片靈力,将整棟煙雨樓中燃着的燭火全數熄滅了。

眼前剎時陷入一場純粹無比的黑暗。

歌樂突止,臺上舞女僵立,庭中男女默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約而同地探出頭四處張望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三息後,一件妃紅衣裳趕忙持着繡扇跑到了沈流昔面前。

“……仙師這是做什麽呀,我們煙雨樓小本生意經營本就不易,若是從前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您盡管來找我樊三娘說,何必弄出這麽大陣仗,也怪吓人,您說是不是?”

“今日有一位金發碧眼的男子進了你們煙雨樓,他現在在何處。”

沈流昔面色平靜,說話時語氣毫無波瀾。

樊三娘一聽便知道對方要尋的人是格溫,只是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看架勢以為是來尋仇的,心中思緒一轉,強行扯出一個笑來,弱聲道:“仙師莫不是尋錯了地方,這金發碧眼的人少見,煙雨樓今日若是進了此人我樊三娘必定記得,只是若實在沒有,我又從何處去把人給您叫來呢……”

“我再問一遍,他在哪。”

沈流昔垂眸看向她,一雙平素裏溫潤清和的鳳眸此刻冷若霜雪,隐約埋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冰涼。

心中早将格溫數落了千百遍,樊三娘此刻迎着這樣可怕的眼神,卻仍舊微笑着同沈流昔說:“三娘從未見過此人,自然不知人在何處,還望仙師莫要仗勢欺人,平白鬧得清白人家雞犬不寧。”

掌心倏然化出一把長劍,黑暗中,沈流昔生平第一回拿起自己的本命靈劍指向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

“最後一次。”

他一字一句道。

“格溫在哪。”

發着藍色暗光的靈劍一出,圍觀這場大戲的庭中人全然亂了神,嘁嘁喳喳地吵鬧起來,想走又不敢走,想說些什麽又不敢出聲,只得慌慌張張地挪動着身體,試圖擠到人群最末尾處。

一位紫衣女子被橫在樊三娘身前的長劍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将腦中想的全部脫口而出驚叫道:“我看見了!”

“你要找的人就在三樓!三樓第一間!”

樊三娘剎時擰眉睨了她一眼,眼神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責怪意味。

紫衣女子這才發覺自己成了出頭鳥,此刻卻是想躲也躲不成了,只得迎着媽媽嗔怪的視線閉眼咬牙道:“那……那公子今日同媽媽說的話,我無意間聽見了……不敢,不敢欺瞞仙師……”

沈流昔看了她一眼,提着劍大步走向橫在庭中的紅色木梯。

對面擠在一起的男男女女霎時宛若成群的黑鴉一般朝兩旁退開,自覺給他留出了中間一條康莊大道。

沉默着踏上三樓的每一步都重如覆鐵,身側經過的樓道裏時不時竄出來一個衣不蔽體的慌張男子,沈流昔靜若深湖的心慢慢波折起來,每一寸漫上石岸的湖水裏都含着一股莫名的怨怒,在一片黑暗的煙雨樓中翻湧成海。

前面的樓道寂靜,第一間挂着“流雲箋”的房門緊閉,沈流昔人還未至,藍色靈力就已經毫不客氣地先将房門推開了。

砰的一聲響,他提劍踏進房間,穿過屋內數重白紗,手中的劍越握越緊。

最後一道紗簾自沈流昔肩頭輕輕拂過,幾乎要與他身上月白的長衫融為一體。

再過一道空門,便是極其隐秘的內間卧房了,他的腳步下意識慢了下來。

鼻尖充斥着一片甜膩的暖香,沈流昔瞥見牆角的衣架上挂着一身極其熟悉的黑色衣裳,心中猝然翻江倒海起來,提着劍兩步跨進了內間。

“你別過來!”

一位白衣女子站在床前,手持一柄銅制燈盞,微微顫抖着對向驟然出現在門口的颀長人影。

“嗯?”

她身後冒出一顆金色的卷毛腦袋,望見面前提劍而來的沈流昔,幹脆一把丢掉了手上的剪刀,提起紗裙驚喜地朝他跑了過來。

“小希!你怎麽來找我了呀!”

一片暖陽似的橘紅猝然撞進他懷裏,隔着一片輕薄的紗貼在沈流昔身前,随着呼吸很快泛出一片暖昧的熱。

格溫抱上來的一瞬間,垂在沈流昔身側鋒利的長劍便倏然化作一片柔和的靈霧消散了,唯餘他一人僵在格溫欣喜雀躍的擁抱裏,久久不能回神掙脫開。

幾乎要把自己埋進床腳的绛蘭見狀一頭霧水地站起了身,也不害怕了,轉頭同芸娘二臉懵圈地互相瞧着。

片刻後,屋內重新亮起了一道微弱燭光。

緊緊擁抱着的兩道影子明晃晃地映在牆上,沈流昔忽然看見,驀地将格溫推開了。

“你……穿成這樣做什麽?”

他下意識偏開目光,往後退了一步,停頓兩下道。

“我……”格溫也停頓了一下,眼神無處安放似的結巴道,“……我來……”

“他來給我送預訂的香粉,”芸娘放下手中的火折子,拿起床頭剛點亮的蠟燭将卧房內被迫熄滅的其他紅燭一一引燃了。

“想來是原本跑腿的小厮臨時有了事,才在大街上随意抓了一個苦工,卻不想這位小公子如此樂于助人,不僅将香粉給我送了來,還願意為我試試新做的衣裙——這本是給南風館的小倌兒準備的。”

芸娘微微笑着,說起話來不慌不忙,溫吞似水。

“啊,對,是她說的這樣。”格溫反應過來,忙點頭附和。

绛蘭站在芸娘身後,閉着嘴巴不吱聲,只是一雙圓眼睛還止不住地在三人身上來回轉。

沈流昔靜默半晌,好不容易将心裏那些雜七雜八的情緒平複下來,壓根沒仔細想對方說了什麽,只粗粗聽了三兩句,便緩慢出聲道:“既如此,天色已晚,我就先将格溫帶回客棧了,叨擾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

“無事,我還要多謝這位小公子幫我試新衣呢,”芸娘溫柔道,“漓城宵禁在即,我也不好多久二位在青樓飲茶,這便目辭了。”

沈流昔朝她點頭致謝,将格溫帶出了卧房。

“有什麽話回客棧再說。”

他轉頭斜了格溫一眼,把他堪堪冒出嘴的話頭給止了回去,眼神雖兇,卻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軟。

格溫乖乖聽話,跟在沈流昔身後飛快走出了房間。

兩人剛下到二樓樓梯口,绛蘭卻又從三樓屋裏追了出來,在背後叫住格溫,氣喘籲籲道:“溫溫,我家娘子有東西要交予你。”

格溫看了沈流昔一眼,沈流昔點頭同意,他便上前将绛蘭手中的布袋接了過來。

“我家娘子還要我帶二位從後門離開,媽媽那邊她自會前去解釋。”绛蘭又道。

沈流昔聞言耳根處微微一熱,抿唇道:“有勞姑娘了。”

兩人即刻跟着绛蘭拐去了後門。

臨別時,绛蘭将格溫招到身邊,附耳同他說:“我家娘子還說,到時公子要記得說那句話。”

那句話,格溫記得。

于是他朝绛蘭點了點頭。

待她一走,格溫便就着門檐下亮堂的燈籠迫不及待打開了芸娘送他的小布袋

——那裏面裝着九百九十九個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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