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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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橘從七十三棟案發現場回來以後陷入極度疲憊的狀态，跟池北望描述了一遍現場的慘狀，多餘的東西沒說，對于自己的異常狀态也描述不清，問就搖搖頭睡過去。

它從一只胖貓進化成了睡美貓，一天內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是清醒的。池北望嘗試着問了幾次，都沒得到結果，就不問了。

池北望獨自去雁城的中央商圈逛了兩天，經過很多門店，偶爾會買一點東西，休息的時候就靠在高處的欄杆上往下望，看着十字街的人潮。

他手腕搭在欄杆上，一手端着杯咖啡，另一只手捏着一個瓷瓶，邊把玩邊琢磨。

手表和欄杆的反光漸漸映出一個一米三左右，穿着寬袍大袖的小姑娘，她站在光底下，腳不着地，沒有影子。

小姑娘盯着池北望的手，腦袋一歪，好奇地問：“那個，好喝嗎？”

她是池北望在高鐵站順手帶回來的那只惡作劇小孩，平時被儲在瓷瓶裏。

新鬼頭七可能會在人間滞留，這小姑娘死了快三百年，卻還待在車站惡作劇。

池北望猜她是借着七月十五那天偷偷從底下溜出來了，他把她從高鐵站帶回來，本來想等陰差自己察覺到，然後過來跟他要鬼。

然而一直沒有接到陰差的搜捕令。

一只百年鬼消失，地府居然無鬼差察覺？

池北望覺得這個趨勢不太妙，但他出來的這些天，雁城大街平安祥和，就像超話裏說的那樣，滿街漫無目的游蕩的妖精鬼怪的景況再也沒有出現過。鬼門關也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異況，超話裏沒人再提起過這件事。

“這個嗎？”池北望擡手掂了掂咖啡，“不算很差。”

小姑娘露出羨慕的神情：“是不是很甜？”

池北望：“苦的。”

“......”小姑娘不理解為什麽苦的會‘不算很差’，她怒氣沖沖地瞪着池北望，“要是我還活着，我一定會讓阿瑪砍你的腦袋！”

這話不管前半句還是後半句聽起來都很可怕，不過她現在只是個聽起來有點吓人的鬼魂。池北望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咖啡：“那太可惜了。”

說完，他目光從街上收回來，動了動瓷瓶：“行了，你該回來了。”

小姑娘叉起腰，不等她抗議，人就原地消失。

池北望摁緊瓷瓶上的木塞，放進衛衣口袋裏，慢悠悠地離開商區。

夕陽西下，夜裏溫度微降，人們比平時更容易犯倦。

進入午夜，雁城商區街景泛起朦胧，八街九陌煙塵聲逐漸曠遠，重物墜地，砸出無人聽見的悶響，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知何時化作竄逃的鬼魅，黑水與街道纏綿，巍峨大殿和長街茶肆與高樓大廈重疊。

十裏長街中叮鈴一聲輕響，一位老者坐在茶肆中，一手拿鈴铛，一手拿醒木，用渾濁的聲音念道：“死也非死，生也非生，三千年門開，魂兮歸來。少頃，只見拐口帶鎖的魂勾憑空出現，又見九頭蛇以閃電速度追在在鬼魅後，蛇尾滑過街道，痕跡轉瞬消失。那叮鈴聲一滞，倉皇消散。”

話音落下，半空中一道門橫空劈開，鬼魅厲聲尖叫着消失在長街中。

長夜漫漫，睡夢中的人不過翻了個身,雁城街依舊燈火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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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貓依舊嗜睡，池北望幹脆不出門了。

他每天斥巨資請人裝潢房屋，補充家具，以至于屋裏一直有人進進出出，很熱鬧。

這期間，池氏跟他同輩的兄弟姐妹分別到對應的崗位就職，他們新人上任，各顯神通，都想在初期作出醒目的成績。圈內人和圈外人通通冒出來看熱鬧，看着看着就發現了一件事——那鄉下回來的二少爺池北望不見了。

分到池北望手上的公司叫無上傳媒，是娛樂公司。

無上傳媒最初是一個富家小姐為了逗一個小明星的喜歡投資創建的。

她沒有管理公司的經驗，跟小明星分手以後就把公司低價賣給了別人。幾經轉手，無上傳媒就落到了池氏的手裏。

但是因為管理人變更頻繁，無上傳媒一直沒有固定的管理模式，沒有産出過成熟的作品，留不住優質藝人。落到池氏手裏的時候，公司創收已經不高了，去年甚至差點走赤字。如果不是因為考核項目，這家公司極有可能在這幾年被池氏再次低價變賣。

這是池德明遺産分配項目中，被公認最沒有錢程的一個。

現在池氏在無上傳媒的股份全部轉到了池北望名下，成了池北望的個人財産。

池氏許多人早就搬好板凳等着看池北望的笑話，卻發現池北望連公司都沒去。他們先是嘲諷了一番，随之又免不了郁悶。

這一輩中，大少爺池元勳，大小姐池金枝和三少爺池睿小時候在老宅長大，陪池德明時間長。他們從小表現出機靈聰慧的天賦，成年成就和歷練經驗豐富。

相比之下，其他人要麽是年齡還小，要麽就是資質不出彩，他們自知沒有跟上邊三位競争的可能，但也要竭力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方便池氏更新換代之後他們還能被分配到更核心的崗位。

這個時候，池北望就是一個明擺着墊底的存在，讓他們不用害怕墊底，還能作為對照組，襯托他們的優秀。

可現在他們磨掌霍霍準備打臉的對象連上場都沒有上場，那口氣不上不下地憋着，始終找不到宣洩口，只能憤憤地私下又罵池北望一句“丢臉，膽小。”

在一片對池北望吐槽的海洋裏，本該同樣處在暴躁邊緣的無上傳媒代管經理人卻十分淡定。每當有同事向他問情況或者吐槽的時候，他都笑笑不說話。

原因無他，那位傳說中的池二少，在拿到合同的那一天就已經聯系上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無上傳媒的員工群聊中。

“我去打聽了。”休息期間，一名員工悄聲說，“咱們這位，半個月前才被接回來認祖歸宗，以前好像因為身體不好住在鄉下，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去上。”

“啊——那他不來是不是更好啊？”

“就是，我們這裏再來一個造作的老板我就要瘋了！”

“我突然也覺得他乖乖在家裏等分紅好像更好......”

話正說着，代管經理人從旁邊經過，員工們急忙噤聲，互相使眼色。

代管經理年齡不大，姓夏名淳，如果池北望正常來上班的話，夏淳會直接調動崗位到池北望的助理位置，是老板代言人一樣的存在。他們說歸說，但不敢讓夏淳聽見。

夏淳略帶警告的視線掃過他們，心想，‘你們最好少說兩句。’

他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微妙感。

複式家宅樓下，翹班池總立在餐桌邊一心而用。

筆記本電腦放在餐桌一側，屏幕上是唐氏産業旗下內衣品牌的官方網站。

官方網站最顯眼的廣告位上，經典款式三秒一展示。三秒後，春季主打的一條白色睡裙的展示圖出現。

池北望邊研究烤面包機，邊從通訊錄翻出夏淳的聯系方式，打了過去。

“喂，池總？”

“夏淳，幫我問一件衣服。”池北望低頭說了幾句話。

終于休息夠的橘貓大步大步地走過來，一爪子蹬在池北望的棉拖上，喵一聲：“我想要一個巧克力醬的！”

“我知道他們缺貨......”池北望沒理會，他仔細聽夏淳說了什麽，語氣狀似腼腆地回應，“是買給女孩子的東西，我不是很了解...”

池小橘耐心地等到他電話打完，爪子又擡起來，卻被池北望躲開了：“貓不能吃巧克力。”

“我跟凡貓不一樣。”池小橘再次扒上他的褲腿，轉瞬出現在了高腳椅上。

池北望輕啧一聲，分給它半片面包。橘貓得償所願，終于有空詢問飼養員的情況：“你趁我睡覺的時候認識了女孩子？還要給人家買睡裙？”

池北望低頭叼走剩下半片面包，慢條斯理地咽下去：“我哪有出去過。”

池小橘反應過來：“你在查那位女士？”

池北望不置可否。

十分鐘後，夏淳就把池北望要的東西傳到了池北望的電腦上——唐氏服裝産業內衣品牌TQ服飾近期購買客戶的名單。

池北望簡單收拾掉餐盤和烤面包機，搬起筆記本電腦走到客廳，坐到沙發上。

池小橘熟悉他的習慣，進書房銜了一張空白紙和鋼筆給他。

池北望勾着筆，握着鼠标，把六月份的名單提出來。光标移向官網，複制下睡裙的名稱，粘貼到搜索欄目上，把文檔再次篩選，删減了三分之二。

池北望不動了，一目十行地掃過列表。他半個身軀陷入沙發，盤着腿，像一只大型的貓科動物，懶洋洋地躺着。

文檔被他删到極簡，只剩下短短幾行。

光标移動，停在中間顯眼的唐越銘三個字上。

他再度調出原始文檔，把唐越銘三個字挪到查找功能的輸入框裏。

系統登時篩選出唐越銘的購買記錄。

這是唐氏自己的産業，唐越銘作為唐氏的少爺，光顧自己家産業門店的次數比其他任何一個顧客的次數都要多。

而且每次購買的風格差距都很大，倒是坐實了他花花公子的名聲。

池北望想了想，返回自己列出的文檔，給唐越銘的名字标了上顯眼的深綠色。最後把文檔拖進U盤。

池小橘對這位已婚的花心唐少爺印象深刻：“你懷疑那位女士是唐越銘的......”

這只貓撓頭憋了半天：“......出軌對象？”

池北望好笑地看向它。

貓齡不大但是思想古板的池小橘自發地為他們臊了：“不知廉恥！”

池北望噗嗤一聲：“應該不是。”

橘貓：“為什麽？”

因為池北望查過唐越銘，也查過跟唐越銘暧昧過的對象，覺得楊嫣不是唐越銘喜歡的類型。

但這是他的主觀判斷，沒明确證據。

“直覺。”池北望聳肩，觑了眼橘貓，轉移話題，“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池小橘四肢懶洋洋地動了動，趴了下來，“你什麽時候去公司？”

池北望随口道：“不急，我準能在死前找到下一個給你鏟貓砂的。”

池小橘：“......”

五福村供奉上古神貓，村民都是神貓飼養員，偏偏地處偏遠，且不符合當代人常理認識，那麽多年了也只找到池北望這麽唯一一個傳人。

可人類平均壽命只有八九十年，而神貓幼崽要長到千歲才算成年貓，才能離開飼養員獨自生活，為了讓池小橘順順當當渡過幼年期，也為了五福村不會就此泯滅在歷史長河裏，池北望才出山，試圖廣撒海，好找到适合接班的人。

所以他這麽說也沒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話是這麽說，這句玩笑還是不知道踩到了池小橘哪條尾巴，讓橘貓炸了毛，不理他了。

池北望哄了一整天，效果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