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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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下了一場小雨，稀稀拉拉延綿到清晨才停止。

特殊辦事處總局，謝子督手臂支撐在蘇白面的辦公桌一側，緊緊盯着上面的屏幕：“後退兩幀，葉嘉羽這一段再放一遍。”

電腦上是楊嫣被捕以後，街坊和有關人員被請到公安問訊的視頻錄像。

蘇白面緊抓着鼠标，将畫面回調。

畫面中，叫葉嘉羽的男人身量很長，比例不錯，發型新潮，長T工裝褲，但用口罩蒙着臉。他很不耐煩，對警官愛答不理，說話時的音量忽高忽低，時不時看一下手表。調解員說了很久，他才願意摘下口罩三秒鐘，讓警方辨別他的身份。

人民巷占地面積小，附近樓房最高只有七層，但就算是這樣，每棟樓加起來至少有二十八戶居民，一戶平均有二到五個人，一個個問下來，工作量很大。

但在這麽多人裏面，這個身高腿長的男人依然非常特別。

他的職業是藝人。

趙仇在特辦處裏第一次播放錄像時就認出了他。

葉嘉羽，男，兩年前以網紅的身份出道，簽約星辰傳媒公司成為演員，是近期熱播電視劇主演之一，話題量很高。

趙仇之所以對葉嘉羽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是謝子督即将要參與錄制的一檔真人秀節目《鬼影迷蹤》本季的嘉賓之一。

趙仇倒是理解葉嘉羽不願意配合，畢竟明星演員跟公安局扯上關系很容易被傳出謠言。

警方竭力做到了對葉嘉羽的包容，只問了幾個常規問題。

蘇白面摁下播放鍵。

“你什麽時候搬到人民巷的？”

“很早，我早就不住在這邊了！昨天只是過來拿東西，再過幾天租期就到了！”

“嗯，那你什麽時候搬到這住的？”

“都說了很早。我記不清了，我簽約的那一年，兩年前？反正是公司安排的房子，你們還不如去問公司！”

“我知道了，你買過彩票嗎？”

“我需要買嗎？”

“......你認識楊嫣女士嗎？”

“我為什麽要認識她？”

“......”

被迫趕來上早班的一個外勤部幹事困得打哈欠：“雖然他一個當紅小鮮肉住在這個地方是有一點奇怪。可是他不是說了這是公司分配的地方？而且他不認識楊嫣。為什麽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因為街坊裏面只有這個人最特殊了。”蘇白面小聲地說，“而且他小動作很多，一直很緊張。”

外勤部幹事說：“被傳訊的誰不緊張？”

一直沒動靜的謝子督倏地拎住這外勤部幹事的後頸把他摁過來：“過來，說說看，你從哪兒看出他不認識楊嫣？”

外勤部幹事的困意被這一掌摁得灰飛煙滅，急忙朝自己的帶隊隊長楚蓉投過去個求救的眼神：“大人——”

楚蓉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問他：“你之前認識胡苼嗎？”

“啊？誰？”外勤部幹事迷茫地搖頭，一方面沒搞明白話題為什麽轉到這上面來，一方面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摸不着頭腦，只能小心翼翼地請教，“是哪位大人的名諱嗎？”

“一只活了很久的臭狐貍而已，不過這不重要。”楚蓉扶着額頭，“你看，你聽到不認識的名字是這個反應，這個姓葉的小郎君卻反問‘為什麽要認識她’。”

外勤部幹事不是傻的，他記得楊嫣的丈夫姓錢，前面的視頻裏，其他街坊都喊楊嫣是老錢他婆娘，老錢他老婆，或者嫣子，再不然也是彩票那老板娘，沒人記得楊嫣的名字，就算跟楊嫣有過接觸的，被問到這個問題也要愣一下才能反應過來。當下便苦着臉跟謝子督求饒：“老大我錯了！”

“老大，馬上天亮了。”趙仇看了眼手表，小聲提醒，“今天的采訪時間挺早的，我們差不多要先過去化妝了。”

謝子督眉心不着痕跡地一蹙，外勤部幹事趁機從他手下溜走。

趙仇的督促下，謝子督邊往外走邊轉向楚蓉。

楚蓉接收到眼神，連忙站好，邊朝自己的組員招招手邊搶着開口：“好的，老大您放心飛。我們一定給你打榜！”

謝子督去而複返，卷起手上的通告往楚蓉肩上重重一敲：“打個屁！盯緊葉嘉羽，查一下他。”

楚蓉立即改口：“好的老大！我們查完就回來給你打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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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滿街落地的紅果還沒來得及清掃，被雨澆出了更沉悶的味道。

池北望比平時早起十分鐘，他自己收拾完，推醒橘貓：“走了，去上班。”

池小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窗外探頭一嗅，臉皺成了柿子餅：“感覺鼻子被侵犯了。”

從家去無上傳媒的路經過車店，池北望順道取走提前預定過的車。路過展示區，他不知道想起什麽，招來店員，下了新的訂單。

店經理殷切地跟在他身邊：“也是送到之前的地址嗎？”

池北望拆了一顆糖吃，唰唰地在紙上簽下一個地址，在地址上畫了一個圈，頭也不擡地說：“送到這個地址。”

店經理低頭一瞥，見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址。

沒等他問，池北望已經寫下簽收人的昵稱。店經理把常規那套問話咽了回去，眉開眼笑地說：“先生放心，我們會盡快送到，包您滿意。”

池北望點頭，他刷完卡，手續辦完後在工作人員的熱情中離開。

橘貓越想越覺得奇怪，從池北望帽兜中伸出一爪子拍他肩上：“先生，你真的沒有在外面認識女孩子？”

它一天愛答不理後乍然就是這一爪子，池北望嘴角一抽，咔擦咬碎糖果，推開貓爪的動作都缺了兩分斯文：“池小橘，你煩不煩——”

橘貓自覺收爪：“我就問問。”

無上傳媒公司大樓坐落在一片辦公大樓中間，斜對面就是池睿接手的星辰娛樂。

同為池氏的公司，兩家發展天壤之別。他們同在池氏的名下時是一個臺階式經營模式，想去星辰娛樂，能力卻不夠的人會去無上傳媒碰運氣，如果在無上傳媒內展現了自己的優勢，就有機會被‘保送’進星辰娛樂。

可是在星辰娛樂連續兩年養出幾個當下熱門的小花小草以後，價值水漲船高，也減少了對無上傳媒員工的吸入量。

以至于如今無上傳媒現在紅利少，就職員工少，目前能正常營業的只有廣告部門的外包業務和兩個女藝人，其中一個跟公司的合同只剩下二十八天，據說已經收到了星辰娛樂那邊遞過來的橄榄枝，沒有要跟無上傳媒續約的打算。

池北望的到來起初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他走進公司時，前臺以為他是來面試的學生，被他的模樣驚豔了一會。

池北望還沒來得及跟前臺說上話，就聽見裏面隐約傳來激烈的吵架聲。他眉梢一動，擡腿往裏面走。

前臺忍不住攔住他：“先生，你走錯了吧，星辰娛樂在對面，還要再走兩百米。”

她實在不忍心看到一個好苗子埋沒在他們這個破公司。

誰知這時剛收到信息的夏淳和人事部經理急匆匆趕出來，猝不及防跟他倆打上照面：“池總，我來晚了！”

什麽玩意兒總？

前臺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看向池北望：“......”

後者一臉無辜，平靜地跟夏淳和人事部經理握握手：“你們好，我來晚了。”

前臺：“......”

她臉頰唰地竄紅，閃電般竄回自己的崗位，尴尬得恨不得把頭埋進電腦裏。

好在因為裏面的争吵聲，他們沒空顧及她，直接朝公司裏面走了。

前臺慌亂地翻出手機，找到自己在公司裏關系好的同事小群，劈裏啪啦地發：[夭壽，我有生之年居然看到了我們新老板，他好年輕]

同事回複得也很快：[你翹班了？]

前臺：[放屁，我哪敢！他來公司了！]

同事A ；[我怎麽沒看到？]

同事B：[我剛才看到夏淳出去了？]

前臺：[對啊他們剛進去！]

同事C：[什麽？我操，錢珊妮不是在會議室撕柳慕思嗎？]

前臺這才想起這檔子事，她愕然爬起來，但大廳哪裏還有池北望的身影。

無上傳媒規模小，各個工作區域幾乎粘連在一塊，會議室處的争吵聲動靜一旦過激，各個工作區域的員工都能聽到。

人事部經理擡手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池總，就是這裏了。”

裏頭傳來女人的斥責聲：“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都說了不要放糖了！我正在減肥，你往我的咖啡裏加糖，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門口，人事部經理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池北望，感覺汗流得更多了。

倒是夏淳淡定地給池北望解釋：“經紀部拿到了鬼影迷蹤第三季的通告，今天在商量給錢珊妮塑造什麽樣的鏡頭形象。因為機會難得，經紀人就讓柳慕思給錢珊妮當助理，争取露臉的機會。”

錢珊妮和柳慕思就是無上傳媒如今唯二能夠接到通告的兩個女藝人。

錢珊妮原本是有些小熱度的游戲主播，進入無上傳媒以後經常去小活動裏鑲邊，演過一個比較成功的網絡劇。

柳慕思是科班出生，但出道未半而中道崩殂，她有過國民度高的角色，只是同年因為醜聞被打入泥地，至今無法翻身。

廟小妖風大，錢珊妮起點低，但前途明亮，進步快，而柳慕思起點高，卻一直走下坡路。兩相對比之下，錢珊妮自視甚高，在公司中總是有意無意打壓柳慕思。

起初錢珊妮還顧及自己的形象，不會把針對搬到表面上來，直到前幾天星辰娛樂遞給她橄榄枝的傳聞出現，錢珊妮就不再維持表面的和平了。

這些是池北望通過公司群聊和夏淳的口中知道的。

經紀部拿到鬼影迷蹤第三季通告的時候，在公司群聊裏小小地慶祝過。這檔綜藝連載到第三季，知名度極高，能拿到一個客串角色已經很不容易。

這個位置無可避免地落到了錢珊妮頭上。

池北望輕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會議室門外的人停了又走，室內的人卻渾然不覺。

“錢珊妮！你不要得寸進尺！”經紀部一名同事強忍着憤怒，出聲制止，“慕思本來就沒有義務幫你倒咖啡！”

錢珊妮趾高氣揚地倚坐在椅子上：“她不是我的助理嗎！我讓我的助理給我倒一杯咖啡要什麽不對！”

“只是在錄制期間是你的助理！”那名同事氣得咬牙。

整個會議室彌漫着一股濃稠的咖啡味，玻璃碎片混合着褐色的液體橫躺在椅子和牆壁之間。

叫柳慕思的女人低着頭立在錢珊妮的座位旁邊，手指半攏着，是個要握不握的姿勢。她垂眼冷冷掃向錢珊妮，錢珊妮跟經紀部的同事辯駁，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柳慕思抿緊唇。

錢珊妮進公司以來，屢次出言挑釁暗諷她，她都裝作不知道。沒想到這讓錢珊妮變本加厲，這次不過一個通告而已，錢珊妮居然開始使喚起她，她已經煩透了錢珊妮。

倏地，只聽“咚咚咚！”一陣。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柳慕思的思緒，也終止了所有人的争執。人事部經理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神色古怪地站在門口。

“胡經理？”與他熟悉的同事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同事正想問情況，便見人事部經理拿着一紙文件走進會議室，放到桌上。

衆目睽睽之下，他像個沒有感情的通知機器：“池總來了，他帶着一只貓，很好辨認，見面記得問好。另外，公司人事作了微調，具體通知已經發到群裏，注意查收。鑒于你們當中被調整的人數比較多，而且正在開會，可能沒有及時收到信息，所以我把書面文件帶過來了。”

衆人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看着忽然公事公辦的人事部經理。

人事部經理朝他們看了眼：“看完以後，請與本公司無關的人員盡快辦理手續，撤離公司。”

這下大夥腦袋轟地炸了，火急火燎地翻出手機，尋找發到群裏的通知。

通知不長，有一半的篇幅是一些人員工作內容的調動，後半篇卻是一列裁員名單。

錢珊妮看完立馬坐不住了，厲聲道：“什麽意思？什麽叫我回家二十八天？”

通知上特意用星號标注，客客氣氣地寫了一行字：錢珊妮居家休息二十八天，期以提高業務能力。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天，偏偏錢珊妮和無上傳媒的合同只剩下二十八天，二十八天以後，錢珊妮就可以到星辰娛樂去報道了。

可是這二十八天不出活動，也意味着這檔綜藝節目被摘走了，她不能去。

“這是池總的意思。”人事部經理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盡快收拾，律師馬上到了。不要耽誤我們後面的工作。”

“什麽？！”

比起被遣家休息的錢珊妮，還有一些突然失業的人不願意接受自己離職的事實。他們連池北望長什麽都沒有見到，直接就被下達了離職通知，當然不肯這麽作罷。

然而他們罵罵咧咧地走出會議室，就發現公司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批人高馬大的保安。

這批保安面色冷酷，人牆似的圍在辦公室，如果被離職的人故意耽誤時間，保安就會直接動手把他們拎出去。

一幹人氣歪了鼻子。

有心人把那個名單一對照，發現被裁員的人大多是平時消極怠工，私底下還時常貶低公司的人。

這些人一走，公司上下瞬間安寧了許多，卻也空蕩了很多。

包括柳慕思在內，剩下的人時不時往緊閉的總裁辦公室看，心裏慌慌的。

不過更讓人奇怪的是那些保安，他們來得悄無聲息，話也少，遣散完離職員工就走了，不知道池總什麽時候請來的這批人。

辦公室內，飄窗旁邊，體态可觀的貓扭擺着臀部，肉爪在白磚上移動，正将一把焚燒成灰的貓毛掃進垃圾桶裏。

池北望挨着窗，看見那些人憤懑卻又無可奈何地從公司樓下離開。他瞥了眼池小橘後頸上短了的一小截毛，有點後悔以前給它念西游記當睡前故事：“請一批保安用不了多少錢，別老燒你的毛。”

“不礙事。”池小橘老氣橫秋地說，“用不了幾根毛。”

說罷，它不想讓池北望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那幾根毛上，特意繞到電腦桌前，順勢轉移話題：“這個節目是不是只能換外面那個姓柳的姑娘去了......先生，這個綜藝節目的名字好耳熟。”

總覺得在哪裏聽過。

池北望擡腳将垃圾桶踢遠，聞言看了橘貓一眼，沒吭聲。

門口有腳步聲停下，敲門聲随之響起。

這只貓自覺噤聲，趴在桌邊裝它的啞巴貓。

來人是夏淳，夏淳進來把池北望要求的資料放到辦公桌上：“池總，人全部送走了。”

“辛苦了。”池北望點頭，起身和夏淳一并去會議室跟公司剩下的主要職員開會。

他在家期間，基本了解過無上傳媒的基本情況，但是細節的事情還是需要跟人溝通以後才能更清楚。

無上傳媒運營部門基本齊全，但在行業內，宣發部門有實力不錯的團隊，編導部門缺少專業的編劇，實習生居多。除此之外，近半年剩下的藝人有柳慕思和錢珊妮兩人，以及練習生十五個小孩。

看池北望的意思，錢珊妮合同到期以後，公司方肯定不會主動跟錢珊妮續約，錢珊妮本人大概率也不會跟無上傳媒續約。

留下來開會的都是人精，他們機靈地沒有率先提起人員變動的事情，而是幫池北望分析起無上傳媒現在的行業環境。

但是分析報表列出來，無上傳媒的情況怎麽看怎麽不樂觀。

輪到市場部經理報告，他看看主位桌上那只富态的貓，又看看池北望，搜刮腸肚地想委婉的話術：“......我們公司進步空間很大。”

衆人的表情格外尴尬，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池北望。

池北望還是那副溫和斯文的模樣，下巴輕輕一點，讓市場部經理坐下，完全沒有被這種氛圍影響到。

他這副模樣反而安撫了衆人，他們不約而同地想，不管池北望身世背景有多曲折，他如今的形象都足夠唬人，就算只做吉祥物也是不錯的。畢竟現在的無上傳媒要什麽沒什麽，除非巨額資本的投入和能力強勁的班底，否則很難在市場上擁有屬于自己的位置，可是這一點，就算是換池大少爺，大小姐或者三少爺中任何一個人來也做不到。

夏淳擡起頭：“池總——”

“嗯。”池北望看向他，“你說。”

夏淳推了推眼鏡：“我們現在和星辰娛樂是什麽關系？”

他話音落，會議室寂靜無聲。

夏淳已經說的很委婉了，但衆人還是聽出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池北望接手無上傳媒是因為繼承權分配項目，同樣的，他們也知道池睿接手了前景極好的星辰娛樂，更知道池北望和池睿是同胞兄弟。

池睿一直成績突出，競争力大，池北望跟他合作是最好的選擇。

對無上傳媒來說，就是維持之前的模式，茍延殘喘活到項目結束，可能還是會被賣出去。

他們摸不準，也不敢問，只能由夏淳來問了，是沒關系，還是合作關系......

“競争關系。”池北望笑了笑。

衆人一怔。

倒是夏淳淡定：“我整理了星辰娛樂的資料。”

池北望：“說說看。”

無上傳媒和星辰娛樂過去的關系緊密，大家對星辰娛樂相當熟悉，夏淳沒有重複提星辰娛樂的基礎信息，只牽拉出跟它跟無上傳媒有牽連的那一部分：“星娛被池氏收購之前占股最多的是唐氏唐越銘，被收購以後，池氏占股54%，唐越銘占股36%，剩下10%分別是合夥的兩家影視龍頭企業。也就是說現在三少爺占股54%，唐越銘占股36%。”

這點倒是跟無上傳媒很像。無上傳媒的早期創立者就是個跟唐越銘差不多的富二代玩咖千金，但那位如今在無上傳媒占股不到百分之十，近幾年喜歡上極限運動，成天四處飛，只負責領分成。

夏淳打開市場部經理留下來的文件，示意大家跟他翻到一樣的頁數，說：“這一頁是觀察到有意向收購我們的，裏面唯一跟池氏正式接觸，提出過想法的，是田氏食品的人......田氏食品老板的女兒恰好是唐越銘的妻子，田沁。”

因為無上傳媒落到了繼承權分配項目裏，怎麽也不可能被賣出去，所以有意向購買無上傳媒的這一欄目被大家下意識忽略了過去。

夏淳一提，知道些什麽的人已經凝起了眉。

池北望颔首，他目光落到桌面，翻開右手邊的職員信息檔案。

送到他手上的資料被重新整理過，非常詳細。池北望翻開的這一份停留在柳慕思那幾頁，他視線停在柳慕思的履歷那一框上。

柳慕思是雁城當地一家食品企業家的女兒，科班出生，長相漂亮。這樣的形象和背景讓她在早期出道時起點很高，出演了一部國民度很高的影視劇。

影視劇熱播期間，柳慕思風光大作，圈了不少粉絲，到如今也有不少人記得她在劇裏的形象。

沒過多久，柳慕思被爆出戀情，對方還正好是花名出圈的唐氏少爺唐越銘。

當時柳慕思沒有否認這件事，甚至明裏暗裏有承認的意思。她在沒有接到相關代言的情況下，曬出自己佩戴唐氏旗下首飾的照片。後來記者問到相關問題，柳慕思笑意腼腆，不正面回應，但這個反應幾乎坐實了這個傳聞。

然而很快，唐越銘與田氏訂婚的消息傳出，柳慕思成了全網的笑話。

她從一開始被嘲諷眼光不好，到被嘲諷自作多情只花了短短幾天時間。

本來她自己家境優渥，條件不錯，熱劇在播，即使沾了一點花邊緋聞，花一點時間安靜一下，重新大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偏偏唐越銘不是什麽普通人，他有錢有公司，還有一個粉絲量不少的微博賬號。

唐越銘仿佛被柳慕思攀扯他的行為惹煩，說‘柳慕思在他訂婚期間污蔑他清白，是惡毒婦人’，之後轉發柳慕思黑粉的微博，雇水軍帶節奏撇清自己跟柳慕思的關系，并跟界內的公司透露自己厭惡柳慕思的事情。

唐越銘是個風流公子哥，最适合他發揮的圈子就是娛樂圈。因此圈內公司一多半都有他留下的闊手筆，他一開口，像樣的公司都不敢接收柳慕思了，柳慕思只好退出原公司。

在那個風尖口，柳氏食品又出現問題，柳慕思不得不退圈回去幫忙，錯過了最好反擊的時候。

等她處理完自家産業的問題回來的時候，連熱劇帶給她的那些熱度和粉絲，也因為她的長期消失而所剩無幾。至此，柳慕思的優勢消失，跌入泥地，才被當時同樣落魄的無上傳媒給撿回來。

無上傳媒藝人一直不多，沒有入過唐越銘的眼，是比較稀罕沒有唐越銘插手的傳媒公司。但是有唐越銘的影響在，柳慕思依然不好出頭。

夏淳的意思，似乎是唐越銘或者他的妻子田沁沒有放下對柳慕思的芥蒂，所以有過收購無上傳媒的打算，意圖徹底打壓柳慕思。

衆人有些坐不住地左顧右盼，跟身側的人低語。

嚴格來說，唐氏和田氏都不是這個業內的，隔行如隔山，插手不到這邊，所以衆人忽視了他們的影響力。但現在醍醐灌頂，他們這行各個平臺的利益要變現，大多還是要依賴廠商，自己沒那影響力時誰都得罪不起。

無論他們跟柳慕思私交如何，現在也不得不從公司的角度去想，是不是因為接納柳慕思，所以無意給公司招來了唐氏和田氏兩個對頭。

夏淳說完自己注意到的事情就坐下了。

池北望沒有打擾他們議論，他看着電腦屏幕，像是在思考，一支鋼筆被他勾在手指間翻飛地轉，轉出絲絲少年氣。

鋼筆不知轉過第幾個圈，倏地從他蔥白的手指間滑落，‘啪’地砸到實木會議桌。

議論聲戛然而止，衆人百感交集的視線唰唰投向池北望。

池北望依舊謙和溫潤，他閑閑地拿起鋼筆，下一秒卻抱過貓，合上電腦，頂着非常能糊弄人的外表做着非常散漫的事：“那今天的會就先開到這裏，諸位回去寫一份對公司發展期望的報告三千個字，明天上午十點前交給夏淳，夏淳發到我郵箱。”

等着池北望總結的所有人：“......？”

會就開完了？開了什麽？

還三千字報告？這算是什麽工作？中學生布置作文嗎？

“對了。”池北望在所有人恍惚的視線中停下來，“夏淳，讓柳慕思來一下我辦公室。”

“啊。”夏淳說，“好的。”

“......”

池北望人一走，會議室炸了，只是這次響的是悶雷，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吐槽，只能咬着耳朵竊竊私語。

“操？我夢回初中？”

“我也是，這是什麽教導主任的經典臺詞我的天啊我們剛剛讨論了什麽東西，我有點頭暈？”

“算了，池總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還記得上一個一開會就口吐芬芳的大肥豬嗎？池總至少漂亮養眼，還有禮貌，也沒有作天作地。蒼天，公司不倒閉，又有帥哥可以看，我已經很滿足了。”

“是啊，不倒閉就行了......再說他也不是沒聽，這不是讓慕思去辦公室了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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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慕思坐在辦公桌對面，靜靜地盯着白木的長桌。她今天沒有活動，因此沒有上妝，顯得有些憔悴。

外面風大，飄窗上挂着的輕紗一不小心就隔斷了桌子兩邊人的視線，亮堂的光灑進屋裏，把柳慕思照得更蒼白。

夏淳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表情有些奇怪。

柳慕思坐下來後，池北望就把他們開會上讨論過的那張報表放到了她面前。

唐氏，田氏，以及養了很多唐越銘那些情人的星辰娛樂。這三座龐然大物過去斬斷了她很多條路，如今又被擺到了她面前，讓柳慕思禁不住搓了搓胳膊——她曾經以為自己蝸居在小小的無上傳媒，唐越銘和田沁早就忘記她了，看來她還是天真。

柳慕思看了一眼池北望，這個新老板上任之前招來的風言風語很多。他年輕，學歷不明，帶着一股透着少年氣的穩重，起初大家都覺得穩重是他僞裝出來的，但在柳慕思看來，少年氣才是他僞裝出來的。

至少池北望一來就精準地拔走了那些心術不正的同事，現在還把她給揪了出來。

柳慕思認為池北望是紳士的，他沒有把自己列到裁員通知裏，給她保留了體面，就這點來說她應該感謝池北望：“謝謝。”

她突然出聲，好像讓池北望有些吃驚。但他沒問，只是眉梢一挑：“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柳慕思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沒了。”

“行。”池北望點點頭，手指輕輕搭在那疊文件上，把文件拿了回來，見柳慕思看過來，他解釋說，“這些關系到公司的隐私，讓你看看就行了，不方便讓你帶回去研究。”

本來也沒想帶回去的柳慕思：“......”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有哪裏不對，因為池北望收起文件，很明顯是聊完了的意思。可她很确定池北望沒有說要辭退她的話，雇傭合同也沒有拿出來過。

柳慕思按住不斷跳動的眼皮，問：“池總，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

池北望那雙眼睛頓時落回她臉上，慢悠悠地：“是有兩個，你認識唐越銘？”

柳慕思表情瞬間繃緊，她頓了下：“認識。”

“好的。”池北望面不改色，“第二個問題，你對公司的展望是什麽？”

柳慕思猝不及防：“啊？”

旁聽的夏淳：“......”

“沒事，不着急，回去慢慢想，明天交一份三千字的報告給夏淳。”池北望說着便關上電腦，帶上橘貓，笑眯眯地說，“我出去一趟，這幾天可能不過來了，有事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