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病

生病

包廂設置得中規中矩, 餐桌不大,三個人的位置隔得不遠。夏淳坐在池北望旁邊, 能夠隐約聽見池北望手機另一頭的聲音。

聽得出是個男人,語氣大概算不上友好。

夏淳當上池北望的助理到現在,還沒見過哪個對池北望惡聲惡氣的人有過好下場。然而他看見池北望一聲不吭挂掉電話,有些頭疼的模樣,随即喝了一口水,對曾明敬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曾老師,我臨時有事。”

“沒關系沒關系。”曾明敬連連擺手, 本來合同早就簽好了, 現在沒有強留着別人的道理,“下次再聊也一樣。”

這一連串的動作,讓夏淳莫名想到心虛兩個字。緊接着他搖搖頭,甩掉腦子裏的雜念, 眼觀鼻觀心地拎起文件包,準備跟池北望一起告辭。

但夏淳剛擡起屁股, 就聽池北望說:“小夏你陪曾老師聊一會,賬單從我賬面上走。”

夏淳:“啊?”

“我下班點前回來。”池北望看向腕表,表情一頓, 随後在夏淳肩上拍了下,他手掌燙得像剛取出爐子的烙鐵, 熱量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夏淳肩上, “算了,今天的文件放到我桌上,我明天過來簽名。”

夏淳嘴唇動了動, 錯愕地瞪大眼睛,看着池北望連合同都沒拿, 徑直離開包廂。

工作日的上班時間點,這條辦公樓聚居的區域沒有太多閑走的人。但還是有些視線投向謝子督。

謝子督打完電話便坐回車裏,從旁邊的打包盒裏拿出一塊面包喂到池小橘嘴裏。一路起伏的心緒才緩緩平息下來。他瞥了眼時間,一分鐘已經到了。

橘貓拿了面包以後便竄到後座去,保證自己跟謝子督保持一定的距離,顯得不那麽像個叛徒。

剛剛坐穩,副駕駛門被拉開,帶起的風裹挾着來人的情緒,讓橘貓一個激靈,心虛地望了過去。

車門一合上,池北望正想開口,謝子督忽然側身去找安全帶,咔地把池北望固定在椅子上。

“擡腿。”

謝子督拍了下池北望的腿,把手伸到座位底下摸出藥店的袋子。橘貓打電話只說池北望生病了,哪種病這只貓看不出來。所以他來的路上去藥店買了些常用的藥。

他從裏面摸出一根體溫計,放到池北望手上。

其實不用測也知道,謝子督感覺自己靠近池北望就能嗅到一股燒糊的味道。

保險起見,他擡手碰了碰池北望脖頸,語氣波瀾不驚道:“挺好,再燒一會兒我倆就能換一個身份見面了。”

池北望:“......”

這位少爺被怼的不想說話,他雖然對鬼沒有意見,但想了想覺得自己暫時還是想當個人,于是默默拎走體溫計,閉上眼把自己當成個美麗擺件。

這車在無上傳媒樓下短暫地停了幾分鐘,拐走了他們的老板。

謝子督把池北望送到附近的醫院,自己戴上墨鏡去給池北望挂號,然後領着池北望進診室。

那位胡子很長的老醫生對着池北望舌頭看了許久,又讓池北望測體溫,林林總總一趟觀察後,在病歷本上簽下一行天書,宣布池北望榮幸地在夏末收獲了一場由感冒升級的發燒。

“回去多喝熱水,被子蓋嚴實捂着,發汗發完就好了。”老醫生視線從老花鏡底下冒出來,對着池北望上上下下又瞅了一遍,比道士給人面相還專注,“哎喲,昨天晚上下的雨,搞得今天來得一個個娃兒都感冒發燒,不過他們都是小娃兒,你這樣的年輕小夥子還是今天第一個,抵抗力不行啊,年輕人。平時是不是就愛窩在空調房裏不運動?這樣下去遲早出大問題。你別年輕不當回事,這年頭因為不良生活習慣進醫院的年輕人還少嗎?”

謝子督聞言低頭看了眼走神的池北望,伸出手在他頭上碰了碰:“聽見沒,池總?”

池總飄到九霄之外的神魂重新歸位,擡眼掃向謝子督:“......”

他剛剛就是忽然想到,如果不是謝子督體質特殊,沒準變成老頭了就是老醫生這副啰哩吧嗦的模樣。

他揣着藥從醫院出來,被謝子督送回家。

謝子督把他摁進被窩裏,看了一眼空調度數,嚴格遵守醫囑,從客房又抱了一床被子過來,放在池北望身上。

池北望讓這個重量壓得喘不過氣,艱難地往外爬了一點,反手抓住了謝子督的手腕:“喂,夠了,太重了。”

他一路沒怎麽開口,一開口聲音就很沙啞。謝子督皺眉往床上一掃,将池北望的手扯下來塞進被窩,重新整了一下床鋪,說:“先別睡,我去給你沖藥。”

池北望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哦。”

見謝子督從房間出去,客廳裏傳來熱水壺啓動的聲音。池北望眼睛一閉一睜,默不作聲地掀開被子,從衣櫃裏翻出一套棉質睡衣,把身上貼得難受的襯衣和西褲換掉。

橘貓雖然不知道池北望為什麽換個睡衣還要偷偷摸摸的,但為了将功贖罪,它盡職盡責地蹲在門口望風。

聽見腳步聲後,橘貓扭頭喵一聲。

池北望把換下來衣服踢到床底下,拖着病軀爬回床上,虛弱地喘了口氣。

他看了眼門外,閉眼翻了個身,思緒零零散散地飄散到很遙遠的五福村。

三歲大的兒童發燒以後,池老三不僅沒有去找醫生,反而喊來神神叨叨的披了身破布就說自己是道士的人圍着他潑狗血。末了丢下一句,“此兒命格淺,和繁都犯沖,要讓他活下來,務必送離雁城。”之後池北望就被池老三當時的管家送到了池氏遠房親戚家裏。

池氏以為池北望被扔在外不管不問二十年還能好端端長大純粹是命大,沒有人去探究過他那二十年裏是怎麽長成的。

事實上,所謂遠房親戚跟池氏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根本不打算管池北望的死活,而負責送池北望的管家不久以後被發現橫死在雁城附近的小城裏。池家有人壓根兒就沒打算讓他活着回去。

重病的孩童是讓謝子督撿走,偷偷摸摸養好以後才送回‘遠房親戚家’。又趁着他們外出,順理成章地把池北望送到老寡婦家裏,幾經周轉再送進五福村,這才養活了一個池北望。

謝子督那時候也不過是少年模樣而已,只是成長的速度異于常人。池北望太小,記不住他更早的時候是什麽模樣,就記得謝子督粗心,照顧不好人。後來好不容易進步了,人卻不見了。

思緒倏地被腳步聲打斷。

池北望睜開眼睛。

“喝藥。”謝子督把玻璃杯放到桌上,提小雞似的把池北望從被子裏揪了出來,一眼注意到池北望身上換了一套睡衣。

他一頓,視線在房間裏搜羅了一圈,沒找到池北望換下來的衣服。這位先生臉皮厚,發現自己沒讓病人換衣服就把他塞進被窩這種疏忽之後也沒不好意思,幹脆直接問:“換掉的衣服呢?我給你拿去洗衣機。”

池北望擡眼瞅向他,嘴角若有若無地牽了下。

“別跟我說他們跟昨天晚上碗筷命運一樣,敗家玩意兒。”謝子督看了眼他,起身去垃圾桶裏找——垃圾袋剛套過,裏面只有一條死貴的奢品內褲。

池總面不改色地解釋:“出汗,濕了。”

他想了想,又慢吞吞地補充說:“他們這個季度給VIP客戶送了一盒一模一樣的,穿不完才扔的,不算浪費。”

“......”謝子督剛想說什麽,眼尖地看見床底一個茍延殘喘的袖子,他弓身一扯,把池北望踢進去的襯衣西褲一起扯了出來。

襯衣西褲沾了塵,卻依然發着池北望慣用的男士香水味。

謝子督眼角一抽,覺得此人‘視金錢如糞土’的精神已經根深蒂固,沒救了,他啞口無言,撿起衣服離開房間,又給這精貴衣服套上洗衣袋,才放進洗衣機裏。回來就看見池北望還靠坐在床頭,一副困得要死,氣如游絲的慘樣。

藥劑已經空了,他好像想拿玻璃杯,用眼神示意着謝子督。

“你換衣服的時候有力氣,拿杯水怎麽就沒力氣了?”謝子督沒好氣地端起水杯遞到他跟前,“喝完趕緊睡覺。”

池北望還真的就跟突然生活不能自理似的沒伸手去接,只看着水杯,自己一根手指頭都沒動。

謝子督後知後覺地垂下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還要喂?”

“......”池北望嘆了口氣。

随即他身體前傾,手指搭在水杯上,有意無意地擋住了謝子督準備撤離的手,就這麽就着謝子督的手喝了半杯水。

他渾身都燙,謝子督身上涼,這麽點似有若無的接觸跟羽毛刮過似的,挑逗性質極強,連帶着謝子督眉心一跳,心坎跟着癢癢的。

池北望帶了點鼻音的聲音說:“我好歹是病人,你就不能遷就一點。”

謝子督目光往他病怏怏的臉上一掃,琢磨不出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只能飛快地收走水杯,把池北望摁回被子裏。

他手掌往池北望額頭一碰,無視了池北望上一句訴求,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拉:“睡吧,睡醒吃粥。”

池北望嘴唇動了動。

謝子督一瞅,很快地說:“不想吃粥?不想吃也不行,已經煮了,沒有別的。你一個‘殘血’,哪來那麽多要求。”

池北望:“......”

他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身殘志堅地揪住謝子督即将撤離的衣角,“随便什麽都行,我只是想問......”

他頓了一下,随即眼眸彎彎,露出一點戲谑的笑:“哥,你不是說以後都不管我了嗎?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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