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轟隆

轟隆

池北望搖搖頭, 搭着衣服走進衛生間。剛轉身就讓聽見動靜回頭的謝子督看見了,謝子督隔着一段不長不遠的距離喊他:“過來, 測一下。”

池北望聽着這跟喊狗差不多的叫法,嗤一聲,頭也沒回地踏進衛生間,将門一鎖。鎖完忽地想起上次謝子督不請自入的不良記錄,他幹脆抽了一張衛生紙,倚着洗手臺,就地畫了一張金鐘罩符紙貼在門上。

不過這種粗制濫造的成品對謝子督來說‘防君子不防小人’, 跟門鎖的作用半斤八兩。池北望就算病得再重也沒想過把謝子督跟君子這個詞歸類到一起去, 于是不放心地畫了好幾張。

花灑的水落下來,池北望才發現額頭上的退燒貼被撕掉了。

他一愣。

意識昏沉這段時間被忽略的蛛絲馬跡重新回到他的腦子裏,無不清清楚楚地證明一件事,謝子督一直在照顧他。

生病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但他在這個巧合下誤打誤撞鬧了一次苦肉計。

池北望擡掌貼上額頭,發覺自己感受不到什麽, 他目光慢吞吞地挪向水溫控鍵,又啼笑皆非地挪開——他真是燒傻了才能有這種想法。

他閉眼任水流淋了滿臉,晃了晃沾水的發絲, 搭上毛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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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督謹遵醫囑,只做了面——清湯寡水的程度讓池北望懷疑謝子督沒有放鹽。

但他餘光看見謝子督在往這邊看, 便咽下想要鹽的念頭, 當自己在啃面餅。

謝子督手掌探過來,在他額頭上貼了貼,順手抽出一張餐巾紙墊在桌上, 把藥放在上面:“等會吃掉。”

“哦。”

池北望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面,略帶攻擊性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把謝子督掃了一遍。

謝子督今天大概被安排了通告, 身上從上到下整套服裝和飾品搭配都是池北望熟悉的品牌,仔細一嗅,還能聞到雪松香的尾調,将謝閻王天生自帶的禁忌感收放得恰到好處。

池北望若有所思地問:“你後半年都待在劇組?”

謝子督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怎麽了,池總又要投資?”

池北望挑眉:“看你想不想讓我投。”

謝子督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沒搭理池北望這點挑釁式的暧昧。

确認池北望從昨晚高熱的狀态裏出來後,謝子督緊繃着的神經就松懈了許多,不僅沒計較池北望的挑剔,相反還有些縱容,愛咋咋的意思。

所以他邊整衣領邊離開,從客廳的書架上抽下一本擺設一樣的專業書,坐在沙發上看。

池北望皺了下眉,他隐隐約約感覺照着這個趨勢下去,也許等他吃完這碗面,謝子督又會回歸到愛答不理的狀态。

某只貓當着謝子督的面不敢吭聲,現在見謝子督人去了客廳,見縫插針地躍上餐桌,詫異地瞪着池北望:“先生,這種味道就比白開水多一滴油的東西你怎麽吃得下去?”

“這種減肥。”池北望人五人六地說。

謝子督随手抽的那本書叫教育心理,他翻到的那一頁标題下面寫了一行字:溺愛型家庭教育是一種失去理智,直接摧殘兒童身心健康的愛。

他第一時間想到被池北望養得發展方向越來越捉摸不透的橘貓——那貓無論從體型上還是性格上都體現了飼主對它的放縱和‘豪’無理智的愛。

剛想到這,池北望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謝子督撂下書,動作自然地拿起水壺兌了一杯溫水遞過去:“今天早上你員工打電話過來被我挂了,然後發短信幫你請了一天假,所以今天可以多睡一天,明天再過去。雖然你們公司小,不過缺你兩天應該還不會倒閉。”

池北望對他交代後事一樣的口氣無感,他心不在焉地盯着謝子督,忽然伸出手,微涼的手掌摁到了謝子督手背上:“你在擔心我嗎?”

謝子督對這套預備撩架的架勢已經十分熟練。他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做好了迎戰或者鎮壓的準備,擡眼看向池北望。

誰知池北望猝不及防地問:“謝子督,你搬過來吧。”

“.....…”

謝子督差點被噎到窒息,眼皮子直跳:“你犯什麽抽?”

池北望的力道一松。

謝子督順勢把水杯放到桌上。

池北望淡定地收回手,近乎溫和貼心地說:“我問過蘇白面,特辦處在雁城還需要你們交租金,今年年末你們還要擴招員工,工資,租金加水電費加起來不少,另外還要養你的工作室,現金流全靠你一個人的收入做支撐。為了做實你現在的身份,你還要另外養一套房子,花銷太大了。但是你搬到我這,我不收你租金,看在你一把年紀的份上還會每月上交贍養費,不考慮一下嗎?”

用詞是贍養,但話放到池北望說出來愣是有一股不正經的味兒。

“考慮個屁。”謝子督半點兒不文雅地說。他一個字未進腦子,全當池北望放了一個充滿銅味的屁,“你什麽時候喊我爸爸了我再考慮考慮。”

他跟池北望兩邊一勾一拉刺激到了這脆弱的茶幾,一個堵了木塞的瓷瓶從茶幾裏滾到謝子督腳邊。

謝子督下意識伸手去撿。

池北望臉色一變:“等等。”

然而晚了,謝子督的指尖碰到瓷瓶,“咯咯咯”的笑聲頃刻在客廳響起。

是個小孩的聲音,笑聲充滿惡意,尖銳得讓人仿佛能看見她尖利的指甲掐進咽喉的模樣。

然而謝子督面不改色地掐住了瓷瓶的木塞。

笑聲‘嘎’地一滞。

下一秒,木塞被拔掉,一個穿繁裙的小女孩被謝子督提着後頸拽了出來。

“啊啊啊啊!”

她尖叫。

“你是誰!”

女孩胡亂掙紮,本能地不敢觸碰到謝子督:“放肆!你知道我是誰嗎!男女授受尊卑有別,你放開我!”

謝子督眉毛挑了老高,睨了眼池北望。

橘貓迅速竄到池北望懷中。池北望兜住貓的身子,身子略微往後,老老實實地一攤手:“她在南區高鐵站吓唬人,我看見就順手逮回來的。本來以為鬼差很快會來找她。”

他說到這,嘴角輕輕一扯,露出一個心平氣和的笑:“我可沒有扣留她,我留着她又沒有用。”

謝子督本來就沒懷疑他。

空氣一頓,池北望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鬼門關出什麽事了?”

謝子督想都沒想:“你猜。”

“......”池北望突然體會到謝子督剛才被噎到窒息的感覺。

謝子督在半空劃出一道傳送門,招來一名鬼差,把掙紮的小孩送到鬼差手上,冷聲道:“送回去,別再出岔子。”

鬼差在重壓之下,問都不敢問第二句,帶着小孩連滾帶爬地跑回門內。

眼看傳送門合上,目送哭得越來越真情實感的小孩消失,池北望說:“我回到雁城的時候實際應該過了鬼節,鬼門關卻沒有完全合上,高鐵上碰到小鬼我以為是意外,但是到大街上還能看見百鬼夜行。還有大家明明發現了異常,讨論的話題卻一個晚上消失不見。”

“你不是知道嗎?”謝子督邊說邊合上那本叫教育心理的書,把書塞進書架,“不是吧,難道他們手上的金元寶不是從你這兒過去的?”

這話的語氣有那麽點兒熟悉,池北望嘴角一抽,戰術性沉默了,但在謝子督離開沙發的時候起身跟了上去。

池小橘覺得這樣有點傻,猶猶豫豫地邁開腿。

“賄賂地府鬼差是要被列入黑名單的,池總不知道嗎?”謝子督轉身差點撞到池北望的鼻尖,被氣得啼笑皆非。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一通來電急不可耐地打斷了對峙。

風聲伴随着蘇白面的驚呼聲驚慌失措地沖進來:“老大,田沁和唐越銘剛才吃完飯從山莊坐了一輛越野車出來,開進和平大道就不見了!”

“什麽?”

光天化日之下,一輛車說不見就不見。

***

“暑期出行,注意安全。繞行提示,準備經和平大道去往雁城戲院的車輛,在經過南大橋後,需要在第一個出口駛出主路......”和平大道的路況挂了一條條紅杠,交通臺廣播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該路交通擁堵。

一輛招搖的車一路與繞行的車輛背道疾馳,駕駛員活像耳朵聾了,直沖和平大道。

“車消失應該是單純針對你們的障眼法,它不可能在公衆面前真正不見。蘇白面,查一下所有山莊到唐家能走的路線。”謝子督緊盯着車道,擡起的手落在駕駛員的座椅邊緣,“前面停下換我開,你休息一會。”

池北望只披了一件薄西裝,裏面是早上換過的絲質睡衣,臉上一點早上好不容易悟出來的血色被風吹得一幹二淨,蒼白得很。

謝子督餘光掃見他凄涼的模樣就皺眉。

“沒事。”駕駛員駁回了他的好意,并且還有空問一句,“田沁是不是察覺到你們了?”

“不可能!”楚蓉急吼吼地喊。

謝子督莫名暴躁:“池北望!”

池總對這種老年人憋火胡亂轟炸的行為非常不屑,緘默地掃了一眼導航,沒理他。

然而眼看靠近和平大道了,謝子督眼皮子亂跳得厲害,胸口有股失重感沒完沒了地跳,像是被重錘碾磨,時不時一陣緊縮。

他從沒不把自己的預感不當回事過,當下耐着性子緩和語氣,哄了一句:“你燒沒退,只是換個位置休息一會,聽話。”

謝子督哄人,池北望很受用,他隐約意識到什麽,從後視鏡看了眼自己今日稍顯陰郁的眉眼,當下從袖口摸出兩道平安符,一打方向盤拐上大道。

他們其實已經逼近和平大道了,駕駛座換不換人都無所謂。池北望正想這麽說,卻倏地聞到一股烤焦的味道。

他來不及多想,匆匆捏碎掌心兩道平安符。餘光處,副駕駛座的安全帶啪嗒解開。

和平大道的擁堵影響到附近的街道,前方的車似乎遇到阻擋物,猛地撞上它前面的車輛車道鳴笛聲乍響。

池北望一腳踩上剎車,人受慣性往前沖,又被安全帶和謝子督的手臂緊緊地拉回來。謝子督防備了一路,緊扣着池北望的手臂,另一只手一把拎起貼在儲物箱上的橘貓。

後方的大型豐田不知是不是踩錯了油門,不停反沖,勢如破竹地撞向他們。

然而豐田的車頭剛碰到車尾巴,咔地瞬間啞火。

池北望抓緊謝子督的手臂,猝然擡頭。

交警騎着電瓶車風馳電掣地從車道沖過去,聲嘶力竭地通知後方漫長的車龍前方出現交通事故。

衆目睽睽之下,前方轟一聲巨響,紅色火光直奔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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