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巨大的黑暗将神山久司瞬間淹沒。
不,與其說是黑暗,不如說是虛無。
時間和空間都停滞,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感受不到,仿佛整個人的存在都被否定了。
極其讨厭的感覺。
有那麽一瞬間,神山久司以為自己回到了漫穿局的中轉站。
但下一秒,巨大的信息流突然毫無預兆地湧進腦海,将這虛無的每個角落都填得滿滿當當。
頭痛欲裂,腦子快要被撐得爆炸了。在這龐大的信息流中,個體意識由于太過渺小和單薄而被沖得零零碎碎,只有拼盡全力,才能保持一絲清醒,守住“自我”的概念。
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早就被這強行塞進腦海中的龐大信息量擊潰,大腦宕機、甚至可能被損傷。
可神山久司卻有種獲救的驚喜感。
他真的,非常非常讨厭之前那種感覺。雖然現在的感覺也很讨厭,但相比之下,他更加不願意回到剛才的虛無之中。
等意識終于恢複清醒,視線聚焦,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帥臉。
“這麽快就恢複了啊,小久司,不愧是你。”
五條悟臉上的黑色眼罩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露出一雙蒼藍如晴空的眼眸,濃密的白色睫毛仿佛載着細雪,輕輕扇動,就能掀起一場永不停歇的雪。
他燦爛地笑着,沖神山久司wink了一下。撒嬌般的動作在這張少年感十足的臉上毫無違和感。
神山久司盯着那張臉,不可免俗地陷入怔愣。
直到脖子開始泛酸,他這才猛然回過神,想起面前的人不是什麽少年,而是個一米九、年近三十的電線杆(劃掉)成熟男人。
劃重點:一米九。
“你很得意嗎?”神山久司語氣冰冷。
“什麽?”五條悟愣住。
神山久司出其不意地,一拳怼在五條悟的肚子上。
其實他沒感覺到自己真正打中了什麽,可五條悟還是慘叫出聲,捂着肚子拱起背,罵罵咧咧起來。
總算變矮了。
神山久司這才覺得順眼不少。
“這不算犯規吧?我可沒說戰鬥結束了。”神山久司說,“別裝了,我根本沒打中你。”
五條悟立刻松開手直起腰,笑嘻嘻地說:“這不是為了配合你嘛。怎麽樣,我的領域厲害吧?”
“剛剛那個……是你的領域?”
“是啊。”
五條悟大概講解了自己的生得領域,随後說道:“你還是第一個在我的領域裏還笑得出來的——準确點說應該是邊哭邊笑,好像又痛苦又開心的樣子。我說,你真的不是變态嗎?”
神山久司立刻反駁:“我沒有哭!”
“所以默認你是變态了?”
“滾!”
“啊啊啊,好兇啊久司。”五條悟一臉委屈地說,“我好歹也是前輩吧,不用敬稱就算了,還叫我滾。”
“……”
神山久司抹了把臉,忽然想起什麽,連忙朝訓練場邊緣看去。
那裏空無一人。
五條悟說:“學生們已經離開了哦,所以久司罵我的事情沒有人證。我好可憐吶,竟然被後輩拉到無人的角落霸淩。”
神山久司深吸一口氣,拼命忍住再給他一拳的沖動。
還不等他說些什麽,就聽到五條悟繼續控訴:“久司就是看我不順眼吧,對我有意見很久了吧?就連打架的時候都不用術式和生得領域,是在鄙視前輩嗎?”
神山久司沉默片刻,沉聲回答:“不是,我不用是因為……我沒有。”
“嗯?”
五條悟愣住了。他臉上誇張的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流露出的嚴肅。
“你……确定?”他輕聲,又問了一遍。
見神山久司點頭,他皺起眉。
這不可能。
五條悟心想。
他親眼見過神山久司的生得領域,更不要說術式這種基本上每個咒術師都必備的技能。
如今神山久司說自己沒有,究竟是因為失憶,忘了自己的術式和生得領域,還是因為……被剝奪了?
五條悟盯着神山久司,陷入沉默。
他消失的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麽?
……
戰鬥結束,剛好是晚飯時間。五條悟拉着神山久司去食堂吃飯。
“我回宿舍吃就可以。”神山久司懶得走路。
五條悟伸出胳膊拐住神山久司的脖子,說:“這怎麽行,也要時不時跟學生們培養一下感情呀。”
說着就強行拉人往食堂走去。
正值飯點,學生們果然都在食堂。
五條悟和神山久司剛走進食堂就引來了所有人的注視。既因為兩人脅迫和被脅迫般的姿勢,更因為五條悟剛進門就大手一揮,仿佛偶像在臺上跟粉絲打招呼那樣,沖學生們喊道:“我可愛的學生們晚上好啊!随和的五條老師來陪你們一起吃飯啦!”
五條悟想象中的被衆人歡呼一擁而上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伏黑惠木着臉開口:“也該放手了吧?神山老師快要被你勒死了。”
熊貓的關心緊随其後:“神山老師沒事嗎?看起來臉色有點難看,是剛才被五條老師揍得太過分了嗎?”
神山久司:“……”我的臉色剛才難不難看不知道,現在一定很難看。
五條悟收回箍在神山久司脖頸處的手臂,張開大掌往神山久司背上用力一拍,大大咧咧地說:“放心啦放心,神山老師的體格沒你們想象的那麽差勁。”
話音剛落,神山久司突然一口血噴了出來。
五條悟驚慌地收回手掌。
學生們:“……”
神山久司:“…………我沒事。”
他是真的沒事,只不過剛才在五條悟的領域內時心情太激動了,一時沒控制住咒力,對身體有點損傷。
這種程度的傷,過不了多久就能自愈。
五條悟連忙撇清關系:“我沒碰到他!我開着無下限!”
學生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人渣。
無下限是給你做擺脫嫌疑的借口用的?而且就算有無下限,剛才那一巴掌也不是假的吧。
為了防止神山老師對自己的人品産生誤解,伏黑惠特意強調:“我們都親眼看到,是你把神山老師打了一頓。如果他出事,五條悟是第一責任人。”
五條悟連忙為自己大聲争辯,而此時的神山久司,正在為自己在學生心裏早已稀碎的面子,而悲傷。
确認神山久司真的沒事後,兩人終于落座了。
神山久司選了幾樣自己喜歡的菜,而坐在他對面的五條悟身前除了飯菜,還擺了一大堆甜品。
五條悟給神山久司推過去一個奶油小蛋糕:“這是我提前寄存在食堂的,都是經過我精挑細選的品牌,絕對好吃,要不要嘗嘗?”
神山久司往嘴裏塞了口飯,看也不看地拒絕:“不用,我不愛吃甜食。”
五條悟繼續勸說:“這個跟一般的甜品不一樣,口味保證你喜歡!”
神山久司繼續拒絕:“我沒有一邊吃飯一邊吃零食的習慣。”
“但是你可以在用餐結束後,連炫兩包薯片。”
神山久司動作一頓。他怎麽知道的?!
他面不改色地狡辯:“這兩種情況不可混為一談。”
“那就等吃完飯再嘗嘗?”
“……行吧。”
五條悟忽然伸手,越過餐桌,落在神山久司的肩頭輕拍兩下,欣慰地說:“多吃點,最好把自己當成豬那麽喂。你太瘦了,揍起來十分硌手。”
神山久司:“…………”筷子差點捏斷!
好煩!又不能當着學生的面罵人!
他目光兇狠地瞪向五條悟,湖綠色的眼裏流露出殺意。
五條悟恍若未覺地收回手,快樂地吃起自己的小甜品。
神山久司一邊兇狠地瞪五條悟,一邊往嘴裏塞飯。恨意的驅使下,不知不覺間吃飯的動作都加快了不少。
他沒有聽到,一旁的學生們在小聲感嘆:
“神山老師和悟的關系看起來很好啊。”
“是的,神山老師連這樣的五條悟都能容忍,看來确關系不錯。”
“神山老師到底是怎麽忍住沒給他一拳的?”
“因為有無下限所以打不到?”
“不不不,有些厭惡之情,是連無下限也擋不住的。”
“鲑魚!”
“棘說得沒錯,有時候就算明知道打不到,也會忍不住給悟一拳。”
這句話頓時迎來一片贊同的聲音。
吃完晚飯後,神山久司就自己回宿舍休息了,學生們也一一離去。
五條悟解決完自己的一桌子甜品,又去打包了一份飯菜,溜達着往醫務室走。
推開門的時候,家入硝子正對着電腦噼裏啪啦地打字,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吶,來自五條悟的友情關懷。”
五條悟将便當盒放在桌子上,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等家入硝子忙完。
過了許久,家入硝子終于從繁忙的工作中脫身而出,走過來坐下。
她一邊打開便當拿起筷子,一邊問:“來找我有什麽事?”
五條悟坐在她對面,懶散地托着下巴開口:“想跟你談談關于久司的事。”
“他出什麽狀況了?還是你又有什麽新發現?”
五條悟坐直身體,語氣逐漸嚴肅:
“你沒發現嗎?他的身體不大對勁。不,不止身體,他身上很多地方都不對勁。”
“這就是你對他抱有警惕之心的原因?”
五條悟一愣。
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地放下筷子,語氣無奈地說:“悟,我不知道你的六眼都看到了什麽,我只是覺得,你是不是太過緊張了?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自從當年星漿體事件過後,除了高層那群煩人的爛橘子外,很少有什麽東西能讓五條悟感到壓力了。
明明對神山久司心存警惕,卻堅持将他納入自己的保護範圍。對他态度親近的同時,又一刻都不放松地觀察着他。
他所擔心的,到底是神山久司本人,還是與神山久司接觸的其他人?
家入硝子搞不懂五條悟在想些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五條悟才開口,聲音低沉:“有些東西,我暫時還不确定。”
“他對我們有威脅嗎?”
“暫時沒發現。”又或者說,是他五條悟能夠處理的程度。
“既然如此。”家入硝子松了口氣,“那就做你想做的吧,悟,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
“我們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