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轟隆隆的巨響聲中, 狂風裹挾着暴雨狠狠砸下,上官藜屹立于漩渦中心,臉上帶着幾分似笑非笑,眉眼間籠罩着黑沉沉的煞氣。
濃厚的霧霭之中, 她的身影忽明忽暗, 似邪非邪, 似幻非幻。
再不複往日光華萬丈, 絕世天光。
目睹這一切的北嘆霜心神俱震, 神色大變。
事情鬧大了。
她急忙抽出懸挂于腰間的葫蘆,倒出幾滴液體沾于指尖,快速畫下幾道符咒, 随後朝着上官藜的額頭緩緩一捺。
冷白色的符咒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幾次變幻形狀, 最終向上官藜的方向傾瀉而去。
符咒起初在北嘆霜的控制下迅捷如閃電,後來受到上官藜真氣力量的抵觸,前進的速度越來越緩慢。
北嘆霜面上漸漸現出一些吃力的跡象,臉頰上滲出些許冷汗,卻依舊咬着牙強行運功, 拼盡全力将符咒逼向上官藜。
時間仿佛靜止,沉悶的氣壓将人壓迫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北嘆霜的眉頭也越皺越緊,臉色黑沉得吓人, 絲毫沒有了先前那副調笑的神情。
上官藜身周紅光将她與周圍完全隔絕開來, 像是在她周圍築起了一道厚障壁, 北嘆霜已使出全身的力氣,符咒竟仍然無法靠近上官藜。
一紅一藍兩股力量在半空中極限碰撞, 這是世間修為最高深的兩人在拼盡全力鬥法,除她們二人之外, 其餘衆人都被她們瘋狂外溢的真氣沖得七零八落的,根本無法近身。
王瑾玲在觀武臺上怔怔地看着遠處那兩道淹沒在光芒之中的身影,腦中空白一片。
她看着上官藜和北嘆霜二人在真氣對沖的過程中雙雙負傷,爆裂的光芒在眼前閃爍不止,随着時間的推移,鮮血在地上蜿蜒成一條小溪流,卻分不清傷口是誰的傷口,眼淚又是誰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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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仿佛山河傾倒,星辰墜落,就連天地都隐隐有了快要崩塌的跡象。
激蕩的氣浪聲勢浩大,如水波般一圈圈蔓延開,一次又一次推翻了想要沖上前阻止她們的烈火盟和北蕭宗弟子們,就連在場的衆多長老們都近不得她們的身。
梧暮長老多次嘗試後始終擠不進那二人的氣障,無奈只能站在上官藜身後高聲呼喊着:“盟主,您再這樣下去,會毀了烈火盟的!”
上官藜充耳不聞,毫無回應,身周的紅光又更盛了一些。她仿似陷入了沉重的噩夢之中,無法被喚醒,雙目緊緊閉着,手上的力氣卻沒有減小半分。
北嘆霜額上冷汗直冒,氣得咬牙切齒道:“上官藜,你清醒一點,你是想毀天滅地嗎?不過一個女人而已,何至于此啊!”
北嘆霜的修為不比上官藜深厚,即便是勉力支撐到最後,最終也只能換得玉石俱焚的下場,何況上官藜內力霸道剛猛,她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見到如此情景,王瑾玲默默攥緊了拳頭。
她從未想過要成為救世主,也無意做別人的英雄,可是在這一刻,她決定要做點什麽。
之前的種種跡象表明,一直以來都是她誤會了,上官藜喜歡的人是她。
假如上官藜真的是因為她才如此瘋癫的,那麽她就不應該繼續袖手旁觀。
況且,假如上官藜還剩下一絲神志,她才是能夠拯救上官藜的唯一人選。
王瑾玲人生第一次體驗到了使命感與責任感,她肩上的擔子很重,關系到周圍所有人乃至全世界的性命。
此刻,容不得她再做任何猶豫。
她不顧一切地飛身撲了過去。
衆目睽睽之中,一道纖細的人影如展翅飛翔的小鳥一般,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
衆人的視線不由自主被那道人影吸引過去,跟随着那條弧線漸漸移動到正中央那兩團早已模糊成為虛影的光亮之中。
那道人影倏地落入紅色的光亮,紅光一閃而過,剎那間吞噬掉那個單薄的影子,一眨眼的功夫便在衆人眼前徹底消失不見了。
滿座皆驚,情形突變。
不過片刻之間,紅光消失,耀目的藍光瞬間取代了原先紅光占領的位置。
幽幽的符咒上亮起一陣冷白色的光,很快就蓋過了紅光的光亮。
北嘆霜反應極快,她立刻抓住時機,将指尖纏繞着的符咒狠狠逼入上官藜體內。
這次施法北嘆霜沒有再遇到上官藜的任何抵抗,當符咒上散發出的那層白光逐漸黯淡,最終消失在上官藜身前時,上官藜向後踉跄了幾步,仰面跌倒,目光渙散地看向天空。
此前一直被強大的結界攔在外圍的梧暮長老遠遠看見戰鬥結束,上官藜倒地,于是急急上前想要查看情況,不料還未邁步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梧暮長老沉默着望向上官藜的方向,以及站在她身後,正将手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個纖細的人影。
是王瑾玲。
她腰背微微彎下,低頭看向癱軟在地上的上官藜,正焦急地輕輕拍打着上官藜的臉,呼喚着:“盟主,盟主,你醒醒啊!”
梧暮長老的腦中不再有任何上前去查看的想法,只是極慢地嘆了口氣,面上閃過一絲無奈。
北嘆霜倒是毫不避諱地走上前去,替上官藜把了把脈,末了,她意興闌珊地撇撇嘴,失望道:“難怪上官藜情緒如此反常,起伏不定,鬧了半天,原來是她快要飛升了。唉,真沒趣!”
迄今為止,上官藜的功力已經在烈火真經的第九級停滞多年,修煉本就不易,想要讓自身功力更上一層樓更是難上加難,每逢功力提升便如同鬼門關走一遭。
原本北嘆霜還在好奇,上官藜怎麽會突然淪落至此,此刻為她把過脈以後,心中便有數了。
她隐約探到上官藜體內蟄伏着一股蠢蠢欲動的內力,依照她的經驗來看,可能是快要有所突破了。
上官藜正處于功力突破的重要階段,體內真氣本就不穩,再加上她被王瑾玲迷得神魂颠倒,情緒沖動易怒,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處,北嘆霜輕輕收起手中的扇子,善睐的眼眸微微眯起。
烈火盟有烈火真經,北蕭宗同樣也有北蕭真經,只不過這數萬年來世間從未有人能夠突破至第十級的境界,修煉至第九級的人也僅有她和上官藜兩人。
她二人一南一北相互平衡,實力相當,倘若上官藜的功力真的提升了,那……
難道這份平靜即将被打破?
北嘆霜眼珠子骨碌一轉,隐約有了些不好的預感,長久以來的平衡被打破,顯然預示着即将有大事要發生。
不過北嘆霜并未表露出分毫異常,只是慢悠悠地走回了北蕭宗的那一堆人中間,離上官藜遠遠的。
待會兒上官藜要是再發起瘋來,她可制不住上官藜。
但是那個小丫頭卻可以。
此刻安全了,北嘆霜依舊有點後怕地想着,方才要不是那小丫頭撲倒了上官藜,她哪還能站在這裏看上官藜的笑話呢?恐怕早就已經力竭而亡了吧。
時間靜靜流淌着,悄無聲息。
坐在地上的上官藜愣怔了一會兒,視線慢慢聚焦到王瑾玲身上。
這天地萬物仿佛都在她眼前消失了,此時此刻,她眼中只剩下王瑾玲一個人。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神色哀切凄涼,攥住王瑾玲的手使勁晃動,嗓音嘶啞:“你就直說了吧,你想要什麽?”
王瑾玲下意識朝着北嘆霜的方向看了過去,見北嘆霜又是一臉看戲的表情,絲毫沒有要替她解釋的意思,只得開口道:“我沒有騙你,我和北宗主今日的确是第一次見面。”
上官藜失神地盯着王瑾玲,依舊不肯相信她的話,神情悲怆道:“你又要跟着北嘆霜離開對不對?你要離開我,對不對?”
王瑾玲此時已經得知上官藜身體無恙,頭腦和眼睛都沒毛病。想到之前被上官藜騙了那麽久,現在上官藜卻還在質問她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情,不由動了幾分真怒。
一股無名的怒火倏地竄上心頭。
王瑾玲滿臉不悅,她重重甩開上官藜的手,說話語氣也明顯加重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不像你,我不編謊話騙人!”
上官藜被王瑾玲的那股力道甩得蹬蹬連退兩步,看見王瑾玲的模樣似乎是真生氣了,于是着急忙慌想要解釋:“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騙你……”
“自從你生病以後,我每日衣不解帶地伺候着你的衣食起居,盡最大的努力照顧你的情緒,一刻都不敢松懈。可是你呢?你現在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你讓我怎麽接受?”
上官藜讷讷地回應:“我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你指的是你那份自以為是的喜歡嗎?”王瑾玲想到自己這段時間被上官藜騙得團團轉,怒從心頭起,氣得口不擇言道,“沒完沒了地撒謊欺騙,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對方,上官藜,你就是這麽喜歡別人的嗎?”
上官藜怔怔地定在原地,一動不動,頃刻間淚水奪眶而出,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連續滴落:“我不是這樣的!”
王瑾玲憤然道:“你就是這樣的!”
上官藜驚恐萬分,連連搖頭,她眼睜睜看着王瑾玲頭也不回地走了,臨走前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下。
痛苦和哀傷瞬間席卷而來,沉沉地将她往下拉,墜得她心口刺痛,眼前陣陣發黑。
上官藜踉跄兩步,跌坐在地上。
四面空寂,在場的一衆人等全都默默看着正中央的紅衣女子,看她嚎啕大哭,看她肆意發洩,看她空洞而又絕望的眼睛裏不停歇地流出一串串淚珠,仿佛要将一輩子的眼淚都在此刻流盡。
她那美豔無雙的臉龐經淚水沖刷過後更有一番楚楚可憐的味道,猶如一塊易碎的琉璃,令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些憐愛之心。
那一刻仿似有一道無形的障壁将她與周遭萬物隔絕開來,無人敢上前去打擾她。
北嘆霜仍舊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站在一邊腳下動都不動,只顧和小蓮熱烈探讨着,回去以後如何将今日所見在北蕭宗內傳播出去,好讓更多人知曉上官藜的狼狽模樣。
最終還是梧暮長老最先趕過來,扶起了失魂落魄的上官藜:“盟主,我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