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當上官藜被梧暮長老帶離現場, 衆人亂成一鍋粥時,烈火盟的後山一片寂靜,全然沒有受到上官藜那裏的嘈雜與喧鬧的影響。
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梢照射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細密的光斑, 此處山明水淨, 鳥語花香, 令人心曠神怡, 神清氣爽。
很适合情緒激動的人用來平複心情。
王瑾玲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背對着盟主堂的方向,獨自生着悶氣。
今日之事對她的打擊很大。
一來她沒想到上官藜居然沒病,二來她沒想到上官藜喜歡的人會是她。
這些時日她與上官藜朝夕相處, 感情的确是比以前深厚了那麽一丢丢。
可是既沒有深厚到可以讓她直接忽視掉上官藜對她的戲弄和欺騙, 也沒有深厚到可以讓她輕易承受上官藜的那份喜歡。
王瑾玲坐着發了一會兒呆, 身後傳來一陣鞋子踩在樹葉上發出的沙沙聲。
聲音很大,明顯是在提示她,有人來了。
王瑾玲原以為來人會是上官藜,扭頭去看時,才發現來人竟然是北嘆霜。
北嘆霜走來的一路都煞有介事地背着手, 徑直走到她身邊,在她右側的另一塊大石頭上象征性地拍了拍灰塵,然後施施然坐下了。
不遠處的草叢裏傳來幾聲高高低低的小蟲叫喚聲, 除此以外再無其他聲響。
餘光瞥見那一襲藍衣欣然落座, 王瑾玲重重呼出一口氣, 沒打算開口,只是默然把頭扭向另一邊了。
北嘆霜彎起眉眼笑了笑, 也悠悠地嘆了口氣:“有些話我原本沒打算說,可是剛剛看見上官藜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我又不得不對你說出來。畢竟烈火盟和我北蕭宗缺一不可,她要是真死了,我也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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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玲面無表情地雙手抱着膝蓋,把腦袋埋在雙臂之間,眼睛盯着腳尖,一言不發。
但是北嘆霜知道,她在聽着。
“上官藜那麽要強的人,我沒想過她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變得我都快不認識她了,”北嘆霜閑聊般慢慢展開了話題,語氣不急不緩,“她也只肯在你一個人面前示弱而已。想當初天下未定,群敵環伺,她硬是憑着殺伐果斷和心狠手辣走到那個最高的位置,對別人心狠,對自己更心狠。修煉之人遇到瓶頸是家常便飯,可是你敢信麽,她從修煉之初,功力便日複一日突飛猛進,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只進不退的人。哪怕是最艱難的時候,她的修為也從未有過半點退步。”
說到這裏,北嘆霜輕輕笑了一聲,似是在嘆息:“然而,今日我卻發覺,她周身真氣雜亂,體內筋脈隐約有淤塞。起初我以為這是她即将飛升之兆,不過後來我又仔細想了想,即将飛升的人不會像她這樣脈象虛浮無力。”
王瑾玲聽得此言,心中一緊,霍然擡頭問道:“此話怎講?”
“你且伸出手來。”北嘆霜擡了擡手,示意王瑾玲把手腕伸過來,擺出一副要替她把脈的架勢。
王瑾玲警惕道:“你幹什麽?”
北嘆霜不欲明說,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我想看看你身體如何。”
王瑾玲回憶起穿越以來經歷過的生死,心中隐隐有了預感。
上官藜救了她那麽多次,即便北嘆霜不說,她也能猜出上官藜一定在她身上浪費了不少修為。
看見王瑾玲皺着眉頭滿臉猶豫,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北嘆霜心中了然,知道王瑾玲已經明白過來了,于是也就不打算再多做停留。
說話點到即止,這就夠了。
北嘆霜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壓皺的衣服,不緊不慢地繞過腳下的幾塊石頭,就要離開這裏。
該說的話她全都說完了,不過看這小丫頭眉頭緊鎖,滿臉木呆呆的模樣,恐怕上官藜一時半刻還無法得償所願。
有些事情,還得王瑾玲自己領悟了才行。
北嘆霜毫無愧疚地想,她能為上官藜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大發慈悲了。要是放在往常,北嘆霜落井下石還來不及呢。至于王瑾玲是怎麽想的,那是上官藜要考慮的事情,她概不負責。
“請稍等一下,”王瑾玲趁北嘆霜還未離去,急急将她叫住,“你說的脈象虛浮無力,這是什麽意思?”
北嘆霜頓住腳步,卻沒有回身,只留給王瑾玲一個寶藍色衣裙的潇灑背影。
停頓片刻後,她背對王瑾玲,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不慌不忙地說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雖然她打起架來依然很生猛,但內裏已經壞了,必須靜心調養,才有可能将修為恢複到原先的水平。”
北嘆霜邊走邊說,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前行的身影将好轉過一道彎,隐入茂密的樹林中,徹底脫離了王瑾玲的視線範圍。
她沒有再給王瑾玲繼續追問的機會。
走到王瑾玲看不見的地方,北嘆霜默默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也是可笑,怎麽不知不覺就和那小丫頭說了這麽多。
她随便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上官藜不可能不知道自身的身體狀況。都傷成那樣了,方才還跟她不遺餘力地比拼,真不知道究竟該說上官藜是太過自負,還是故意作死。
總之,上官藜肯定是嫌命太長了。
與此同時,盟主堂庭院內的大梨樹下,桌案前正坐着一紅一紫兩個身影。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花瓣悠悠飄落下來,落在桌案上的酒壺邊。
上官藜倒酒時瞥見了落在手邊的花瓣,順手就将花瓣拂落到地上去了。
坐在一旁的梧暮長老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靜靜地盯着地面上的落花,在腦中組織了無數次語言。
她幾次想要開口,可是剛一擡眼,就被上官藜略顯淩厲的眼神逼退了。
上官藜的目光看人向來都很有份量,尋常人只消被她看上一眼,便會背負上沉重的壓力,任何心懷鬼胎都會在她面前無處遁形。
然而此刻的上官藜,與平常又有很大不同。
上官藜剛哭過。
她臉上猶自帶着些淚痕,但她與方才哀聲哭泣的模樣已經是判若兩人。
那淺淺的幾道淚痕無端為她臉上增添了幾抹魅色,只顯得更加妖冶美貌,動人心魄。琉璃般澄淨的眼眸中暗藏着淡淡的惆悵,嬌弱而又豔麗,哀怨而又冷厲,充滿了矛盾感。
面對這樣的上官藜,梧暮長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為難。
上官藜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這裏喝酒,既不說話,也不看她,仿佛身邊沒有她這個人一樣。
梧暮長老暗自琢磨着,怎麽感覺她在盟主眼中就像是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可有可無,一拂即逝,留在跟前反倒顯得礙眼。
上官藜其實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想給她。
梧暮長老算是烈火盟衆位長老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她自幼沉迷于修煉術法,來到烈火盟之後因天賦異禀,兼之勤奮刻苦,輕而易舉便登上了長老的位置。
正因如此,她與上官藜此前接觸不多,關于上官藜曾經的那些豐功偉績,大多也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起初她對上官藜這個盟主是不太服氣的,她認為上官藜為人狂妄自大,又獨斷專權,時常找各種借口打壓像她這樣專攻法術修煉的長老。
在上一次的比武大會中,梧暮長老知道自己不是上官藜的對手,但沒想到會輸得毫無還手之力。
被上官藜擊敗後,她深深感受到自己和上官藜之間的差距,自知技不如人,此後對上官藜自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梧暮長老當日回去以後,一邊運功療傷一邊反思自身,覺得以前是她自己太過偏激了,上官藜不希望弟子們荒廢武學這件事并沒有錯,二者兼修才是硬道理。
自從梧暮長老被上官藜的風采徹底折服以後,她在上官藜面前就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和惶恐不安。
梧暮長老很不忍心看見上官藜為情所困心如死灰的模樣,心裏惦記着要為上官藜排憂解難,卻又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好的切入口。
她正暗自思索着該如何開口,上官藜手裏的空酒杯突然直直伸到了她面前。
梧暮長老會意,趕緊拿起桌上的酒壺,為上官藜斟了一杯酒。
“說吧,什麽事?”上官藜收回手臂,一口飲盡杯中酒,随意把玩着手裏的空酒杯,當先開了口。
上官藜心中早已了然,梧暮長老在她這裏從剛才一直逗留到現在,顯然是有話要說。
梧暮長老抓住時機,立刻說道:“盟主,關于您和王瑾玲的事,近些時日烈火盟中傳言甚廣,您若是為此煩憂,我有一言,或許可以助您打破僵局。”
“哦?說來聽聽。”上官藜轉過臉來,注視着梧暮長老,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饒有興致的表情。
“我門下有一名弟子,之前和王瑾玲相熟,我聽她提起過,王瑾玲與她閑聊時曾說,愛一個人應當是發自內心地尊重對方,理解對方,愛護對方。”
上官藜目光一凝,口中喃喃道:“尊重對方……”
梧暮長老繼續小心翼翼地觑着上官藜的臉色,勸道:“盟主,凡事不可操之過急,還須從長計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就在此時,一道纖細的人影踏入了盟主堂,腳下步伐飛快,神色焦急地在院中掃視一圈,似乎在尋找什麽。
上官藜看清來人面貌,頓時眼前一亮,語氣中難掩喜悅之情:“你回來了?”
上官藜原本還想着王瑾玲不會輕易原諒她,沒想到王瑾玲居然這麽快就回來見她了。
王瑾玲進門後稍稍喘了幾口氣,視線最先落在了上官藜手中的酒杯上。
一眼掃過,她眉頭高高擰起,急匆匆地走過來:“你身體不好,還喝什麽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