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蘇岑柔醺然望着拎着她領口的上官藜, 眼底浮現着一層薄薄的醉意,直到此刻她居然還在笑,笑得滿臉春心蕩漾。
“呀,又來一位絕世美人!”
上官藜卻看也不看她的臉, 只惡狠狠地盯着她剛才觸碰到王瑾玲的那條手臂, 一臉想要将蘇岑柔生吞活剝了的表情, 似乎還在考慮是不是要把她這條手臂卸下來當下酒菜。
站在一旁的王瑾玲吓得宛如鹌鹑, 花容失色。
方才她瞧見蘇岑柔不幸摔倒, 臉就快要撞到地面上的碎瓷片,唯恐蘇岑柔毀容,于是便随手搭了把手。
哪知蘇岑柔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怎麽了, 拉扯着她的衣服就不放手了, 她還沒來得及把衣服從蘇岑柔手裏扯回來, 上官藜倒是先回來了。
于是她和蘇岑柔拉扯不清的那一幕便直直撞入了上官藜眼中。
王瑾玲悄悄嘆了口氣,唉,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看見這一幕的上官藜會是何等的雷霆震怒。
看見上官藜暴跳如雷的樣子,王瑾玲的第一直覺就是蘇岑柔這次必定是要倒黴了。
雖然她也覺得這只是個意外, 蘇岑柔被上官藜這麽針對的确有點冤枉,但此刻她只敢低垂着腦袋裝死,不敢看上官藜, 更不敢看蘇岑柔。
她覺得自己才是闖了大禍的那個人, 畢竟她現在是有身份的人, 是上官藜的夫人,不該跟別人動作親密地拉拉扯扯, 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于是,她又膽戰心驚地想着, 其實上官藜也并沒有表示不會找她算賬,上官藜可能現在只是氣昏了頭,決定先拿蘇岑柔開刀而已。
過一會兒上官藜就會想起來找她算賬了。
唉。
王瑾玲忍不住繼續嘆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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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也不知是怎麽了,頗有點諸事不順的感覺。
她和上官藜現在相處也有點別別扭扭的,不如從前坦蕩自然。有時候她很慶幸自己能擁有盟主夫人這個身份卻不用承擔作為盟主夫人的責任,有時候她又在想她這樣一無是處的人怎麽配做上官藜的夫人呢?
好像怎麽做都是錯的。
“蘇岑柔!你不要在我面前裝傻!”上官藜氣得面色鐵青,指尖都在發顫。
蘇岑柔卻一直在對着上官藜搖頭晃腦地傻笑,弄得上官藜更加火冒三丈。
蘇岑柔是北蕭宗的人。
在北嘆霜手下那一文一武兩個得力屬下之中,武将岳青穎是個老實性子,可這個蘇岑柔和她家主子是一個德行,平日裏一肚子壞水。
上官藜心裏想着,她和王瑾玲之間的關系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的了,蘇岑柔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還要故意來招惹她家夫人,分明是居心叵測!
眼看現場氣氛僵持不下,柳田依當機立斷調停道:“好了好了,是阿霜派她出來執行任務,她不小心受了點傷,就到我這裏來找我醫治。”
上官藜見蘇岑柔滿臉醉意,神态迷茫,無奈氣哼哼地松開蘇岑柔,轉而向柳田依道:“她受的什麽傷?既然受傷,任務必定艱險,為何北嘆霜沒有派岳青穎出來,反倒把任務指派給了她?”
柳田依猶豫片刻,見實在逃不過上官藜的追問,只得說了實情:“她的傷早已痊愈,這幾日卻一直賴在我這裏不肯走。看在阿霜的面子上,我也不好直接趕人走是不是?”
柳田依與上官藜和北嘆霜兩人都交情頗深,這些年夾在她們倆中間,有時也會遇到像今日這樣的為難事。
柳田依不會刻意偏着誰,按照她一貫的作風,她會想方設法找個兩全其美的方式解決問題。
見上官藜依舊是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柳田依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悄悄對上官藜招手:“阿藜,你過來。”
站在旁邊的王瑾玲正滿臉愁雲地低頭沉思着,沒有聽見柳田依的聲音。
待上官藜走近後,柳田依壓低了嗓門,悄聲說道:“你之所以如此生氣,無非是因為吃醋。”
上官藜斜睨了她一眼,眸光閃爍,卻不肯承認,于是眼中怒火更甚:“哪有?”
柳田依見上官藜如此反應,吃吃笑了一聲:“我早看出來啦,你對你夫人很是上心,你夫人對你卻木讷許多。你看,她此時還呆站着不知該如何是好呢,換作尋常女子,怎麽也得鑽到你懷中向你撒個嬌不是?她是一向如此不解風情麽?”
上官藜被柳田依說中了心事,索性不說話,等着柳田依繼續往下說。
“我若是能讓你夫人也為你醋一醋,你是否就該消氣了?”
聽見這句話,上官藜深深地看了柳田依一眼,終于“嗯”了一聲。
心中的酸澀感慢慢蔓延開來,上官藜偷瞟了王瑾玲一眼,很快又別過臉去,又開始自己跟自己賭氣。
連外人都看出來了。
沒道理只有她自己整日像個小媳婦似的拈酸吃醋,王瑾玲卻跟個沒事人似的。
“你聽我說……”
被柳田依細細囑托過一番後,上官藜面上總算是有了一點點笑意。
不遠處,蘇岑柔仍舊在醉醺醺地念着她那些聽不懂的酸詩,王瑾玲也仍舊在不知所措地絞着手指。
柳田依和上官藜計議已定,風風火火沖過去,率先開了腔:“我已經為阿藜診治過了,阿藜此次傷得着實不輕,須得靜心休養,日後還須在我的內力輔助下調息多次。”
蘇岑柔對柳田依的話毫無反應,王瑾玲卻霍然擡起頭來,緊張道:“她的傷,要緊嗎?”
柳田依見她上鈎,立即快言快語補充道:“阿藜的傷很是嚴重,因此我迫不得已将她全身上下都依次檢查了一遍。”
柳田依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王瑾玲的反應,見她一直是一副擔憂的神态,絲毫沒有要吃醋的預兆,于是繼續說下去:“她身上每一寸肌膚我都親自摸過了喲,就連她的……”
上官藜忽然開始劇烈咳嗽,一聲接着一聲。
王瑾玲朝上官藜望了一眼,只覺得上官藜定然是有事要瞞着她,心中擔憂更甚。
她急切地問道:“還有什麽?還請柳藥師千萬要仔細察看,不要放過任何一處細枝末節,細節決定成敗啊柳藥師!”
柳田依:“??”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巴不得我把她家上官盟主看光麽?
柳田依表示完全不能理解,并向着上官藜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上官藜給她回了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仿佛早已提前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她不甘心地輕輕咳嗽了一聲,随即繼續說道:“阿藜的身體我自然不敢怠慢,不過你可知道,阿藜肌膚細膩,光滑如玉,白皙通透,手感極佳,她身材勻稱,體型修長,她那樣一雙含媚風情的眼直勾勾地将我望着,險些将我的心都勾走了,看得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說到這裏,柳田依略微停頓了片刻,有點擔心自己說得太過分了,王瑾玲若是真醋得天翻地覆,她不太好收場。
然而此刻的王瑾玲仍舊是一副完全不為所動的模樣,甚至又在亂打岔:“柳藥師,醫者仁心,但該出手時就出手,您千萬不要因小失大,因為下不了狠手而延誤了病情啊!”
柳田依閉了閉眼,覺得今日的陽光似乎格外刺目,她居然覺得有點眩暈。
停頓稍許後,柳田依咬牙切齒繼續說下去:“我方才見了阿藜如此豔光四射攝人心魄的模樣,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懷春之時,一顆心在胸口撲通撲通直跳,即便到此刻依然無法忘卻當時的旖旎遐思,我若是日後也能擁有這樣的妻子,那便是世間最幸福的事情了。”
柳田依這一長串話說得她自己都快要吐出來了,哪曾想如此露骨的話語卻依然無法得償所願。
王瑾玲一臉肅然道:“她固然很美,但美是次要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我明白柳藥師的意思,若是治療過程中必須舍棄這些徒有其表的事物,我會盡力說服她配合治療的。”
柳田依終于繃不住了,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上官藜,一臉“你夫人不是正常人”的尴尬表情。
然而此刻,上官藜臉上的表情比柳田依更難看千萬倍。
“徒有其表”這幾個字,令上官藜心中着實後悔。
她後悔聽信了柳田依說的混賬話,柳田依她自己都獨身至今,她能有什麽實戰經驗?
純屬一派胡言!
上官藜心中抑制不住地煩躁起來,猶如千萬只小蟲窸窣爬過,每一只都在她的心上啃吃一口,然後又回頭嘲笑她自取其辱。
她正想讓柳田依別再說這些廢話了,誰知旁邊一直癱坐着的蘇岑柔突然搖搖晃晃地起身,一個箭步沖到了王瑾玲面前。
王瑾玲驚得後退半步,稍稍擡了擡眉毛,發出了一個疑問的音節:“嗯?”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蘇岑柔反應慢半拍似的,此時抓住王瑾玲的雙手,拼命上下搖晃着,語氣誇張,“姑娘實乃當世第一大善人,此等義舉義薄雲天,自當名垂千古。姑娘蕙質蘭心,秀外慧中,令蘇某心向往之。”
王瑾玲被蘇岑柔說得一愣一愣的,哪知蘇岑柔立即又轉向上官藜,直指着上官藜的鼻尖,義憤填膺,字字铿锵。
“而你,上官藜,你身為烈火盟盟主,空有一身武功修為,卻不明事理,不辨黑白,颠倒是非,妄圖抹殺這位姑娘的善行,且心胸狹窄,小肚雞腸,想要以此為難蘇某,”
說到這裏,蘇岑柔一個傲氣的甩頭,來了一個大喘氣,然後音量陡然拔高了一個八度。
“她與你乃是雲泥之別,扪心自問,你可配娶這位姑娘為妻?”
将這一番振聾發聩的話說完之後,蘇岑柔潇灑地往地上一倒,直接睡過去了,完全不擔心在睡着時被上官藜暗殺。
而王瑾玲居然在心中暗暗地想,蘇岑柔此話說得甚是有道理,她只不過是出于善心順便幫助了一個差點毀容的女子而已,上官藜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耿耿于懷呢。
手腕忽然傳來一絲細微的痛感。
不對。
王瑾玲醒過神來。
上官藜護她入骨,為她動怒也是人之常情,何況上官藜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
好像也不太對。
一股莫名的煩躁感從胸臆間緩緩升起,王瑾玲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忽然迷茫了一瞬,随後重新又陷入了新一輪的糾結中。
柳田依緊張兮兮地看着上官藜:“她喝醉了,阿藜,你不要同她計較,我們都知道你是個胸懷寬廣的人,并且蘇岑柔她是阿霜的手下,所以我覺得……”
上官藜突然之間蹦了起來,狂吼:“什麽叫我不配?什麽叫心向往之?”
吼完又轉向柳田依,繼續吼:“她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她說我不配,難道她配麽?還有你,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什麽東西,你連一丁點真情實感都拿不出來,以後不要亂幫我出主意!”
柳田依被上官藜說得不吭聲了。
上官藜又看向一直畏畏縮縮不敢說話的王瑾玲,一字一頓道:“還有你。”
王瑾玲膝蓋一軟,立即麻溜地滑跪下去了:“對不起,盟主,我什麽都沒聽到,我……”
上官藜突然換上了另一副截然不同的聲氣,柔和中夾雜着些微傷感:“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王瑾玲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不會離開盟主的。”
上官藜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中滿是狠厲之意:“你發誓。”
王瑾玲立刻肅然道:“我發誓,我此生絕不會離開盟主,若有違……”
“算了,”話未說完,上官藜卻又打斷了她,低聲喃喃自語:“就當我是一晌貪歡吧。”
無人在意的角落裏,惬意躺倒在地的蘇岑柔安安靜靜地閉着眼,指下微微一動,嘴角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
一點似有若無的白光一閃而過,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