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夜幕降臨時, 萬靈峰明月高懸,群星閃爍,将黑沉沉的夜空裝點得熠熠生輝。

傍晚時分下過一場薄霧,空氣中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有點悶熱潮濕, 悶得人心裏發慌。

王瑾玲聽說上官藜醒來以後, 便是這樣慌着一顆心趕到了這裏, 一眼望見在美如畫卷般的夜空映襯之下, 前方空地有一個飄逸靈動的紅色身影,正在寂寥夜色中舞劍。

上官藜所學劍招頗雜,出劍極其随意, 那些出自不同劍譜的劍招經過她融會貫通後, 在由她打亂順序使出來, 每招之間居然比原先更加順暢如意,再加上她有時會随意删改部分劍招走勢,每一個抑揚頓挫都轉折得恰到好處,兼具美觀和效用,更顯得她身姿飄逸, 氣度不凡。

王瑾玲此時的心情有一點點低落,所以她只是沉靜地坐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一邊瞄着上官藜在月光下舞劍, 一邊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瞄着瞄着, 王瑾玲不由自主竟被上官藜卓越的風姿吸引了過去, 漸漸地有些忘記了那些沉重的心事,轉而一心一意欣賞起了上官藜的這套劍法連招。

因為上官藜舞劍的姿态真乃仙人之姿, 既率性而為,又暗合章法, 平靜時如靜谧深海,寬大廣博包容一切驚濤駭浪,迅猛時又如高山瀑布,熱烈湍急沖破全部束縛桎梏。

不急不緩,不驕不躁,劍風籠罩之下,不留一寸破綻,當真稱得上一把劍使得水潑不進,密不透風。

白天上官藜那一身耀目的紅衣會讓人聯想到早晨初生的太陽,火焰般燃燒着,帶着熾熱的鋒芒,而夜晚光亮褪去之時,上官藜的一身紅衣妖冶魅惑,鬼魅般輕盈靈動,染着暗夜的點點微光,與夜色融為一體。

王瑾玲對劍法的理解很有限,不過就連她這樣的三腳貓也能體悟到,上官藜對劍法的理解淩駕于所有人之上,她的身形早已與劍融為一體了。

想到這裏,王瑾玲不禁又回想起那日她刺中蘇岑柔的那一劍。

彼時上官藜昏迷過去,手臂沒力氣,她握着上官藜的手,完全是憑借本能刺出的那一劍。

那一劍便是自在如意的一劍,全憑心意,不受劍法的約束,想怎麽刺便怎麽刺了。

王瑾玲咬着下唇悶悶地想,若是她刺出的每一劍都能達到那樣的水準,就好了。

長夜漫漫,空寂的山巅與清冷的明月無一不使人黯然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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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玲不免沉浸在自己的傷懷中,一時難以自拔,因此她沒有看見,前方飄然舞劍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停下,眼眸流轉間已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你來了?”

隔着一層微濕的薄霧,上官藜好似此時才發覺她的存在,聲音仿佛從天邊遙遙傳來,微微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聲調卻不過分上揚,反而顯得心情平靜。

王瑾玲這才下意識擡起頭,重新望向上官藜方才舞劍的方位。

美豔不可方物的紅衣女子勾起唇角朝她一笑,慢慢向她走來,步步生蓮,每一步都如同踏足在雲端。夜色昏昧,襯得她越發明豔美麗,她自雲端款款而來,宛若仙人墜入凡塵,卷攜着天上的清風明月與暗夜星河,降落在王瑾玲面前。

王瑾玲都看愣了,緊張到忘記了眨眼。

片刻後,上官藜已來到她面前,緊挨着她身邊坐下,見她獨自出神,便用胳膊肘推了推她:“來了怎麽不過去?我一直在等你。”

日常做慣了的動作在此刻的特殊氛圍之下愈發暧昧,王瑾玲往另一側躲閃了一下,當上官藜熟悉的聲音響在她耳邊時,方才那些如夢如幻的畫面倏地破滅,仿佛從未存在過。

上官藜又跌落回了凡塵,鮮活地出現在她面前,恢複成為她熟悉的那個人。

王瑾玲突然想到,以上官藜的烈火盟盟主身份,在世人心目中原本就該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方才恣意舞劍的上官藜,才是她本該有的樣子。

可是上官藜最終卻一步步走到了她身邊,和她一樣成為了平凡的人。

又或者說,上官藜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成為平凡人,是她需要花費比常人多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走到上官藜身邊,成為上官藜的盟主夫人。

“怎麽了?”上官藜見王瑾玲一直沉默不語,并且還表情嚴肅地盯着她看,一時有些緊張起來,“你不會又生我氣了吧?”

“盟主,你再教教我武功吧?”

王瑾玲目光中飽含着渴求,上官藜眼眸一轉,訝異地看着她堅定的神情,問道:“為何忽然又想學武了?”

王瑾玲抿着唇不作聲。

從前她學武是為了保護自己,可惜她天賦不夠,日夜努力也只練成了如今低微的修為,可是那時她倒沒覺得有什麽,因為這樣的武功對她來說已經夠用了。

日過境遷,如今她不僅想要保護自己,更想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她很羨慕上官藜能有那樣精深的武功修為,可以做到許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王瑾玲還未開口,上官藜俨然已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朱唇微啓,緩緩吐出幾個字:“你不需要。”

王瑾玲疑惑地望着上官藜,上官藜輕輕擡起手臂,将她攬到自己懷中,臉埋在她肩側,輕嗅了一下她頭發上的清香,然後說道:“我的夫人,不需要擁有強大的修為,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清冷的月光穿過耳畔的微風灑在王瑾玲如瀑般流瀉的頭發上,上官藜看不見她的表情,卻也能想象出,月光會将她精致如玉的容顏勾勒成何等眉目如畫的模樣。

在上官藜的印象裏,王瑾玲原本是個歡脫鬧騰的性子,可是自從被她诓騙成了盟主夫人,王瑾玲就日複一日地消沉下去,變作現在這樣郁郁寡歡的模樣。

恰在此時,王瑾玲微微向後偏過頭,頸後的皮膚蹭着上官藜的額頭,輕聲問道:“那你需要我做什麽?”

“我需要你快樂。”

聽見此語,王瑾玲“噗嗤”一聲笑出來了,繼而幹脆哈哈大笑起來:“盟主,你這又是從哪本話本子裏看來的?”

上官藜心中暗想,很好,王瑾玲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害怕她了。

“那你需要我愛你麽?”

上官藜一愣。

有時一句話的轉折就是這麽猝不及防,前一刻還在笑着與她開玩笑的人,下一刻便又笑着抛出了如此深邃的問題。

上官藜眉頭輕蹙,滿臉不悅地想,北嘆霜果然不靠譜,每次見面都要給她挖坑添亂。

定是她将歸真蠱的秘密告訴王瑾玲的。

上官藜嘴唇顫抖了兩下,猶豫半晌,卻實在說不出“不需要”這幾個字。

細細密密的苦澀從舌尖蔓延開,一路苦到了心裏。

或許是許久沒有聽見她答話,王瑾玲轉過臉來,看見她濕潤的眼眶和微紅的眼尾,立即大驚失色道:“哎呀盟主你怎麽哭了?”

盈盈如水的月光之下,上官藜眼中閃爍着晶瑩的淚光,羽睫輕顫,往日不可一世的氣場早已不見蹤跡,此刻的她仿佛一片易碎的琉璃,讓人心生憐惜,不舍得去觸碰。

王瑾玲見此情景,心中又是“哎呀”一聲,頓時後悔至極。

如果她也愛上官藜就好了。

王瑾玲此時腦中唯一的念頭就只剩下了這一個。

如果她也能夠像上官藜愛着她一樣愛上官藜,就好了。

今日北嘆霜臨行前特意去找過她一趟,告訴她歸真蠱的效用,那時她方才恍然大悟。

難怪上官藜沒醒的這幾日,柳田依一直都在鬼鬼祟祟地躲着她,躲着上官藜,甚至都沒有關心過北嘆霜為上官藜療傷的情況,和她偶然碰面也是一臉尴尬的神情。

同時她又為自己對歸真蠱的反應感到難過。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王瑾玲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對上官藜的偏愛,世人大多屈從于上官藜強大的武力,愛上上官藜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世人都愛上官藜。

可是為什麽她不行呢?僅僅是因為她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嗎?

王瑾玲手足無措地看着上官藜,擡手想去為她拭淚。

然而下一刻,王瑾玲伸出的手卻改換了運行軌跡,她忽然将上官藜擁入了懷中,手臂勾着上官藜的脖子,嘴巴湊近上官藜耳邊,悄聲道:“我不會離開你的。總有一天我會愛上你。”

連王瑾玲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何會說出這種話,但是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期盼自己能真正愛上上官藜。

“小傻子,”上官藜頓了頓,輕柔地揉着她的發頂,聲音裏含着笑意,似乎是被她逗笑了,“哪有這種說法。”

說完,不待王瑾玲答話,上官藜已故意将話鋒一轉,生怕王瑾玲還要繼續讨論愛不愛的話題。

“看你興致不高,恐怕是在萬靈峰裏悶壞了。明日帶你下山玩幾天,如何?”

王瑾玲猶自沉浸在之前的氛圍中,聞言先是“啊”了一聲,随後擔憂道:“可是盟主你傷勢未愈,我又法力低微,倘若下山去,萬一遇到危險了怎麽辦啊?”

“放心吧,北嘆霜已經為我調理過內息了,以她的修為,親自替我療傷,我豈能有不好之理?”

王瑾玲持續猶豫中:“萬靈峰畢竟有柳藥師坐鎮,你重傷初愈,留在這裏應當更穩妥一些吧?”

上官藜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語氣不耐道:“柳田依?你認為她近期還會願意見到我麽?”

王瑾玲聽出上官藜不耐煩的口氣,不欲與她争論,正要順勢答應下來,正巧此時上官藜又揚起眉毛,嗔怪地問了她一聲:“北蕭宗這邊的城池比烈火盟那邊好玩得多,你到底想不想去?”

上官藜這句話問得有點寵溺,又有點撒嬌,王瑾玲被上官藜燦若星辰的眼眸盯得不好意思,蚊子哼一般應了一聲:“想去。”

一邊在嘴裏應着,一邊在心裏想,上官藜骨子裏的那種霸道真是怎麽改都改不掉,總是不自覺地想強迫別人順從她的意思。

“好,”上官藜笑得妩媚,一雙迷人的眼睛裏散發着魅惑的光芒,“那你現在還想不想再看我舞劍?”

王瑾玲下意識回想起上官藜在夜色下舞劍的翩翩身姿,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不過她知道拒絕不了上官藜的提議,于是又點了點頭:“想看。”

上官藜不言不語,眨眼間身形已經竄回到了原先練劍的那片空地。

沐浴在澄淨的月光下,王瑾玲托着腮看上官藜舞劍,不由在心中想,看美人舞劍實在是一種別有滋味的享受,尤其是上官藜這種頂級美人配上她天下第一的絕世劍術,此等良辰美景恐怕就連古代帝王都無福消受。

看着看着,王瑾玲“嘶”一聲吸回了險些掉落的口水,假裝若無其事地摸摸鼻子,以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态。

太可怕了,她剛剛怎麽像個昏君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官藜飄逸的身姿看得入了迷,差點淌口水了。

此刻,一個更可怕的想法閃現在她腦海中,驚得她渾身一哆嗦。

她該不會,是饞上官藜的美貌和身材吧?

不會吧不會吧,心裏不愛人家眼睛卻又愛看人家?

那她不真成昏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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