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奢華的城主府夫人卧室內, 厚重的簾幕層層疊疊遮蓋住裏間,空氣中漂浮着濃重的熏香氣味,幾名侍女站在外面等候差遣,裏間只有一名夫人的貼身侍女在盡心服侍着。

進入城主府以後, 上官藜便用傳音暗中指點王瑾玲:“我們進去面見城主夫人, 你讓許城主在外面等候。”

王瑾玲聽從上官藜的安排, 以影響看診效果為由, 勸說許城主留在外面不要進入, 許城主病急亂投醫,無奈也只得答應下來。

做完這些,王瑾玲心中不禁也泛起了嘀咕, 看上官藜的樣子, 明顯是想故意支開許城主, 只是不知為何要如此,看那許城主對夫人的病很是上心,上官藜總不至于是懷疑許城主将夫人害成這般模樣的吧?

不過此刻不是發問的時候,王瑾玲還得在許城主面前昂首挺胸端出神醫的做派,一言一行都不能叫別人看出心虛。

來到夫人卧房, 輕輕掀開簾幕,王瑾玲小心翼翼走到床邊,初次細看時只見那位夫人卧于床上正閉目小憩, 她膚色蠟黃, 眼窩深陷, 露出被子的半截手臂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精神很是頹靡。

床邊侍應的侍女起身向她行了一禮, 細細禀報道:“我自入府以來便跟在夫人身邊,夫人是在十日前忽然感染了風寒, 咳嗽頭暈,因此一連在卧房內修養了好幾日。夫人心善,怕把病氣過給別人,就連城主偶爾來看望夫人,也只在外面隔着簾幕遠遠和夫人說上幾句話。誰曾想幾日過去,夫人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倒越來越嚴重了。今日我們特意去城中號稱千年妙手回春的崔大夫那裏看病,她也瞧不出夫人是何種病症。”

說到這裏,侍女略微抹了抹眼眶裏溢出的淚花,拉着王瑾玲的手臂,跪下泣道:“夫人一生向善,許城中人人贊頌,求您一定要治好夫人的病症!”

王瑾玲手忙腳亂把侍女從地上扶起來,正要好言勸慰幾句,上官藜的傳音适時到了:“你凝神細看她的額頭中央。”

王瑾玲一聽,便顧不上再說其餘話,先順着上官藜傳音的意思,凝足目力用力瞧着侍女額頭。

一看之下,王瑾玲驚愕地瞪大眼睛,只覺得毛骨悚然,扶着侍女的那只手都不由抖了兩抖。

一縷似有若無的黑氣正從侍女的眉毛之間源源不斷湧出,絲絲縷縷地向窗外流動出去,最終飄散在風中。

而侍女泫然欲泣的模樣原本惹人憐惜,此刻與這恐怖的黑氣結合起來,卻令人只覺得驚悚駭人。

王瑾玲膽子不大,見此情形心神俱顫,随口支吾了幾句,松開侍女的手,再一轉頭去看躺在床上的城主夫人,更是大驚失色。

一刻之前還僅僅是面黃肌瘦的城主夫人,此刻居然整張臉上都湧動着烏黑渾濁的氣流,那氣流纏繞在她五官之間,催生出細密的爪牙死死抓住她的臉,使她病态的臉更加扭曲可怖。

Advertisement

王瑾玲吓得倒退兩步,緊張得心跳驟然加速,就在此時,一聲幽幽的嘆息順着傳音術傳入她的耳膜。

“原以為她真是無辜受害,卻原來還是另有隐情啊。”

王瑾玲悄悄轉頭,偷瞄了一眼立于她身後一派雲淡風輕的上官藜,上官藜眼中蘊藏着一抹淡淡的諷刺之意,接下來的這句話裏似是意有所指:“她并非善類,是否值得施救,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王瑾玲心中原本也開始遲疑了,聽上官藜說這個城主夫人是個惡人,立即便打起了退堂鼓。

她當初在烈火盟學習時,多少也學會了一些常識,如此濃重的黑氣,幾乎完全堵塞住口鼻,這絕不僅僅是一般的妖邪之物可以做到的。

甚至有可能是……

王瑾玲又去看上官藜,上官藜向她飛來一個眼風,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先說出她的推斷。

王瑾玲定了定心神,搜腸刮肚思索着城主夫人最有可能感染的病症,她現在算是徹底看明白了,上官藜是在變相考驗她的能力。

片刻後,王瑾玲深深吸了口氣,答案呼之欲出。

“夫人所中的極為可能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蠱,我猜夫人近日一定接觸過下蠱毒之人……”

話音未落,一旁的侍女立即搖頭,斬釘截鐵道:“不可能,自從夫人病倒之後,一連數日未曾外出,每日都卧床休息,只在今日出門過一次,我也是一路跟随。除此以外,府中上下都被城主所設的結界保護着,外人并無可乘之機。夫人絕不可能見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王瑾玲心中暗暗奇怪,侍女這一大段話不像是臨時所想,倒有點像是早已在心中打好腹稿,只等她詢問,便一并和盤托出。

況且,她也沒說夫人和什麽樣的人見過面啊,她只是說夫人曾經接觸過下蠱之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這個侍女為何反應如此激烈?

難道下蠱之人的身份特殊,侍女有事想要隐瞞?

該不會真是許城主親自動的手吧?

王瑾玲尴尬地撓撓頭發,又摳摳下巴,這是在向上官藜傳遞信號,她的思路遇到障礙了,急需上官藜的幫助。

上官藜的傳音再次凝成細細一線,響在她耳邊:“你看她唇舌處,黑氣尤其濃重,下蠱之人似乎是從這裏種下蠱毒的,啧啧啧,這個位置,這位城主夫人怕是偷偷見過與她關系不一般的人吧?”

霎時間仿佛雲開霧散,迷霧散去後,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王瑾玲眼前一亮,覺得上官藜不愧是上官藜,說話一針見血,她之前也注意到城主夫人口鼻處黑氣較重,思來想去卻只聯想到許城主身上,現在看來,這個與夫人關系過密的人,恐怕另有其人,甚至很可能這個人就是下蠱者本人。

而可憐的許城主在夫人病倒之後費機心思請名醫會診,卻診斷不出真實病情,一來這些名醫大多不具備高深的修為,看不見這些黑氣,二來夫人和她的貼身侍女向別人刻意隐瞞了重要信息,阻礙真相浮出水面。

許城主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她家夫人卻與別人另有私情。

想到這裏,王瑾玲腦中忽然閃現過一件此前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按理說以她的微末修為,應該看不見這些黑氣啊?

之前在癸字學宮讀書時,授課長老提起過,只有升入烈火真經第四級,方能以肉眼看清妖邪之物。

難道她功力又有長進了?

她還未來得及欣喜,上官藜已經在旁邊迫不及待催促道:“我們既然來了,就必須将夫人醫治好。”

王瑾玲不禁在心中連連點頭,想不到上官藜也有如此樂于助人的時候。她正待歡欣鼓舞地對上官藜的說法表示認同,上官藜卻在此時又說出了一句令她險些噴出一口老血的話來。

上官藜眼珠子骨碌一轉,連傳音中都難掩興奮與激動:“好歹将酬金領了,順便再狠狠敲詐許城主一筆!”

王瑾玲無語望天,甚至有點懷疑上官藜是不是被別人奪舍了。

簡直不可理喻!她們明日便要回萬靈峰去,上官藜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進展得十分迅速,容不得王瑾玲細想,她剛眨了兩下眼睛,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上官藜袖口一翻,一道紅光精準地擊中城主夫人的面門,夫人一聲慘叫,眼睛翻白暈過去的同時,王瑾玲眼尖地看見一只綠豆大小的小蟲飛進了上官藜的衣袖裏,最終被上官藜指尖閃出的微光劈成粉末。

看完全程後,王瑾玲眼睛瞪得像銅鈴,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這麽簡單嗎?

躺在床上的城主夫人悠悠醒轉,面上黑氣已然盡數消失不見。

到得此時,上官藜像是一個冷漠無情的賺錢機器,在許城主沖進屋內抱住夫人喜極而泣的同時,冷冰冰地索要了一大筆錢財,并提出要求許城主在城中燃放一場煙花,慶祝夫人痊愈。

王瑾玲從頭至尾都聽得一愣一愣的,上官藜噼裏啪啦一大段話把許城主也砸暈了,不過她見夫人痊愈心中自是高興的,居然破例答應了上官藜的無理要求。

此時天色已晚,上官藜急匆匆将王瑾玲帶到一處視野最佳的屋頂上,占據了觀賞煙花的最佳位置。

王瑾玲:“?”

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上官藜了。

過往的經驗告訴她,當上官藜做出一些難以理解的舉動時,上官藜并不會主動解釋自己的行為動機,除非她主動問。

然而當她提出疑問時,上官藜卻答得草率:“因為我還沒有和你看過一場煙花。”

如此草率的回答,卻令王瑾玲鼻子一酸,莫名傷感了一瞬。

此刻她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上官藜一定很珍惜留在許城的最後一天,或許上官藜一直期待的只是這樣一場浪漫的煙花,而她卻為了自己那份看似寬廣實則自私的善意,拉着上官藜非要去給城主夫人看病。

甚至還導致上官藜被那不知從哪裏來的阿貓阿狗踹倒在地。

是她不好,沒有照顧到上官藜的情緒。

王瑾玲的心立刻軟了幾分,主動往上官藜身邊湊了湊,想了想,又往上官藜肩膀上靠了靠,小心翼翼觑着上官藜的臉色。

煙花尚未開始燃放,上官藜卻只将側臉對着她,眼睛望着遠方深沉的暗夜,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王瑾玲很不好意思地推推上官藜:“你生氣了?”

“不,我很高興。”上官藜終于轉過臉來,直直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揚,随後甚至放聲大笑起來,狀似癫狂地放肆笑着。

王瑾玲被吓了一跳,卻聽上官藜停止了大笑,伏于她耳邊,低聲說道:“今日之事便是在提醒你,一切事物都非表面看見的那樣簡單,你必須記住,日後不可輕信他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