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肆意綻放, 猶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朵，映亮了半片掩映在夜色中的天空。
許城雖然強盛繁華，但煙花此等稀缺物品依舊格外珍貴。許城主此番大約是因為愛妻心切，把壓箱底的珍藏都拿出來了, 五彩缤紛的煙花盛景在許城上空足足持續了數十分鐘, 連王瑾玲作為一個旁觀者都看得肉疼。
太奢侈了。
許城主能為夫人做到如此地步, 夫人卻依然不知廉恥地背叛了她, 不免令人唏噓。
“我們真的不告訴許城主真相嗎？”王瑾玲目光停留在煙花上, 卻用胳膊肘搗了搗上官藜，不忍道，“這樣會不會太殘忍啊？”
“說出真相, 難道就不殘忍麽？”上官藜的聲音聽起來無悲無喜, 毫無波瀾, “何況許城主未必會信任我們。”
王瑾玲默然半晌，她承認上官藜說得有道理，可她就是覺得，許城主和夫人之間的感情是不對等的，許城主付出的太多, 卻沒有收獲夫人的真心。
“情愛之中孰是孰非本就很難界定，不過，你真以為許城主是好拿捏的麽？你可知道北嘆霜手下總共有多少位能人異士, 許城主又是如何登上她今日地位的？”
王瑾玲被上官藜一席話說得更加慚愧, 這些彎彎繞繞她以前只在小說裏看過, 真要她直接面對，她這種直腸子性格實在應付不來。
她不禁又瞥了一眼身旁肅然端坐着看煙花的人, 那人只是靜靜地擡頭望向遙遠的天邊，眸中仿佛空無一物, 緊抿着唇，周身散發着一股寂寥冷淡的氣息。
她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今日上官藜奇怪得不是一丁半點，此時此刻她們并肩蹲坐着，二人靠得如此近，上官藜居然都沒有伸手攬過她的腰。
王瑾玲是個憋不住話的性子，但經歷過今日之事後，她張了張唇，卻并未立刻問出心中所想的疑問。
明眼人都看得出，上官藜有心事。
上官藜說，許城主走到她今日之地位并非偶然，那麽上官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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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藜在烈火盟盟主的位置已經待了無數年，時光流轉，在這條望不到盡頭的歲月長河中，她也磨練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性子，世人都看不穿她的心思，遑論王瑾玲只在她身邊待了不到一年時間。
煙花逐漸散盡，光芒褪去，夜空又重歸于一片黑暗中，暗夜湧動着舒緩平靜的氣流，一陣微風吹來，揚起耳邊的碎發。
上官藜恰在此時轉過臉來，今夜月光黯淡，視線看不分明，王瑾玲只能模糊看見上官藜眉宇間籠罩着一層朦胧的憂愁，眼眸中卻蘊含着濃厚到化不開的溫柔缱绻。
既冷漠疏離，卻又觸手可及。
此刻，煙花消散，街道上被吸引而來的行人如潮水般退去，風過了無痕跡。
一片略顯寂寞的安靜氣氛下，上官藜忽然将一只手握成拳放到王瑾玲面前，神秘兮兮地說：“你猜猜我手裏有什麽？”
王瑾玲的目光輕輕掠過上官藜伸出的那只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如青蔥般挺秀，此刻乖巧地停在她眼前，令她忽然想起，她和上官藜自從确定身份之後，便經常牽手，這只手被她握在手裏時細嫩光滑，一點也不像練武之人的手。
可她牽了這只手這麽多天，竟從未像此刻這般仔細地觀察過它。
進而她又有些懊惱地想，其實她和上官藜在一起待了這麽久，有很多細枝末節都被她粗心地忽略了，她自認為對上官藜很上心，卻原來連她的手都沒有仔細看過。
難怪歸真蠱會判定她不愛上官藜，不愛就是不愛，這是無法通過後天努力彌補的。
王瑾玲默了默，用搖頭作為對上官藜的回應，卻無意識地将沮喪寫滿她微微下垂的嘴角：“我不知道。”
上官藜揚眉一笑，故弄玄虛般翻過手掌，帶起一陣風，随即像魔術師一樣猛然展開手掌。
于是眼前驟然閃過一片絢爛多彩的亮光，在王瑾玲面前這一小片空間裏，再次下起了煙花雨，發出噼裏啪啦的細微響聲，縮小版煙花的美麗奪目程度也不遑多讓，更因為體積小而顯得精致可愛。
王瑾玲的嘴巴張成了“O”字型：“哇，你從哪裏弄來的？”
上官藜俏皮地眨了眨一只眼睛：“方才用法術從天上偷的。那場煙花是許城主為她夫人特意準備的，這才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喜歡麽？”
王瑾玲面色微變，急忙抓住上官藜變魔術的那只手，去看她手掌：“你把煙花攥在手心裏，燙不燙啊？”
在這種時候說出這句話，着實有點煞風景，可王瑾玲看見煙花被上官藜從手心翻出來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只有這句話。
正是因為她此前見過上官藜重傷虛弱的模樣，才會有這樣的擔憂，上官藜固然法力高深，但她并不是無所不能的，她也會受傷。
“我怎會如此輕易被燙傷？”上官藜有些好笑地看着王瑾玲，看見她面上掩飾不住的焦急神色不似作假，心間微微一痛，一時又有些感傷起來。
她成名日久，名號對世人威懾力過高，所有人都覺得她的強大是理所應當的，只有王瑾玲會真心實意地擔憂她受傷。
“回去嗎？”王瑾玲這句話裏顯然指的是回萬靈峰去。
天色已晚，許城主的事情告一段落，煙花也已經燃盡，她們似乎沒有別的事需要在許城完成了，此刻回去是正好，明日天亮以後，柳田依便能及時為上官藜調理內息。
“不，你再陪我做最後一件事。”
王瑾玲見上官藜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語氣，應當是對此早有打算，索性便依着她了，反正最遲明日也會回去的，不急于這一時。
然而當王瑾玲被上官藜最終帶至目的地時，依舊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差點當場和上官藜翻臉。
這裏是許城最大的酒樓，時值深夜依舊生意忙碌，往來之人絡繹不絕，各類名酒依次按照價位排列在櫃臺內，令人應接不暇。
上官藜從懷中摸出今日剛得的北玻幣，往桌面上大喇喇一拍，吩咐店家上幾壺最好的陳釀。
“你說的最後一件事，居然是喝酒？”店家剛轉身離開，王瑾玲便忍無可忍，怒氣沖沖質問道，“你清不清楚你自己現在是什麽身體狀況，你這樣能喝酒嗎？”
上官藜卻不氣惱，脾氣異常溫和道：“你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說。”
“你說什麽都沒用，”王瑾玲眉頭緊鎖，連連擺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別以為我聞不到你身上的血腥氣，剛才是不是又背着我吐血了？現在不注意保重身體，以後等你老了……呃……活到歲數更大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麽叫做有錢難買後悔藥了！”
“我不喝酒，”上官藜眼眸微彎，妖媚地眨巴幾下眼睛，給王瑾玲遞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夫人不讓我喝，我哪敢喝酒呢？”
王瑾玲将信将疑：“那你帶我來幹什麽？”
“請你喝酒，”上官藜随手點了點桌上的酒杯，一本正經道，“我早年間路過許城時，便聽聞過許城的美酒是天下少有的精品，入口餘韻無窮，我此番來到許城，卻無福消受，便想帶你過來嘗嘗。”
王瑾玲驚愕地盯着面前這些好酒，猶豫道：“可是我根本不懂酒，酒量也不好，恐怕嘗不出什麽滋味。”
上官藜親自為她斟上一杯酒，湊到她鼻子下面，循循善誘：“你聞聞這酒香，濃郁撲鼻，定然是清冽可口，你快嘗嘗！”
王瑾玲接過酒杯聞了聞，确實挺香的，她又看看上官藜，上官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裏的酒，滿臉期待。
于是她不再遲疑，捧起酒杯一飲而盡。
…………
一壺酒很快就見了底，王瑾玲酒量不行，臉上已然有了醺然的醉意，眼尾悄然爬上一抹紅色。
朦胧中，似乎聽見有人附在她耳邊，輕聲問她：“你不愛我麽？”
饒是王瑾玲已經快要喝暈了，她也聽出了這句話問得不對勁，哪有人會這麽問別人的，難道正常人不應該是問“你愛我麽”？
她呵呵傻笑了兩聲，頭暈眼花地蹭到上官藜身邊，指着上官藜的鼻子，一臉了然道：“你把我灌醉，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嗎？”
晃眼的燈光下，上官藜妖魅的面孔像是隔着一層水霧，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隐約可見她眉毛揚了揚，嘴巴也動了動，但王瑾玲也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在酒意的熏染之下，王瑾玲昏昏沉沉的并沒有在意上官藜說了什麽，她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甚至無法自控地把真心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個幹淨。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真的，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會愛上你了。”
這是王瑾玲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歸真蠱不會說謊，直接指明了她不愛上官藜，可是她真的已經很努力去愛了，怎麽會不愛呢？王瑾玲覺得自己很委屈。
“最想去的地方？當然是中立城池啊！想當初我都計劃得好好的，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哎，沒去成，我心裏苦啊！”
這是王瑾玲曾經耿耿于懷的事，雖然後來她也坦然接受了現狀，但曾經的遺憾就像一根倒刺紮在她心裏，平時輕易想不起來，一旦想起來便有一肚子苦水要倒。王瑾玲覺得自己很倒黴。
“程咬金是誰？程咬金你都不知道？你該多補補課了！”
“你的眼睛怎麽這麽好看啊？這麽好看的眼睛為什麽不長在我臉上呢？”
…………
王瑾玲酒喝多了以後就容易話痨，她一個人東拉西扯了半天，說得口幹舌燥的，又撈過桌上的酒壺咕嘟咕嘟對嘴灌了半壺酒，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上官藜似乎從頭至尾都沒怎麽說話，只是像一尊靜态雕塑一樣，端坐着傾聽她說話。
于是王瑾玲立即不幹了，酒壯慫人膽，她膽大包天地又一次爬上了上官藜的膝蓋，并且管不住自己的手，一會兒摸摸鼻子，一會兒捏捏嘴巴。
上官藜也不反抗，就任由她坐在自己腿上，放肆地擺弄着一切她覺得好玩的東西，一動不動，只是在王瑾玲腳下一滑險些摔下去的時候将她及時托住，小聲說了一句“小心”。
“上官藜，你怎麽都不說話呀？”王瑾玲促狹地捏住了上官藜的鼻子，臉頰泛着紅暈，嘴裏嘟嘟囔囔的，“你說話呀。”
上官藜細細瞧着眼前眉眼精致的女子，手臂穩穩托住她軟綿綿歪倒的身體，眼角明明帶着明朗的笑意，看着看着，眼眶卻有點濕潤了，喉嚨動了動，最終艱難地哽咽出一句：“因為我想聽你再多說幾句話。”
有時候上官藜也會很慶幸王瑾玲并沒有愛上她，如果王瑾玲也愛着她，她應當無論如何都舍不得離開她吧？
王瑾玲大約是醉得失去了自控能力，一直不肯消停，上官藜捉住王瑾玲不安分的手，含着淚輕輕問道：“你會永遠記得我麽？”
王瑾玲“唔”了一聲，摟緊上官藜的脖子，沒有回應她的問話，卻哼哼唧唧說着：“我們明日便回萬靈峰嗎？”
過了一會兒，沒聽見上官藜回應的聲音，王瑾玲往上官藜懷裏又蹭了蹭，頭埋在上官藜脖頸處，語氣悶悶道：“你不要總是騙我，你答應過我，要回萬靈峰的。”
上官藜擡起手，用手掌順着王瑾玲的後背撫了撫，替她撫平翻湧的酒意。
王瑾玲又咕哝了幾句什麽，後來很快就趴在上官藜懷裏睡着了。
上官藜幽幽嘆息一聲，眸光黯淡下去，低聲喃喃：“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