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某日, 晴朗的午後,天空如同被水流沖刷過一般湛藍澄澈,空氣幹濕适宜,舒适涼爽的微風輕柔地吹拂着院落裏盛開的小野花。
溫和而又惬意, 王瑾玲在牛大娘家裏吃過午飯, 躺在院子裏的藤椅上, 閉着眼享受樹蔭下的陰涼。
在這樣舒服的環境中, 困意來襲, 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牛大娘在屋裏忙活了一陣子,出來以後看見王瑾玲坐在院子裏睡着了,便轉身又回屋裏取了一條薄被, 輕輕走近王瑾玲身邊, 想要為她蓋上被子。
然而走近後, 牛大娘卻見王瑾玲額頭上滿是冷汗,雙眉緊蹙,呼吸急促,眼珠子無意識地在眼皮下不停轉動着,似乎是做噩夢了。
見她在噩夢中苦苦掙紮不脫, 牛大娘擡手想要叫醒她。
手指即将觸碰到王瑾玲的手臂時,王瑾玲突然“啊”一聲大叫,倏地從躺椅上坐直了身子, 口中含含糊糊叫出了兩個字。
她驚魂未定, 胸口上下起伏喘着氣, 被牛大娘扶住雙肩時仍舊心有餘悸地皺着眉頭。
牛大娘關切道:“又做噩夢了?”
王瑾玲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
起初她剛開始做這個夢的時候,她将這個夢判定為噩夢, 因為每次做夢她都會感到很不舒服,醒來時胸悶氣短,一身冷汗。可是後來她竟然有點期待做這個夢,因為只有在夢裏她才能見到那個讓她做噩夢的人。
王瑾玲反複夢見的場景并不複雜,只有一段長長的路,她在前面拼命奔跑,上官藜在身後牢牢盯着她的背影。
每個夢境中,她都會不斷回頭,前三次回頭她都可以看見那抹熟悉的紅色身影,可是她第四次回頭時,就會發現上官藜已經離開了。
當她回頭只看見那片空蕩蕩的空地,卻不見上官藜的蹤影時,她會被一種巨大的空落感包裹着,一顆心沉沉地往下墜,繼而徹底從噩夢中驚醒。
失落而又彷徨,仿佛溺水之人丢失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身體只能不受控地沉沒下去。
Advertisement
同樣的場景在現實中也真實發生過,當時王瑾玲在第四次回頭之前,心中篤定地認為上官藜還會在原地,可惜那時候她回頭看見的便是空無一人的草地。
從此成了她的心魔。
如此周而複始,夢見這個場景的次數過多,她已經快要記不清自己究竟夢見過多少次。
牛大娘輕聲安慰了一會兒,又給王瑾玲倒了杯溫熱的開水,王瑾玲捧着杯子喝完之後,便告別了牛大娘,回到了她自己的住處。
其實她最近越來越不願意獨自待在自己家裏,所以才會厚着臉皮去打擾隔壁牛大娘。
她孤零零在自己家中時,總會幻視出上官藜的影子,做飯時會想起上官藜愛吃甜食,睡覺時會懷念上官藜溫暖的懷抱,就連走路時都會下意識伸出手去牽上官藜的手,仿佛上官藜還在她身邊,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上官藜那雙肌膚細膩不似練武之人的手。
後來症狀愈發嚴重,她時常聽見上官藜在她耳邊低聲輕笑,喚她“小王”,她還會無緣無故地回憶起上官藜的一颦一笑,那些生動的表情一一展現在她面前,她卻樂此不疲在腦中反複播放上官藜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有時候一想就是一整個下午,忽視了時間的流逝,甚至忽視了她自己。
于是王瑾玲幾乎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患有精神分裂症。
她看見身邊的一草一木,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象,假如上官藜在這裏,她會是什麽表情,會說出什麽話,會不會一邊說話一邊順手牽過她的手,趁她不注意偷偷捏她的掌心,再在松開手時極其自然地将她攬進懷裏,揉一揉她的發頂。
那些當初她從未留意過的細枝末節,現在全都奇跡般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她不用仔細在記憶中查詢,便能精準地說出,上官藜哪根手指的手指甲最長,最愛穿哪一套紅衣服,湊近她身邊時心跳是否會突然加速。
她就像發了瘋一樣,翻來覆去地在腦中一遍又一遍想着和上官藜有關的所有事情。
王瑾玲穿越之前也聽說過不少現代人心理方面的疾病,她憂心忡忡地想,她的心理狀況已經很不健康,需要心理醫生介入治療。
但中立城池裏顯然沒有心理醫生這種職業。
于是王瑾玲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牛大娘作為傾訴對象。
樹蔭下,牛大娘一臉認真地聽完她描述的症狀,随後面露難色道:“你這是心病。我早說過,你們年輕人不适合待在這裏,你看,果然還是憋出病來了吧?”
王瑾玲一聽牛大娘一語中的,連忙求知若渴道:“此病該如何治療呢?”
牛大娘換上一副嚴肅表情,一字一頓道:“你且交待清楚,你說的那個人可是上官盟主?”
王瑾玲神色一驚,下意識便想要否認,可牛大娘火眼金睛,一眼瞧出了她表情不對,于是又嘆了口氣:“唉,若是上官盟主,此事便不好辦了啊。”
事到如今,王瑾玲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咬了咬牙,索性跟牛大娘攤牌了:“是上官盟主,又如何呢?”
牛大娘怔怔地望着她的臉,糾結了一瞬,最終還是說道:“上官盟主仙人之姿,的确超凡脫俗,令無數少女為之傾倒,可她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你心中那些臆想,想想便罷了吧。”
王瑾玲忽然沉默了,一言不發地埋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牛大娘見王瑾玲不答話,還以為她不信自己說的話,于是繼續惆悵道:“想當年我年輕時也曾拜入烈火盟,也曾和同窗們一同偷偷戀慕上官盟主,陷得越深,就越難以自處,還差點釀成大禍。當初見你第一面時我便察覺到你身上修煉的是烈火真經,原本想向你打聽盟主的現狀,後來又想無論盟主如何都不是我等能夠随意肖想的。我那時候瞧不起你,也是因為你丢了烈火盟的臉,更是丢了盟主的臉,身體健康卻來到中立城池這個不中用的地方。你可都聽明白了?”
王瑾玲依舊垂着腦袋,托着下巴,苦思冥想狀。
牛大娘用拐棍敲敲地面,更加恨鐵不成鋼道:“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聽見沒有?既然來了,便安穩過日子,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誰料王瑾玲霍然擡起頭,兩眼放光道:“你的意思是說,我愛上了盟主?”
“你這孩子,我不是讓你以後不要再提此事了嗎?”牛大娘見她油鹽不進,氣得兩眼快要冒火,“盟主不是你我能夠随意談論的,無論你從前有多愛慕她,今後萬萬不可再有這等想法!”
王瑾玲忽然從藤椅上跳了起來,一蹦三丈高,欣喜若狂道:“我愛上了盟主?”
牛大娘看她的眼光裏不由多了幾分憐惜:“你若是一時難以接受,就回去歇歇吧,回去以後再想想我的話,想想我殘廢的手和腿,千萬不要再步我後塵了。”
王瑾玲興奮地應了一聲,沖回自己家中,難以抑制狂跳的心髒,原地轉了一會兒圈,随後漸漸冷靜下來。
先不說牛大娘的診斷結果是否可信,單從上官藜送她來中立城池時臉上那個吓死人的恐怖表情來看,她都不該高興得太早。
上官藜或許已經不愛她了。
所以上官藜才會将她送到這裏,拒絕她跟在身邊。
牛大娘說得也有道理,上官藜高高在上,從來都不會為某一個人停留,如今她與上官藜完全失聯,此刻再想挽回,只怕為時已晚。
上官藜終究不會在原地等她了。
是夜,王瑾玲輾轉難眠,腦中始終飄蕩着她是否真的愛上了上官藜這個疑問。
終于,她按捺不住悄然起身,趁着夜色離開了中立城池,在夜色中潛行,向着記憶中盤鄢城的方向行進。
上官藜并未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因此她離開中立城池并未花費多少心思,不過到達盤鄢城附近時,她卻發現盤鄢城的模樣已經與之前全然不同了,光是尋找城門這一簡單事件都浪費了她不少時間。
經過一番努力後,她總算順利入城,摸到了城主住處。
當她神采奕奕地跟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的杜慕鄢打招呼時,杜慕鄢哈欠打了一半嘴巴大大張着,眼睛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
“你怎麽來了?前幾日我沒在盟主身邊看見你,也沒敢去問盟主,生怕戳中盟主的傷心事。你該不會真那麽狠心,直接棄了盟主的一片真心,和盟主分開了吧?”
王瑾玲一夜未眠卻絲毫不覺困倦,她精神抖擻地拉着杜慕鄢在臺階上坐下,然後從頭至尾将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末了虛心請教道:“你說我這樣算不算是愛上盟主了啊?”
杜慕鄢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你是在向我炫耀嗎?”
王瑾玲苦惱道:“可是歸真蠱可以證明,我并沒有愛上盟主。你說我會不會是只對盟主的美貌感興趣啊?”
杜慕鄢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她:“世人愛慕盟主,無非是愛她的容貌,或愛她的武功修為。你既然愛盟主的容貌,怎麽就不算是愛盟主呢?”
“啊?可是我之前一直以為,愛一個人就是要愛她的全部,如果僅僅是愛她的容貌,那會不會太……膚淺了啊?”
杜慕鄢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了,氣得眉毛發抖,差點當場破口大罵,她忍了忍,勉強耐着性子道:“你真的不是在向我炫耀,你和盟主兩情相悅嗎?”
王瑾玲卻不是在開玩笑,一本正經道:“可是歸真蠱……”
“所以你寧願相信歸真蠱,都不願意相信你自己的感受嗎?”杜慕鄢氣急敗壞地怒吼道,“歸真蠱不能證明,但我可以證明,你千真萬确已經完完全全愛上盟主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