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從杜慕鄢口中, 王瑾玲得知,萬妖谷近期頻頻出事,上官藜已于前幾日親自前來,将盤鄢城的布局重新布置過, 加固了結界。

說到這裏, 杜慕鄢不勝唏噓道:“你若是早來幾日, 剛巧能和盟主碰面, 如今錯過了, 只能由你自己去尋找盟主了。我記得盟主離開後似乎去往了北蕭宗的方向,不然你去碰碰運氣?”

王瑾玲連連擺手拒絕:“不了不了,我連自己的心意都尚未确認, 何況我是被盟主趕走的, 如今她未必還肯聽我解釋。”

杜慕鄢看她那副遲疑的模樣, 便知道她還沒拿定主意,索性邀請她在盤鄢城多停留幾日,徹底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這一日,杜慕鄢照常出門巡察靠近萬妖谷一帶的結界布防,王瑾玲閑來無事也一同前往, 兩人沿着小路慢慢散步,一邊巡察一邊閑聊。

聊天的內容左不過還是圍繞着王瑾玲和上官藜那點事情。

杜慕鄢是真心替王瑾玲着急上火,她之前千方百計勸說王瑾玲留在盤鄢城, 目的就是為了找機會勸她大膽去追求上官藜。

誰知連續勸了好幾日, 王瑾玲依然還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樣子, 一會兒糾結她到底愛不愛上官藜,一會兒又糾結上官藜還愛不愛她。

杜慕鄢一雙嘴皮子都快磨爛了, 恨不得拿自己的親身經歷來舉例:“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盟主曾經烤兔子給我吃嗎?你知道我為何時至今日仍然對那只烤兔子念念不忘嗎?我忘不了的不是一只烤兔子, 而是那段回不去的舊時光。當時我沒能把握住機會,後來我死了,就更不會再有機會了。世事無常,很多事情錯過了就無法重來,你跟盟主已經錯過了這麽久,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

密林寂靜,狹長的小路兩旁橫七豎八生長着不知名的野草,稀薄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枝斜斜打在地面上,更顯荒涼蕭條。

此地僅有她們二人,王瑾玲一直沉默着不肯說話,因此唯有杜慕鄢洪亮的嗓音響徹天際。

又等了一會兒,杜慕鄢實在受不了王瑾玲婆婆媽媽的性子,氣得臉色鐵青,幹脆賭氣道:“行,我不管你了,你走吧。”

王瑾玲看見杜慕鄢頭也不回地甩開她,直接獨自向前走去,她在原地踟躇了片刻,還是在後面慢慢跟了過去。

煩躁而又憤懑的情緒仿佛一團亂糟糟的稻草,将她的心塞得滿滿的,這幾天她被杜慕鄢耳提面命着想了很多事情,那一團亂麻卻越發纏繞在一起,糾纏不開。

前方道路愈發狹窄,王瑾玲沒好氣地耷拉着臉,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心不在焉地順着杜慕鄢走過的路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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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通往今日她們巡察的最後一處地點,檢查無誤後她們便将原路返回。

杜慕鄢大約是真氣不過她的優柔寡斷,一個人在前面走得飛快,王瑾玲落後幾步便無意間落後了一大截,眼前攔着一大片濃密的樹葉枝杈,隔着茂密的樹林早已看不見杜慕鄢的背影。

王瑾玲倒是不急不忙,她慢吞吞撥開面前遮擋住道路的樹枝,心想杜慕鄢走得快,說不定已經去而複返,她只需在杜慕鄢折返時與她會合就好。

只是她不免又要繼續被杜慕鄢一頓數落,說起來杜慕鄢也是為她好,擔心她與上官藜錯過。

只不過她反倒覺得如今這樣也很好,她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上官藜不再來糾纏她,她也不去糾纏上官藜,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感情上的事情最怕剪不斷,理還亂,她們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王瑾玲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沒想到随着她輕輕點頭的動作,前方居然傳來兩聲沉重的巨響聲,酷似妖獸踩踏地面的響動。

她被巨響聲震得一哆嗦,愣了愣,随即意識到前方出事了,連忙大聲呼喊了幾聲:“杜城主,杜城主……”

沒有聽見任何回應。

王瑾玲如今神行訣練得不錯,可以随心所欲在各處穿行,因此一邊呼喊,一邊果斷地催動內力身形一閃,瞬間移動向她預估中的出事地點。

眼前一暗又一亮,她已經飛速趕到杜慕鄢去往的最後一處巡察地點。

饒是她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睜開眼時也被眼前駭人的一幕吓得差點癱軟在地,直到重重掐了一把大腿,才勉強穩住心神。

空中漂浮着厚厚一層黑色煙霧,煙霧中隐約可見兩個人影,兩人各顯神通戰在一起,一人紅色衣甲鬥志昂揚,另一人一身黑衣張牙舞爪。無數根散發着黑煙的細線從黑衣人四肢和頭臉上伸展出來,猶如章魚的觸手般伸向杜慕鄢,逐漸将杜慕鄢死死捆住,每一根細線都深深紮進杜慕鄢的身體裏,将她的身體拉扯得扭曲變形,她卻渾然未覺,依舊精力充沛地跟黑衣人打鬥,甚至絲毫不落下風。

王瑾玲看得替杜慕鄢捏了把汗,忽然想起杜慕鄢是已死之身,與常人不同,或許她能利用這一優勢将黑衣人擊敗也未可知。

然而在一旁觀戰片刻後,王瑾玲忽然發覺黑衣人通身烏黑,臉上隐約可見細密的鱗片狀物事,瞧着也不像是正常人,杜慕鄢未必能占到上風。

她們二人修為都比王瑾玲高上不少,王瑾玲不敢貿然上前幫忙,只好心焦氣燥地在一旁幹着急。

不料頃刻之間情形突變,黑衣人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驕傲地朝杜慕鄢面前揚了揚,得意道:“你的魂燈在我手上,只要魂燈一滅,任何人都休想阻攔我!”

杜慕鄢一挑眉,卻也并未驚訝,只是嗤笑一聲,朗聲道:“我一個死人,何懼生死!”

反倒是王瑾玲瞬間驚出了一身冷汗,這魂燈對于杜慕鄢來說非同小可,她日常全靠法術維系生命,魂燈是她一直随身攜帶的,不想今日竟被別人摸走了。

更加驚悚的是,方才黑衣人一開口,王瑾玲就聽出來了,她說話的聲音與蘇岑柔有七八分相似!

蘇岑柔如今還在陰魂不散地禍害別人嗎?

遠處,蘇岑柔的目光冷冷地掃過王瑾玲的臉,卻全然沒有将王瑾玲放在眼裏,只是一門心思在和杜慕鄢周旋着:“你若不從,我便吸幹你的精氣,再捏碎你的魂燈,讓你承受雙倍痛苦,在絕望中徹底死去!”

“死人的福氣,你也敢要麽?”杜慕鄢笑得明媚坦蕩,黑色煙霧逐漸籠罩住她的口鼻,使得她面目猙獰,但她爽朗的笑聲回蕩在上空,令王瑾玲心思定了定,開始絞盡腦汁思索破解之法。

當日在許城城主府中,那位城主夫人也是類似的症狀,當時上官藜曾将引出小蟲的訣竅告訴過她,此刻情況危急,那破解之法在王瑾玲腦中居然無比清晰。

她立即貓着腰向杜慕鄢的方向一路小跑過去,盡量不引起蘇岑柔的注意。

靠近之後,王瑾玲偷偷開始對着杜慕鄢的身影施法,試圖幫她把黑氣引出來。可惜她遲遲未能引出那只小蟲,黑氣也依然流連在杜慕鄢面上,甚至與之前相比更濃郁了幾分。

這一招行不通,王瑾玲及時轉換思路,又想從蘇岑柔手中奪回杜慕鄢的魂燈。

她用餘光瞥見杜慕鄢在向她悄悄眨眼,又用下巴點了點蘇岑柔手中的魂燈方向,心想杜慕鄢果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奪回魂燈才能奪回主動權。

在杜慕鄢的授意下,王瑾玲在心中默念口訣,出其不意瞬移到蘇岑柔身前,目标是她手中的魂燈。

魂燈被蘇岑柔緊緊捏在指間,漂浮在一團黑霧中,上下起伏着,王瑾玲生怕不小心弄壞了魂燈,不敢去蘇岑柔手中硬搶,正想假裝攻擊蘇岑柔另一側身體分散她的注意力,身後突然傳來杜慕鄢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吼。

“捏碎它!”

王瑾玲身形一震,即将伸出去的手指頓了頓,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然而下一刻,杜慕鄢的吼聲再次清晰地傳入她的耳膜:“快把魂燈捏碎!”

這幾個字反複回蕩在王瑾玲腦中,轟隆隆從她耳膜裏穿過,千鈞一發之際,王瑾玲腦袋有點發暈,好像突然就理解不了這幾個字的含義了。

杜慕鄢居然讓她把魂燈捏碎?

她的腦子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手已經不受控地依照杜慕鄢的指令伸出去了,輕輕一勾一捺,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脆弱的魂燈在她指下應聲而碎,倏地消失在眼前。

與此同時,蘇岑柔“啊”一聲大叫,似乎突然間受到了重創,捂住胸口應聲倒地,艱難地在地上翻滾着,臉上的鱗甲狀紋路一片片碎裂開,翻卷出裏面的血肉模糊。

王瑾玲看準時機,顧不得回身去看杜慕鄢,立即便要沖過去殺了蘇岑柔,身後杜慕鄢卻大聲阻攔道:“萬萬不可!”

杜慕鄢并沒有向王瑾玲解釋為何不可,她只是拼着最後的力氣将萬妖谷的結界收束點打開一處,把蘇岑柔扔了進去,随後再次關閉結界。

杜慕鄢放肆地笑着,對着結界裏面一邊笑一邊噴着血沫:“我早說過,死人的福氣,你消受不起!”

整個過程花費不過幾分鐘,看得王瑾玲眼花缭亂的。

做完這一切之後,杜慕鄢才安心地倒了下去,如同一攤爛泥一樣吧唧一聲砸在地上,毫無生氣地彈了彈,然後徹底不動了。

王瑾玲連滾帶爬撲過去,輕輕托起杜慕鄢的頭,放在自己腿上,還未出聲便已淚如泉湧,她哽咽道:“杜城主,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嗎?”

杜慕鄢望着她,唇角勾起一絲解脫的笑容,慢慢道:“魂燈已碎,生機已無,回天無力了。”

王瑾玲哭得更厲害了。

杜慕鄢輕輕說道:“你可都看見了吧?世事無常,雲波詭谲,千萬不可錯失良機,否則必将追悔莫及。”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我答應你,我會去找盟主,去告訴她我喜歡她,可是這個道理我為什麽現在才懂啊……”

王瑾玲悔恨地錘着自己的腦袋,想用疼痛提醒自己永遠記住這一刻的後悔與自責。根據蝴蝶效應,如果不是她反複猶豫遲疑,是不是結局就會被改變,是不是杜慕鄢就不用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你不必自責,我早就該離開了。”

杜慕鄢溫聲安撫她,然後緩緩合上眼,臉上唯餘一抹釋然的笑。

眼見杜慕鄢徹底沒救了,王瑾玲悲從中來,伏在杜慕鄢身上痛哭流涕。

她哭着埋葬了杜慕鄢殘破的屍身,然後立即啓程去往北蕭宗。

她要把蘇岑柔在萬妖谷的情報傳遞給上官藜,幫助上官藜捍衛萬妖谷的結界,守護天下太平。

她要此後不留遺憾,珍惜該珍惜的人。

失去杜慕鄢尚且如此,她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她永遠失去上官藜,她會怎樣。

到那時,她又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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