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艾勒特握着一瓶水, 站在路燈下。

白熾燈的燈光為他的臉部輪廓籠上模糊的光暈,像是收了利爪的小獸,連分明的下颚線都變得柔和。

路卿腳下頓了頓。

或許是心中想的太多, 又或是雄蟲的腳步過于輕巧,艾勒特沒有注意到逐漸靠近他的影子。

他的眼睛注視着路燈下的那株小草, 緩緩出神。

猶豫、緊張、擔憂各種情緒交彙在長睫後的深處,掃下淡淡的無措的暗影,然後微微地,顫動着。

路卿的屏息并不能完全隔絕雌蟲自動放出的探索,就是這一點微之甚微的蟲素被精确地捕捉到——雌蟲猛然擡頭,眼底掠過一絲慌亂。

“啊……”

雌蟲盯着路卿的臉停頓半天,憋出來的就是一句話, 和握着水緩慢伸出的手:“……喝水嗎。”

路卿的眉梢輕挑, 盯着那瓶新的,沒開過封的水,水瓶的邊沿還流下泛着冷氣的水珠, 應該是從冰箱裏剛剛拿出來的。

路卿沒有接過那瓶水, 只是笑了一下:“不用了。”

眼看着路卿側身要走, 艾勒特抿唇向前走了幾步:“剛剛跑了那麽久, 不累嗎?”他看到背後都濕光了。

路卿:“不累。”

艾勒特一噎:“……”他就不該這麽問, 天都被聊死了。

路卿餘光掠過雌蟲糾結的臉,他本來就沒準備走,雌父的玉佩還未拿回來,現在或許是個不錯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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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罵罵咧咧聲音從身後不遠的地方傳來,預計沒幾分鐘就要走到這裏。

教官和學員面對面站在這裏總歸不太好。

考慮到未來不想被傳:“雄蟲賄賂雌蟲教官”等奇奇怪怪沒由來給自己添堵的傳言, 路卿一把扼住艾勒特的手腕,往樹林裏去。

艾勒特手臂上的肌肉繃緊, 褐色的手背上青筋微凸,仿佛在強硬地壓下什麽意欲撲騰出來的東西。

月光灑在高大的樹上,鍍上一層銀光。

銀光落在雄蟲的肩膀上,勾出流暢的小臂線條,隐隐能看到肌肉的輪廓。

艾勒特一錯不錯地盯着那只手。

耳畔除了微風拂過枝葉的簌簌聲,就是移步在草叢中的聲音,仿佛這個世界裏只剩下了他們兩蟲。

“煩死了!!”

一聲年輕的,喘着粗氣的聲音,吼出聲。

這道來自樹林外雄蟲說話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字不差地落入艾勒特的耳蝸。

“什麽蟲屎運氣碰到這種教官。”雄蟲罵罵咧咧,欲要把所有的煩悶脫口而出。

一只雄蟲不确定地道:“聽說機械班……都是他教?”

“該死的。”

“難道只有我覺得教官長得不錯。”

“跑個二十圈你就不覺得了。”

“……”

“诶,你們說……”一只雄蟲停在樹林口,扭頭朝着裏面看。

“說什麽?”另一只雄蟲問。

“你們說會不會有,雌蟲和雄蟲在幽會,在做那個……那個事啊。”

“哪個事?”

說上興頭的雄蟲擡高了音量:“就是做I啊!”

艾勒特的面色一僵,被握着的手腕飛速燃起灼蟲的高溫,沿着血管,直接燒上了脖頸。

接觸到他手腕的掌心好似滾燙的開水,能燙傷他的皮膚。

他猛然收回手,沒入口袋,可随即雄蟲又握住他的手腕抽了出來,低聲地說了兩個字:“別動。”

路卿扭頭,一上來便對上了艾勒特的雙目。

唇齒之間,呼吸交錯,那麽近。

艾勒特盯着那一排清晰可數的長睫,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腦海仿佛設定好的機器,自動跳出那段上午和坦奇相見時的畫面。

收都收不住。

“不會吧,你從小到大沒上過X教育課??”坦奇驚叫出聲,下一瞬又緊緊閉上嘴巴,鬼鬼祟祟地四顧環視。

昨日的晚會沒與坦奇碰頭,讓艾勒特有幾分擔心。

所幸早上終于聯系到了他,盡管看得出他的眉眼間有幾分倦色,但還算精神。

“你以為做I是什麽?”

艾勒特頓了頓:“懷蛋。”

“啊,是懷蛋沒錯……嘶,怎麽說呢,這個。”

坦奇咽了口唾沫,手掌撫面,忍不住仰天長嘆一聲:“你這個……你怎麽可以用這麽平常的語氣說出這麽炸裂的話呢。”

“我給你看看,我拿出我壓箱底的視頻給你看啊。”

坦奇臉色微微有些發紅,雖然平時在房間裏看過不少,但這次可是在咖啡廳啊。

要是被其他蟲看見了,他坦奇·拉布爾的臉也別要了。

“我跟你說,這是正經X教育片,但別拿出去給別的蟲看,也別說我給你看的,自己研究。”

艾勒特接過光腦,小小的屏幕上,一雌一雄chi身擁抱,躺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艾勒特一開始看得很認真,慢慢地,神情有些不對。

淺淺的紅雲蔓延到了整張臉,急促的喘息聲透過耳機,直入他的鼓膜。

視頻裏的雌蟲五官都皺在一起,似痛似快樂得發出一聲悠長滿足的吟叫———

“啪。”

艾勒特的臉紅得要冒煙,光腦死死地被他壓在桌面上,看它的雙目飽含着幾分無所适從的意味。

“……那裏。”

艾勒特硬是擰眉想了許久,這才猶豫地發出疑問:“那裏……可以,可以進去嗎?”

“可以啊……否則你以為怎麽懷蛋,牽手嗎?”

坦奇解釋地有些牙酸,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要做X啓蒙導師,這不應該是初級學院就應該學習的內容嗎?

“這麽一說。”

坦奇沉吟片刻:“你是空降下來的,是不是沒上過初級學院?”

因為艾勒特的背後是洛克家,沒蟲敢在明面上說他壞話。當初坦奇也看不上這只屁話放不出一句的雌蟲,頂着一張冷臉,真當自己誰。

但是吧,自從無意間被艾勒特救了一次,他發現這只雌蟲還是挺好的,久而久之就混成了這幅關系。

看着艾勒特點頭,坦奇猝然想起那天被叫來醫院的雄蟲。

他的五官很柔和,眉眼間卻有幾分冷漠,明明在笑,但感覺沒在笑?坦奇說不出這種矛盾的氣質是什麽,只知道艾勒特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那只雄蟲的名字。

“路……卿?”坦奇語氣遲疑道,是叫這個名字吧?

艾勒特的瞳孔驟然緊縮,四指無意識地抓過桌面留下印記:“你認識?”

坦奇愣了一會兒,這才發覺自己無意間把心聲說了出來,可他答應那位閣下不能說的。

“啊,哈哈哈哈,不是,我剛剛在說我們家小狗呢。”坦奇一邊打哈哈,一邊在心裏和路卿直道歉。

坦奇話音一轉,将話題回到最初的主題:“反正,艾勒特,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雄主,趁着還未結婚,趕快拒絕吧,不要到了最後才後悔。”

記憶的畫面定格在坦奇嚴肅認真的臉上。

艾勒特在一天內知道了視頻裏糾纏不清的動作叫做I,是每只雌蟲與雄蟲為了繁衍懷蛋,必先做的第一件事。

坦奇發給他的一份合輯,視頻裏拍攝了雌雄兩蟲在各個場景的做I過程,足足有三十多種。

艾勒特第一次體會這種視覺上的刺激,對他來說這種事情是有些不可思議的,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現在只要一提起做I,他的腦海裏全是那個視頻的內容。

床上、沙發上、洗浴池、餐桌、廚房、小樹林……

小樹林。

“艾勒特。”路卿的聲音将他拉回了現實。

他的下腹如火燒一般難耐,視線不上不下,看雄蟲的臉多少有些心虛和畏縮。

“艾勒特,今天找你是來要回我雌父的玉佩,應該在你這兒吧。”然而路卿的聲音沒有溫度地響起。

這一瞬間,冰冷的聲音打破了艾勒特所有聯翩的桃色幻想。

他愣住了,定定地看向了路卿的臉,手下意識握住了脖頸處垂落下來的玉佩。

要回……玉佩?

“這對玉佩,是雌父、祖父,留給我未來雌君的。”雖然他已經不打算再娶雌君進門。

不過,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收回雌父的遺物罷了。

路卿認真地看着他,語氣比平日裏多了幾分鄭重。

“謝謝你。”

“……”

艾勒特緊攥着碧色的玉體。

那是在路卿第一次擁抱他後,贈予他的禮物。

“雌君。你要……把這個……送給其他雌蟲嗎?”

艾勒特磕磕絆絆地問出這句話,聲音染上了幾分沙啞。

他還記得玉身留下來的溫度。

無數次盼望着路卿歸家的時候,他就會握着這個玉佩。

如今……要把溫度傳給其他蟲了嗎?

艾勒特不自主地将那視頻中的雄蟲換成路卿的臉,而雌蟲的臉卻是別蟲。

他們擁抱、親吻、chi身糾纏在一起,瘋狂做I,或許是床上、沙發上、洗浴池、餐桌、廚房還有小樹林的枯葉上……

坦奇說,雌君是要和雄主做這種事的。

艾勒特的心髒傳來一陣難言的鈍痛,像是撕裂開來,痛得無法呼吸。

他眼眶發酸,酸得難受,只要眨眨眼就能落下什麽。

為什麽會那麽痛……

好難受……

……

艾勒特閉了閉眼,麻木地、近乎遲鈍地解開玉石上的長鏈。

當真真切切地把玉石抓在手中,他又舍不得了。

他死咬着下唇,看着解下來的玉石,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仿佛這樣,就能将自己的溫度傳一點在玉身上,讓路卿不要忘記他殘存過的痕跡。

路卿從蜷縮的掌心中,摸到了那塊暖玉。欲要取走的那一刻,艾勒特的掌心驟然收攏,握住了他的手指。

“是不是……我罰你跑了,不開心了。”

路卿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問題,搖了搖頭:“沒有,你做得對。”

“那是因為我的語氣不太好讓你難受了,或者是其他什麽事情……”老洛克一直罵他是根木頭,別的蟲也會說他不太會講話,是不是這樣讓他不舒服了。

艾勒特緊張地盯着路卿,卻見他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你很好。”

“那為什麽……!”

艾勒特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太大了,怕驚擾到眼前的雄蟲,于是立刻收音。

路卿卻明白了艾勒特未盡的言下之意,回複道:“我沒有遷怒你的意思,你做到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是對的,和玉佩無關,我早有了回收的打算。”

“你要和繼兄結婚了不是嗎?留着這塊玉佩,只會平添輿論。你不是我的雌君,留着它做什麽呢。”

“那……那如果。”艾勒特的呼吸錯開了一瞬。

他往前跨了一步,直逼路卿的臉,眼神渴求,仿佛在尋求一個讓他放下心來的答案:“如果我……我做你的雌君……”是不是玉佩就不用收回來——

“艾勒特。”

這是他聽見路卿第三次叫他名字,卻讓艾勒特的胸口猛地揪起來。

雄蟲的眼神正如昨晚的宴會,漠然地、沒有感情地落在他身上:“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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