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喜歡”戛然而止。

路卿怔愣不到一瞬:“嗯, 我知道。”

他也沒想到雌蟲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雌蟲雙臂撐在身前,亂蓬蓬的頭發就像一只灰毛的小狗,赤瞳微微闊大, 紅寶石裏映出一道小小的蟲影,是自己。

路卿別過頭:“好好休息, 等會兒再來看你。”

艾勒特看着路卿推開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在說什麽,淡色的嘴唇張張合合,喉頭滾動,連心髒都忘記跳動。

好像,說得太急,他把自己的心聲也……

*

軍雌本身的體質很好, 醫生的意思是預估三到四天就會痊愈。

路卿沿着醫院的小路走, 聆聽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萬裏無雲,風卻涼絲絲的,空氣也清新。

路上被推着輪椅走的病蟲和穿着病服散步的蟲有很多, 都是來散散心, 曬曬太陽。

路卿看葉片飄落, 順勢捉住一片掉落在他肩膀上的葉子。

盯着這片葉子, 他混亂的思緒像是被用一只大手撫平, 稍稍舒展開來,想法更加開闊。

他想到在自爆後,幾乎死無全屍的雌蟲。

血肉炸裂四散,唯獨剩下那雙帶血的紅褐色翅翼,還閃爍着如星光般燦爛的亮點。

是這只蝴蝶唯一留下的, 最完整漂亮的東西。

第十一軍團副團長,梅瑟斯, 鳳尾蝶,S級雌蟲,年齡42,原相片是他正直青年的時候,紅褐色的中長發,長相俊美,失蹤前蟲化程度百分之四十。

從自爆炸毀的屍體能看出,梅瑟斯并沒有任何的求生欲望,他的死念強烈,激發身體中的所有蟲素,完成超蟲化,也就是遠超于身體所受限度的100,所進行的蟲化。。

這樣導致的結果是,梅瑟斯身體裏所有的血管都會被瘋漲的蟲素撐爆,就像一只膨脹的氣球,最後被能量撐破身體以至于死亡。

蟲素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不一定能達成自爆這件事,這和身體的狀況也有關系。

而且冷靜後再去想,并不能殺死艾勒特和他的自爆,意義究竟在哪裏。

是他沒想到嗎?還是說目标一開始就不是殺死他們,而是……

自殺銷毀證據。

路卿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

梅瑟斯的身體,隐藏或攜帶着某種東西,這種東西可能與他的為什麽會發生雄蟲兇殺案,為什麽能确保自己完成自爆這件事,甚至更多。

被艾勒特擁入懷中保護時,他聽見爆炸前一秒,悠長的嘆息伴随骨骼碎裂的聲音,在漫天紅色中逝去。

“再見了……雄主。”

悲傷又留念的聲調……

雄主,是誰?殺蟲案的幕後者,還是只是他的婚戀者,亦或者兩者都是。

疑點重重,很難想象出一只S級雌蟲寧可爆炸,也不願意被抓起來的背後隐藏多大的陰謀。

“閣下,請問您何時能與我們去審訊室聊一聊呢?”面容肅然的雌蟲禮貌又克制地提出問題,那張臉赫然是當初在審訊室質問路卿是嫌疑蟲的伊薩克斯。

路卿的食指和拇指撚着樹葉的葉根,垂眸盯着殘破的葉面,旋轉把玩。

“閣下?”

“……”

伊薩克斯沒得到回應還有幾分怔愣,雄蟲溫文爾雅,有話必應,看得出是一只很有教養的雄蟲,然而這一次卻并沒有理睬他們的意思,不知道是玩樹葉玩得太過入神還是壓根就不想回答他們的話。

這次的誘餌計劃很成功,确實抓到連續殺蟲案的兇手,但他們趕來時,一切證據都消失了,只有一些雌蟲殘缺的組織與艾勒特和這只雄蟲。

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經過,他們必須詢問這兩只唯一的現場目擊者。

艾勒特屬于帝國,必将提交報告上交上方,而路卿不僅是普通的公民,經過調查還發現他是一只身份尊貴的雄蟲。

若不是洛克家開的那場生日宴會,雄蟲的消息很難尋,或許他們要廢更大的力氣才能抓住他的背景。

伊薩克斯其實在得知路卿是洛克家不出世的小雄子後,心裏難得有幾分悔意,比起拖延案件的進度,他更不想因洛克家族的小雄子受傷害而被罪責。

平白無故惹上麻煩。

“閣下,這次能得到關鍵線索,靠的是閣下您的舍身幫助。目前案件陷入僵局,如果您能協助我們繼續進行調查,我以中将的名義起誓,必定會給予您應有的獎勵,無論是名譽還是金錢。”伊薩克斯難得說出幾句好話,他也是鑒于路卿确實對他們的态度不錯,配合他們的計劃行事,沒有鬧雄蟲脾氣,所以才願意給出這樣的承諾。

樹葉從雄蟲的手上飄落下來。

這場單方面的對話,在路卿扔掉樹葉的那一刻得到回應。

“可以。”雄蟲的反應十分冷淡,平靜又溫和的眉眼下卻帶着疏離。

他靜靜地看向伊薩克斯的臉,一如當初在審訊的那樣直接。

“但我有一個要求,希望您可以答應我。”

伊薩克斯露出意料之內的神色:“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請說。”

“現在是9:34。”路卿看了一眼時間:“希望您能在中午之前帶我回醫院。”

伊薩克斯的眼底多出幾分意外:“您是有什麽急事嗎?”

“噢。”

伊薩克斯解釋道:“我不是其他的意思,就是怕耽誤您的時間。”

路卿:“11:30以前就可以了,謝謝。”

對于雄蟲的避而不談伊薩克斯也沒有多問。軍用飛行器的速度很快,不久就達到最近的分部,還是最初審訊的老地方。

伊薩克斯态度平和地對路卿做出請的動作,還讓路卿身後的副官為他倒上一杯開水。

“閣下,我們長話短說吧。”伊薩克斯将幾張照片推至路卿面前。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伊薩克斯擡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路卿的雙眸:“請問您認識照片上的幾只蟲嗎?除了您的舍友卡卡西。”

路卿從玻璃窗下方的空隙接過照片細看,随後搖了搖頭:“沒有。”

“那您在學校有受到過孤立或者不受控制做了某些事,遭到其他蟲厭惡的嗎?”

路卿:“沒有。”

“您在學校受老師喜愛嗎?受到老師的關注度高嗎?課堂表現如何?”

路卿:“還好。”

“……”

“感謝您的配合。”

伊薩克斯眼神示意了一下旁側的書記員,書記員合上本子用手勢回應。伊薩克斯這才點點頭,對路卿說:“您可以離開這裏了。”

路卿被軍雌帶去外側停靠的飛行器。

伊薩克斯問的問題都是校園中瑣碎的小事和昨夜梅瑟斯的具體行為,對于路卿來說并不是多難的問題。但從這些問題可以看出,伊薩克斯通過他在鎖定嫌犯的目标群體,并且,路卿還是目标中唯一的一個例外。

伊薩克斯從上飛船後便一直揉摁眉心褶皺的地方,眼底浸滿疲憊之色。

路卿跟整起案件除了部分重合,根本毫無關聯性,那梅瑟斯為何會鎖定路卿呢?

若不是查到路卿背後的家族,他也不會再來詢問雄蟲一遍這些簡單的問題。

只要知道昨天的案發經過就好。

“原諒我先前為破案而太過着急,對您多有冒犯。謝謝您不計前嫌的配合,至于答應您的獎勵,您可以需要的時候來與我說,我會盡力滿足閣下的需求。”

伊薩克斯在臨別前如此說道,他接到一通來自軍部的電話,必須要去一趟,在送路卿到醫院後便先行離開。

路卿回到醫院。

A21的病房門口有幾只軍雌站立,透過門上鑲嵌的雙面磨砂玻璃,還能看見兩只軍雌站在病床邊和病床上的雌蟲說些什麽。

艾勒特臉上的蒼白褪去,面容冷峻地與那兩只軍雌交談。

路卿擡手敲門,聽到一聲請進才打開門,身後則站着兩只在門外站崗的軍雌。

雌蟲敬了個軍禮,臉上微微發紅:“報告,和少将昨日一起遇襲的雄蟲閣下來了。”

艾勒特的神情在一瞬間發生變化,原本繃直的腰背猝然疲軟下來,連臉色都蒼白幾分。

坦奇瞳孔微微放大,這才剛用通訊器教他就演上了。

“閣下。”艾勒特的聲音嘶啞得可怕,他一手緊攥着被面,另一手指向床側的那張換新的椅子,輕咳兩聲,低聲道:“那邊有位子的。”

路卿頓了頓,艾勒特所指的方位還是他之前坐的地方,只是從硬木椅變成有靠墊的軟椅。

他還未放下手中的袋子,艾勒特又說:“閣下,您一直拎着太重了,如果沒處放置,可以放我旁邊的櫃子上。”

坦奇:“……”

另一名軍雌:“……”

路卿放下袋子,将袋子裏的保溫盒一層一層拿出來:“吃飯了嗎?”

艾勒特搖搖頭:“沒有,閣下。”

坦奇:信你個蟲屎,剛剛把醫院的餐品吃完的是誰?

路卿将飯盒一盒一盒地放在艾勒特床上新架的小飯板上。

他的視力不好,靠近才看清桌面上的油漬,停頓片刻問:“少将您吃過了?”

視線落在那一處油漬上。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坦奇都不忍直視接下來的場面,正想打個哈哈轉移一下路卿的注意力,誰知道艾勒特卻說:“是邊上的兩位閣下吃的。”

“我還沒吃……閣下。”或許是覺得自己說謊不太好,艾勒特的聲線有幾分低。

坦奇一臉懵逼:??

變臉速度也太快了吧艾勒特!

你對旁蟲的态度和對這位閣下的态度也差別太大了吧??

路卿對待病蟲時細心又溫柔,飯盒都是一盒盒打開,甚至要将餐具都擺好。

坦奇這輩子還沒見過對雌蟲這麽“殷勤”的雄蟲,如果有也是舉世罕見的奇景,一時看直了眼。

所以,艾勒特就是抛卻這樣的一位閣下和別的蟲訂婚嗎?

艾勒特一直接受路卿的照顧,但他也心疼雄蟲做那麽多事。

小時候會默默在他邊上打下手,雖然做不明白,笨手笨腳,只會幫倒忙。

瑩白的手在他的面前來來回回地動作,艾勒特伸出手去幫忙,卻被路卿制止了。

“不用,你還在受傷。”

艾勒特想起自己病蟲的蟲設,卻不想再維持下去,看着一盒盒開蓋的飯菜,胸口悶悶的。

看了那麽多場直播,雄蟲一只蟲忙前忙後的場景讓他無數次想撕破僞裝,就這樣過去幫忙。

曾經他會在邊上打下手。

到後來,去軍部執行任務的時間越來越長,幾個月見不到雄蟲一次。

一想到他一只蟲面對鍋碗瓢盆,做飯給自己一只蟲吃的場景他就一陣鈍痛。

為什麽自己會想着路卿會回來?

艾勒特回視過去的自己,只覺得可笑。

洛克家族的冰冷、無情,只有命令與訓斥,他再清楚不過,他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卻還是想将他往火坑中推。

路卿的身邊沒有其他蟲,一直都只有自己,他便把自己當成是路卿的唯一。

但是,艾勒特知道。

外面那麽開闊,又那麽溫暖,直播裏的蟲都很喜歡路卿,大家都知道他的好。

誰會不喜歡那麽溫柔的雄蟲呢。

被愛包裹的滋味,艾勒特體會過。

是路卿給的。

但他竟不知道,還親手把他放開了。

回憶拒婚的那段記憶他竟然那麽模糊,想不起自己是怎麽能做到拒絕雄蟲對他提出的婚約。

被路卿拒絕的那一刻,他的心髒都快碎成一片一片的渣碎,如刀割一般。

很難想象路卿是如何想的,他獨自離家的時候,又是什麽場景。

艾勒特握着湯勺,飯盒裏是熬好的雞湯,淡黃色的油花飄浮在湯面,勾出香氣。

他眨了眨眼睛。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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