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雨傾盆
大雨傾盆
如今本就是雨季,第一次打雷的時候趙叔就說這場雨不容易停。
這場雨真的越下越大,雨滴密集砸在單薄的屋頂,像是機關槍,田柚第無數次睜開眼。
“房子真不會漏嗎?”
張泉趙叔異口同聲,“不會,別問了。”
楊連沒心沒肺的呼嚕聲漸起。
劉嬸兒說了這裏的房屋每年他們來都會加固。
她又重新閉上眼,可眼珠子和眼皮都有它們自己的想法,她努力抗争,但眼皮子還是抖了抖,就要張開。
眼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是眼睛被人捂住了。
田柚早幾年還年少青春的時候曾經看過一種說法,說氣味的記憶是最久的,那時候她一門心思找到自己的人生氣味,買了好多香水小樣,試來試去人生氣味沒找到,倒是知道了自己暈白花香。
從此就很少用香水了。
如今覆在雙眼上的這只手帶着溫熱的體溫,但出乎意料,竟然不是軟的滑的,唐伊的手看起來又細又白,田柚粗略回憶了一下車上握的那一下。
她對人體結構很是敏感。
覆在臉上的手,細膩皮肉包裹的骨骼,冷硬有力。
手如其人,外表柔弱,實則強硬。
明知沒有,但好像又聞到了一股淺淡的茉莉花香,思緒突然就跌進了漩渦,世界只剩下黑白噪點,田柚第一次知道閉着眼也可以頭暈目眩。
她最後掙紮着想,前半夜唐伊和劉地守夜,應該要放心的。
最後,幸虧老周睡着了。
田柚睡着了,昏暗光線的室內,守夜的四人自無話可說,唐伊抱着她的筆記本在看。
筆記本她不當個人隐私,歡迎團隊的每個人随時查閱,除了最後面幾頁幸存者留言,前面都是她記的解剖記錄,觀察喪屍記錄,甚至今天解剖的每一具屍體信息,大概的身份推測,甚至個別有草圖,應該是回來之後才寫的。
唐伊翻到了手繪版簡易地圖,很簡易,只有個大致方位和主要道路編號,可一旦失去地圖,田柚就能憑借這張圖和路标去任何地方。
唐伊甚至毫不懷疑,她已經把這張圖牢牢焊在了腦子裏。
怪不得整天抱着本子寫寫畫畫,太用功了些。
雨聲已經融入黑夜,成為夢的背景音。
華哥的咳嗽按時響起,有些人生病就是容易半夜咳嗽,唐伊皺眉看了田柚一眼,好在沒有被吵醒。
華哥也把自己咳醒了,睜開眼就看見一只手送上了藥片和水杯。
藥片是這幾天田柚一直給他吃的,不疑有毒,華哥接過來趕快就水吞了,心說他們接了這單綁票之後一直戲稱唐伊是大小姐,雖說是個私生的吧,但她背後的家族卻是太有錢有勢了,一句大小姐也稱得起。
大小姐親手端水送藥。
華哥又忍不住咳了幾聲,見她臉始終朝着一個方向,順着看過去,女孩兒蜷縮在毯子裏,似乎被聲音吵到了,頭動了動。
唐伊兩三步跑回去,坐在她身邊。
我有罪,我咳嗽。
綁架唐伊用的很多消息都是他和張建城一起去查的,華哥吃了藥一時半刻也沒了睡意,見田柚那邊安穩下來,他也躺不住開始找張哥閑聊。
“大哥,唐家的生意還能做嗎?”
他聲音不大,但在夜裏格外清晰。
守夜的四人都關注過來,劉地手已經按在刀柄上。
張泉無視他的戒備,嘆了口氣,就不該接這活兒啊,不去海城他們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雇主聯系不上,說不定早死了。”
趙叔倒是覺得不見得,“有權有勢肯定能活。”
張哥,“他們活不活,我們這單肯定是黃了,雇主要的就是天海的項目。”
那是真黃了,連天海市都要黃了。
“大小姐是真淡定啊。”華哥有點讒煙,伸手想找張泉要一根,被打了手,擡頭又迎上唐伊警告的一眼。
抽煙咳嗽。
華向西不太想殺這幾個年輕人,他病得嚴重的時候是那個姓田的丫頭治好的。
最主要是,萬一以後世界恢複正常,他們跟唐伊搞好關系,是不是還可以用她去做成那單生意,報酬是真豐厚,夠他們躺平一輩子。
張泉他們從前沒守過夜,這波屬實是被田柚他們給卷起來的。
又過了許久,趙叔有點困了,索性也加入夜聊。
“唐家怎麽回事兒?什麽叫大老婆疼私生女跟眼珠子似的。”
他們看了唐伊一眼,見她已經走到更遠的窗邊觀察雨勢,劉地還在原地守着,聽見他們說話警惕地關注過來。
張泉沒在意,“雇主沒多說,我從他助理那套的。”
套話本意不為別的,是想摸摸動手的底線,這人是能碰不能碰,要毫發無損還是有氣就行,綁票這事兒意外太多,既然單純求財,那鬧出人命就不太合适。
“話裏話外那意思,唐雲松和方憶婉倆就是個政治聯姻。”
“你說誰?”唐伊突然回頭。
窗外雨聲雷聲交織,閃電的白光照亮她的臉,眼裏似有利刃刀鋒,“唐雲松妻子叫方文岚。”
畢竟這也算她的家事,張泉有些疑惑她居然不知道,“不說找人算過麽,方文岚這個名字前多少年用來保平安,現在改回原名了,叫方憶婉。”
唐伊直接氣笑了,原名。
呵。
劉地還在懵,田柚突然一下坐起來,呼吸急促,似乎是做了噩夢。
唐伊立刻收起情緒快步走過來。
田柚就着不太亮的光線環視一周,直接略過她,問張泉,“樹林裏那間屋,每年也加固嗎?”
張泉他們不懂田柚這張嘴的威力,劉地卻是臉都綠了。
“少說兩句吧,預言家。”
從田柚驚醒起,雷聲一陣大過一陣,楊連也被吵醒了,猛然聽見這一句,直接喊出聲,“什麽預言家?”
慢慢的滿屋子人都折騰醒了,只有歡歡還在睡。
窗外電閃雷鳴不停,雨水瀑布一樣傾瀉,連劉嬸兒都開始擔心屋頂,張泉抽着煙,臉色不定。
“大哥,怎麽辦?”
張泉掐了煙,起身穿衣服,“老李跟我走。”
劉哥趕快道,“我去。”
“你陪歡歡。”
田柚非常不贊同,“我建議不要去,你們身上有傷口,稍有不慎就會感染。”她望着窗外的大雨,剩下的話為免刺激對方沒有說出口。
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做好提防,萬一林間的屋子塌了喪屍跑出來,最有可能來的地方就是這裏。
所以有時間擔心喪屍,不如先擔心自己。
但她知道說了也沒有,還有可能挨頓揍。
并沒有采納田柚的建議,張泉用塑料布簡單包裹了一下傷口,帶着李哥,臨出門,張泉深深看了楊連一眼,“看好家。”
大雨中房門打開又關閉,外面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
其實不用叮囑,這鬼天氣,他們就是逃了,也容易死在半路上。
田柚心中紛亂,幹脆繼續看書,一手牢牢握着刀柄。
陸祈起來喝了瓶水,地上的頭發已經收起來了,睡前周天說扔了可惜,找個根繩子捆好放在背包裏。
他沒有回頭,只說,“劉地你們睡吧,我不睡了。”
大家都聽得出,劉地後面跟着的你們,是唐伊。
這下意識的回避又忍不住關心的心情。
學長用情至深。
可惜錯付啊!
田柚一陣心虛,想着要不要找個機會跟他解釋一下,但是唐伊喜歡周天或者喜歡她好像對陸祈來說又沒什麽區別。
啊不,按取向來說,喜歡她沒有結果,但喜歡周天是真有可能會成的。
不知道學長更加願意看心上人得償所願,還是想留一點點希望給自己。
外面這個鬼天氣沒人能再睡得着,楊連十分好奇田柚的預言家人設,田柚其實并不喜歡這個稱呼,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狼人最先刀預言家。
“就是烏鴉嘴。”她有自知之明。
楊連還想追問,田柚溫柔叮囑,“不要轉身,碗會掉。”
楊連聞言卻是下意識轉身,“啪嚓”桌上的碗掉落,稀碎。
全場瞠目結舌。
劉地磕磕巴巴,“田姐你……你練習新魔法了?”
田柚冷淡翻書,“楊連跟我說話的時候你在他身後喝水,我看見你順手把碗放在桌上,很靠邊。觀察楊連平時走路習慣,他平衡感略差,傷了右臂之後走路習慣性擺動左臂,這種狹窄的地方轉身,為了保持平衡更是下意識擺臂和扶桌子。”
田柚對劉地微笑,“在唐伊家我就跟你說過,東西不要放邊邊,容易掉。”
劉地,“嗚嗚嗚,姐我錯了。”
在大家還沉浸在這段話裏之際,一聲輕笑突出重圍,太過清晰,滿屋的人幾乎瞬間準确定位到了唐伊。
不知為何,從聽到方憶婉這個名字起,唐伊的臉色就不太好。田柚醒了之後大家注意力被轉移過來,唐家的八卦沒有再繼續,她便一直窩在田柚身後的角落裏,看着窗外的雨,神色是冷的。
陸祈始終關注着她,直到這時他才覺得,也許暗戀的這幾年來,包括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自己從未看到過真正的她。
楊侃無聲嘆了口氣,得到劉地安慰的拍肩。
兄弟,他死心對你是好事,狠下心來!
唐伊臉上笑意未退,眼裏的刀鋒消散殆盡,她沒有理會諸多好奇的注目禮,從随身的包裏翻出素描本又開始畫畫。
東西不要放邊邊,容易掉。
人也不要站邊邊,容易掉啊。
歡歡終于是被這群大人給吵醒,她茫然四顧,點了點人數,“張叔和李叔呢?”
劉嬸兒揉揉她腦袋,“雨太大了,他們去山上看看。”
田柚他們對歡歡現在沒什麽好感,她變臉當真翻書一樣,笑盈盈間一句話就要殺人,完全不像個小孩子。
當然,這裏的每個人他們現在都沒有好感,希望他們趕緊遭報應還差不多。
田柚一邊看書也分心在想,今天看那個房子真算不上新,應該是很久沒人住了,這種天氣打個雷或者掉個樹杈砸一砸,屋頂掉下來還是有可能的,所以張泉他們最有可能做的就是。
把喪屍帶回來。
楊連和她想法一致,在田柚發呆的時候,他已經讓趙叔和王國強去收拾屋子了,跟他們這間房相連的有個小倉庫。
楊連靠在門口指揮,“那化肥都扔了吧,占地方,甩窗外去。”
“等等!”周天跳起來,“我去看看。”
不多時,看見趙叔披着雨衣進來,肩頭雨衣下鼓個大包,進來在周天的指揮下在角落放下一袋化肥。
王國強緊随其後,又放下一袋。
趙叔轉身走進雨裏,王國強氣喘籲籲解釋,“她說要做土炸|彈。”
楊連十分不解,回頭問華哥,“你們怎麽不會?不是殺人越貨什麽都幹嗎?”
“瞎說。”華哥咳嗽一聲,“我們都是高科技犯罪。”
“綁架。”
“這單本質是商業競争。”
“……好的吧。”
來回幾趟,靠牆的角落裏堆了一摞化肥,幾個人也收拾好回來,周天在檢查袋子有沒有淋濕。
田柚也查看了一下化肥成分,記下來回去快速翻書,她在想,給喪屍喂化肥,能不能從內部殺死喪屍。
想了想她問周天,“如果在喪屍張嘴的時候把化肥炸彈丢進它嘴裏。”
周天拍手,“炸稀爛。”
“那是不是可以把炸彈綁在肩膀脖子這種容易被咬到的部位,這樣喪屍一下嘴。”
周天,“嗯……這真的不會炸死自己嗎?”
田柚在待确認事項上加一條,“還是應該試一下毒藥對喪屍能否起作用。”
楊連……好狠的女人。
田柚又突然說,“如果人類的大腦裏植入過定時炸彈呢?”
“不需要多大,只需要一串DNA。”她說着,望向今天格外的沉默的陸祈,說出了一個名字,“趙樂玲。”
趙樂玲事件讓他們知道,喪屍有毫無預兆突變的可能性。這一點當着外人的面她沒有明說,但懂的都懂。
專業關系,田柚可能比其他人要更加清楚,人體就像是一個微型地球,幾十萬億個細胞就像人類一樣,生老病死,戰鬥,犧牲。
“如果說癌細胞是人體的自毀裝置,那喪屍病毒是不是另一種,規模更大的,全人類的自毀。”
“誰又能證明我們現在不是在一個生命體內呢?或許這場災難只是‘TA’生了一場大病。”
“不久之後也許TA會痊愈,但我們作為其中幾十萬億個細胞之一,生死都悄無聲息。”
電閃雷鳴,陡然讓這些話聽上去更加陰森。
汽車的聲音由遠及近,雨聲中,喪屍吼叫的聲音從車裏傳來。
車停在屋前,屋裏的人無一不緊張到站起來。
田柚拿出一只小手電筒,擋住所有人,她沒有開門,而是站在窗前。
張泉下車走過來穿着雨披,看不清臉色。
田柚開口,“你們兩個,被喪屍咬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