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二人越待越覺得奇怪,整個村子似乎并沒有男子。
如今那對姐妹被人殺害後,衆人見他們跟見瘟神一樣,眼下唯一的線索便是那女子在地上未寫完的字。
他們再次返回女子家中,妄圖找到更多線索。
在李宸謹重新踏入房門的一霎那,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是你們殺了陳家兩姐妹。”說話的女子嗓子有些沙啞,又對唐瑞雪道,“你別動,不然我殺了他。”
唐瑞雪腳步一僵,當她視線落到女子持刀的手腕時,瞳孔放大。
女子衣袖順着她舉刀的姿勢滑落,裸出了一節肌膚,而這節肌膚有明顯被火燒過的痕跡。
“你才是那個鬼女。”
唐瑞雪十分确定,而她口中的陳家姐妹才是迷惑他們的障眼法。
“我還以為會引來什麽好官,結果你們跟馮有道沆瀣一氣,一丘之貉,害死了陳家姐妹。”
女子越說越激動,匕首不自覺貼近李宸謹的肌膚,一條血絲順着他雪白的脖頸流下。
“你先冷靜一點,人不是我們殺的,我們進入這裏時,她們已經咽氣了。”
唐瑞雪見此人面生,在原主的記憶中,石頭村并沒有這個人。
女子依舊沒有松手的意思:“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們?”
李宸謹一臉平淡,好似被挾持的另有其人,唐瑞雪見他這個樣子,也把心放了回去,他都不着急,她急什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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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石頭村人,我來此正是為了田藍兒,我定會将此件事查得水落石出,讓貪官污吏伏法。”
女子聽到唐瑞雪此話沉默了良久,開口道:“你們最好說到做到。”
她一掌擊在李宸謹後背,将他推回到唐瑞雪身邊,唐瑞雪一把将他接住。
李宸謹穩住身形,用手擦去脖頸上的血絲,直入正題。
“馮有道不止是強搶民女吧?把你知道的都說說吧。”
唐瑞雪見女子仍有些遲疑,亮明了身份:“這位是宸王殿下,奉旨前來徹查此案。”
女子神情有了懼色:“草民不知,冒犯了宸王殿下。”
此女子并沒有名字,半年前被湖水沖到岸邊,記憶全失,被田藍兒在青龍湖岸邊撿回家取名為青兒,藍兒因擔心田四對青兒行不軌之事,便拜托陳家姐妹照顧。
青兒越說情緒越失控:“自從那員外郎上任以來,馮有道一次又一次來村子裏征用男丁,強搶民女。”
唐瑞雪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實自從踏進石頭村以來,并未見過男丁。
青兒接着說:“不久,村子裏面的人開始吐血,連排洩物都帶有血,後面演化為皮膚潰爛,馮有道直接以瘟疫之名封鎖了整個巨峰縣,裏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唐瑞雪忍不住問道:“那田藍兒是怎麽回事?”
提起這個名字,青兒在眼眶內打轉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半月前,田藍兒被馮有道帶走,青兒再次見到她時滿身都是傷。
問她什麽都不說,整個人跟癡傻了一般,嘴裏一個勁念叨着:“我不要,我不要。”
青兒和陳家姐妹輪流去田藍兒家照顧,寸步不離,生怕她出意外。
七天前的夜晚,田藍兒突然起身,點亮了燭火,又在床底下翻出了田母為她準備好的嫁衣,青兒順着聲響也跟着起來了。
在燭火下,田藍兒不緊不慢地穿好嫁衣,嘴角含笑:“青兒,我好看嗎?”
大紅色的嫁衣在黑夜微亮的燭火下有些發黃,田藍兒臉上還帶着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大她一倍的黑影投射在空無一物的牆上。
青兒忙說:“藍兒妹妹自然是最好看的。”
田藍兒聽見這話突然大笑,随後抓起桌子上的剪刀置于臉龐,劃傷了自己的臉,像是洩憤一般,一連劃了好幾刀。
青兒預感不好,忙上前阻止。
“你別動,好姐姐,你聽我說,你要是真心疼我,真把我當妹妹就不要救我,我活着,真的很痛苦,很痛苦。”
田藍兒邊說眼淚像決堤了般流下。
“我不動,你不要沖動,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青兒勸阻道。
“我已經什麽都沒了,我哥哥我嫂子都失蹤了,我阿爹都一把年紀了還被抓走了,如今我也……”
田藍兒邊說邊阖上了雙眼,豆大的淚珠被擠下來。
青兒趁此機會奪過她手中的剪刀,将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像對待嬰兒一樣輕輕拍打着她的背。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你對我很重要。”
田藍兒在她懷中放聲大哭:“丁仁那狗官,為什麽老天如此不公。”
第二日一早,青兒頭昏欲裂,身旁不見田藍兒的身影,有不好的預感上頭,她強撐着昏漲的頭下榻,推開門一看,田藍兒的屍體懸挂在外面的房梁上。
青兒癱軟在地,只覺得呼吸不過來,明明是大早上,她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比那沒有星星的夜晚還要黑。
再次醒過來時,她睜眼便看到了陳家姐妹關切的臉。
青兒急切問道:“藍兒呢?”
她迫切需要她們告訴她,剛剛的那一幕只是她做了一場噩夢,田藍兒還活得好好的。
陳家姐妹一言不發,那哭腫的眼睛已經告訴了青兒一切。
青兒阖上了眼,淚随之流下來:“她在哪?”
陳大妹深吸了一口氣:“我和妹妹将她埋在了後山,藍兒已經入土為安了。”
青兒掀開被褥下榻,祈求道:“帶我去見她。”
陳家姐妹将青兒帶到田藍兒的埋身之地,這塊地是她們精挑細選過的。
田藍兒曾經說過她喜歡梨花,雖然現在後山的梨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但到了來年開春,後山的梨花便會開了,她定能第一個看見。
因事發突然,陳家姐妹兩個女子挖的坑并不深,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知道這兒會是一個人的埋身之地。
青兒跪倒在地上,鼻尖通紅,她想開口說話,但卻像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般,只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
陳家姐妹也跪在地上同她一起放聲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三人的眼淚好似都流幹了。
青兒這個時候卻發了瘋似的刨土。
陳家姐妹不解:“青兒,你這是幹什麽?藍兒都已經入土為安了,你還要刨她的墳嗎?”
青兒仍不停止手上的動作,反問二人道:“憑什麽那些狗官活的好好的?藍兒卻要在地底下永不見天日?除了我們誰還會記得藍兒的死?”
陳家姐妹還是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些什麽,只知道刨墳是對死者的大不敬,伸出手想要阻止青兒。
青兒稍微冷靜了些:“兩位妹妹,如果你們相信我,就同我一起将藍兒的屍體刨出來,替藍兒報仇。”
三人将田藍兒的屍體刨出土後,擡到了青龍湖邊。
秋日的青龍湖,水位下降了不少,表面看上去風恬浪靜,碧波蕩漾。
青兒輕輕撫摸着田藍兒的臉,像在撫摸一塊珍寶一樣。
她又将視線轉移到青龍湖上:“老天啊!如果你真的有在天之靈的話,我請求你将藍兒的屍體運到朱雀河吧,讓我們的冤屈不要被埋葬。”
青兒不舍地将田藍兒一點一點地沉入青龍湖中。
既然活人出不去,那死人順着青龍湖是有機會出去的,不止活人,死人同樣會說話,田藍兒身上的傷痕就是最好的申冤證據。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田藍兒的屍體最終在朱雀河被人打撈上來,她們在巨峰縣的冤屈得以重見天日。
良久的沉默後,唐瑞雪開口道:“所以你便在青龍湖邊裝神弄鬼,用鬼神之說讓京城人心惶惶。”
青兒點了點頭,她知曉光靠一具女屍,不足以吸引衆人的關注,便策劃了女鬼索命之說。
“那日在湖邊,我無意傷害你們,我擔憂你們是縣衙的人,那粉末和火便是我用來逃跑的。”
唐瑞雪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敬佩,這位青兒姑娘有膽識有智慧,為了田藍兒竟做到了這個地步,難怪這麽多天,馮有道的人都沒有抓住她。
青兒垂眸:“若不是我,陳家姐妹也就不會死。”
陳家姐妹無疑是做了她的替死鬼。
昨夜,她從唐瑞雪手中逃脫後,尋一處隐蔽的岸邊上岸,摸黑到了陳家屋子裏,陳家姐妹接應到了她。
等終于有空喘息時,她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燒傷,傷口已經同衣服黏在一處,難以分開。
陳家姐妹拿來剪子仔細着将黏在燒傷處的衣服剪下來。
又在竈屋點燃了柴火,兩姐妹相視一眼,毫不猶豫地雙雙把手放了進去,打造了同青兒一模一樣的燒傷。
唐瑞雪握住青兒的手:“這不是你們的錯。”
她現在十分擔心青兒的心理狀況,擔憂她用狗官的錯懲罰自己,就如同田藍兒一般。
青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大仇未報,我是不會自我了斷的。”
“青兒姑娘,我在京城有一個武館,武館內有一位做飯很好吃的姐姐,還有一位活潑話多的妹妹,如若不嫌棄,将狗官伏法,衆多女子的冤屈得雪後,我想邀請你去我的武館。”
唐瑞雪斟酌地說道,她清楚如今的青兒靠着大仇未報吊着她的一口氣,但她只願就算沒有仇恨,青兒依然能有生的希望。
青兒注視着唐瑞雪,話在心而口難開,緩緩說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