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貴
新貴
一個男人推門而出,身後還跟着一個大概是秘書的人,他走在前方,昂首挺胸,器宇軒昂,上位者派頭十足。只見此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高大魁梧,大熱天竟還穿着一套西裝四件套,外套随意搭在左手臂彎處,馬甲敞開着,襯衫領口解開三道口子,露出粗壯的脖頸與鋒利的鎖骨。此人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乍一看去,容貌英俊,輪廓深邃,星眸劍眉,神采飛揚,梳着一頭爽利的短發,将他襯得野性十足,頗有男人味。
丁含元一見此人的相貌,才竄上來的火頓時就熄滅了。他作為一個标準的0號,偏愛這樣雄性荷爾蒙幾乎要溢出來的英俊同性,看向對方的眼神裏,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癡迷。
男人出門後,也一眼就看到了丁含元,兩人對視了短短一瞬,男人的眼中竟也閃過一抹亮色,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薛琳嚴肅道:“這位先生,你剛才開門的時候撞到人了。”
“嗯,不好意思了,對不起。”
男人略一點頭,大方地開口道歉。
聲音一響起,丁含元便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這聲音……也太他媽的性感了。低沉、穩重、性感,聲線中帶着幾分沙啞,卻又不會顯得太過粗犷。
可惜還不等丁含元把這聲音細細咀嚼一番,又從門內追出一個急切的聲音來。
“周董,我們顧陽可是專程等着您的,這事情咱們再商量一下……”
另一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從門內急匆匆而出,看到站在門口的薛琳和丁含元時,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尴尬,不再說話。随後趕來的尚導見狀也是一愣,忙對丁含元和薛琳介紹道。
“薛老師,元子。這位是大成建設的董事長,姓周。周董,這位是我們劇組的女一號,薛琳薛老師。這位是……我們劇組的另一位演員,叫他元子就好。”
男人點點頭,眼神卻繞過衆人,毫不掩飾地筆直落在丁含元身上,視線專注且熱忱。
“你叫元子?你好,我是周競。”
“哦,您好。”
丁含元主動伸出手來,跟對方握了一下。周競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纖細,皮膚細膩且柔滑,指甲也被修剪得相當精致,是一雙很典型的養尊處優的手。
周競的掌心相當寬厚,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掌心有着一層薄薄的汗水,就如這盛夏的天氣一般,溫熱且濕潤。
丁含元的視線不由得順着對方的手腕看上去,腕上綴着一圈精致的襯衫袖口,看材質是上等真絲的,用一枚寶石袖扣牢牢地釘在一起。
嚯,這逼裝的。
丁含元如是想,這麽熱的天氣,還穿得如此板正,也不怕中暑。
盡管場面尴尬,但顧陽的經紀人仍舊不願放棄這個機會,咬了咬牙,硬着頭皮繼續說道。
“周董,我們顧陽很懂事的,性格也好,知進退懂分寸,他不會讓您失望的。”
顧陽此時就站在經紀人身後,臉色并不怎麽好,陰沉沉的,眼神中似有不甘。
周競搖頭道:“不是這個問題。他長得是不錯,但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種類型。”
此話一出,顧陽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了。經紀人的臉上也挂不住,尴尬道。
“您這樣說,可真是讓我犯糊塗了……我們是提前溝通過的,您對顧陽也該有了解,就算您公務繁忙,沒時間詳細了解,可我們顧陽近幾年也是小有名氣的,前幾天的那檔綜藝,社交平臺都傳遍了,地鐵站、公交站也都貼着他的廣告,您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模樣吧?”
“不知道,我又不坐地鐵和公交。”周競将外套從那條胳膊換到另一條胳膊上,眉頭微蹙,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只想盡快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談話:“反正這件事沒得談了。”
顧陽的臉色徹底黑了,幾乎都能擰出水來。經紀人再也忍不住了,語氣不善道。
“那您說吧,您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周競的目光竟然再次落回到丁含元的身上,目光堅定,意味深長道。
“他也是你們公司的藝人麽?”
“他?”經紀人撸了一把頭發,瞥了丁含元一眼,語氣不屑道:“當然不是了。他就是個臨時工,沒什麽名氣的十八線演員,在劇組裏演個小角色而已。”
“我喜歡他這樣的。”
此話一出,如同一道晴天霹靂,令所有人呆愣當場。
薛琳瞪着眼睛,顧陽則皺緊眉頭,經紀人的嘴巴開開合合的。
丁含元倒是沒什麽表情,心中卻有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情緒,覺得既驚訝、又好笑,甚至隐隐還有些許刺激和興奮的感覺。周競也不說話,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丁含元看。
兩人誰也不開口,僅是在用眼神交鋒着,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最後還是尚導最先回過神來,上前一步,打圓場道。
“周董,他恐怕不合适,您知不知道他是……”
話音未落,丁含元便給尚導偷偷地遞了個眼色,示意對方不要插手。随即丁含元上前一步,臉上帶着謙遜腼腆的笑容,沖着周競點點頭,微笑道。
“謝謝您的賞識,但我想問問,您看上我哪兒了?”
周競比丁含元足足高了一頭,肩膀寬闊,兩人面對面站着,投下來的陰影将丁含元完全擁抱其中,他認真地說道。
“這你不要管。你沒簽公司?也沒什麽名氣,是吧。否則不會在劇組裏跑龍套。要不要考慮跟着我,我能給你想要的。”
這話語似是在詢問,但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甚至還有幾分上位者的壓迫感在裏面。言外之意就是,這件事我已經決定好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只是通知你一聲,你最好痛快地答應下來,不要不識擡舉。
丁含元笑容更甚,繼續說道。
“是沒簽約,小透明一個。我還想問問,您能給我什麽?”
一聽這話,薛琳大驚失色,險些沒一口氣背過去。尚導顯然也愣住了,一臉無措的表情。顧陽和經紀人則尴尬地戳在旁邊,滿臉吃屎的表情。
周競滿意地淺笑了一下,沖着緊跟在身後的男秘書勾勾手指。對方立刻遞來一張房卡,他接過來,遞給丁含元,說道。
“不用急着做決定,你要是想好了,今晚九點來這裏找我,到時候詳細說。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再見。”
丁含元接過房卡,又問道。
“哎!那我要是不去呢?”
周競沒再說話,只是留給他一個轉身離開的背影,并潇灑地擺了擺手。
見周競走了,經紀人和顧陽這從呆滞中回過神來,經紀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帶着顧陽走了。顧陽臨走前惡狠狠地回頭瞪了丁含元一眼,怪罪對方搶了自己的風頭。
丁含元則無奈地聳聳肩膀……你自己不争氣,怪我喽?
尚導看着丁含元,欲言又止道:“二少,您看這、這……”
“沒事兒,您甭擔心,也不要聲張。不會有什麽事情的,要是真出事兒我來擔着,不會給劇組添麻煩的。尚導,您那兒離不開人,您先回去忙吧,我跟我姐說兩句話。”
尚導瞬間領會含義,麻溜地去“忙”了。薛琳一把扯住丁含元,急道。
“丁含元,你有病吧你!這種事你怎麽敢答應?要是出事怎麽辦?我怎麽向姑姑交代!”
“我心裏有數。”丁含元眯起眼睛,仿佛一只正待狩獵的貓,說道:“我有種感覺,那人雖說有點二,但不是心術不正人。我正愁沒戲演呢……被金主包養的小蜜,多有意思啊!”
“我看你真是瘋了。”薛琳抓狂道:“你要是真想找刺激,做什麽不好?元子,我還是覺得這件事不成。誰知道那個姓周的到底是什麽來頭,會不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不成,我越想心裏越不痛快,幹脆找人揍丫一頓得了。”
丁含元說道:“你就放心吧,這事兒我心裏有數。我是瘋,可我不是心裏沒數的人。我提前了解一下……叫周競,是吧?成,回頭我找姐夫幫忙。”
薛琳無奈地看着丁含元,這位表弟從小就是個極其有主見的人,且性格乖戾,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千軍萬馬也拽不回來。她只好嘆了口氣,說道。
“你真的想好了?”
“嗯。但這事兒你可得跟我家裏保密,尤其不能告訴我媽,我怕她拿拖鞋底子抽我。”
“那可不成,要是瞞着姑姑她老人家,那挨抽的人可就是我了。”
“那成。”丁含元摳着手指甲,慢悠悠道:“那我回頭也跟大舅說,就說你跟我姐夫,婚期一直都定不下來,讓他趕緊再給你相一個……”
“好好好!我真是服了你了!”薛琳聞言只得妥協,說道:“那咱可先說好了,你自個兒機靈着點兒,要是有什麽不對勁兒趕緊走。有事兒要跟我和杜阮說,不許自個兒拿主意。”
“得嘞!”
丁含元開心地笑了起來,滿口整齊的白牙在陽光下亮閃閃的,仔細看去,唇邊還露出一枚尖尖的小虎牙,跟碎鑽般耀眼。
丁二少一高興,大手一揮,決定請整個劇組喝冰搖檸檬茶。他撥出一個號碼,說道。
“龍哥,麻煩你們跑一趟星巴克,定三百杯冰搖檸檬茶送到劇組來,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是薛琳請客。完事後再去寶格麗開間房,就開在這間房的隔壁……”
丁含元看了眼周競給他的房卡,報出房間號,那邊應承下來後便去忙了。
薛琳這邊也沒閑着,将周競的名字給未婚夫發了過去,讓對方幫忙調查一下底細。片刻後,電話便打了過來,對方張口便說道。
“你表弟這次又要作什麽妖?哪個倒黴蛋又要遭殃了。”
薛琳跟丁含元一起笑了起來,丁含元拿過手機,對那邊說道。
“這你甭管!你就說周競這個人,身世背景幹不幹淨吧?”
“是個做房地産的,大成建設的老板,是隔壁山西省的人,祖上幾代都是老實巴交的普通人,他家老爺子趕上好時候,運氣也好,搞礦業生意發家了。不過這幾年礦産生意不是很好做,估計是想謀求長遠發展,這不就把手伸到房地産上來了麽?家世麽……倒也幹淨。”
丁含元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暴發戶啊。”
“差不多吧,反正不是什麽世家名流,頂多就是從他爺爺那輩兒才富起來的,他算富三代吧,房地産新貴,富豪榜也能排得上號。”
薛琳忍不住插嘴道:“那他能混進京圈兒麽?這個圈子,可不是那麽好混的。”
對面笑了兩聲,又說道:“不知道,人各有志吧,只要他想,有困難也要上。哎我還聽說了,大成建設也投資了不少文娛産業,興許你們的戲,人家也參與了呢?”
薛琳和丁含元對視一眼,兩人皆是茫然的表情,丁含元接着說道。
“不知道,不清楚,不在意。你在哪兒呢?抽空一起吃飯啊。”
“……哎!不在國內,等回來聯系你們,先挂了。”
電話挂斷,薛琳收起手機,拍拍丁含元的肩膀,調侃道。
“祝你扮演好被金主包養的小白臉,争取拿個獎項回來。”
丁含元抱了抱拳,笑道:“好的!”
那邊通知開拍,薛琳被叫走了,丁含元也回到臨時演員候場區,琢磨等下應該穿點什麽,才能扮演好小白臉這個角色。可惜不知道周競喜歡那一卦的,是喜歡鄰家男孩、柔弱小受、還是性感野貓,或是再刺激一點的……禁忌類角色扮演?骨科?父子?人獸?
想到這裏,就連丁含元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行,這簡直太變态了。他給自己設定了一個界限,陪着對方演戲、玩玩兒也就罷了,如果對方提出發生關系,那就一切免談。
此刻正直下午三點,室外熱浪翻滾,溫度比中午還要灼人。臨時演員候場區盡管支起了遮涼棚,架起了風扇,但熱氣還是撲面而來。數名工作人員坐在這裏,人手一杯冰搖檸檬茶,剛才那黃毛青年也在,對方一邊喝飲料,一邊繼續眉飛色舞地八卦着。
“哎,你們知道薛琳的事情麽?”
有人提醒道:“別亂說,人家薛琳可是有男朋友的,她男朋友也是京圈有頭臉的人物。”
“怎麽就不能說了……”黃毛青年卷起劇本,在耳邊扇了扇,看到場務後忙喊道:“哎!再給我來一杯冰搖檸檬茶!”
場務遠遠地說道:“一人一杯!”
黃毛青年不悅道:“真摳!不知道是哪個傻大款請的,又沒花你的錢!”
丁含元:“……”
黃毛青年只好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你們難道不知道麽,娛樂圈裏的夫妻,基本都是家裏紅旗不倒,門外彩旗飄飄。那麽多想巴結薛琳的富豪,她能不心動?她的那位闊少男友還不知道被戴過多少頂綠帽子了。保不齊她跟哪個男人,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罵自己是傻大款也就算了,聽到對方污蔑自己的表姐,丁含元再也不能忍,果斷走過去,佯裝沒看清路,暗中伸出一只腳來,沖着那黃毛青年屁股下的小馬紮用力一踹。只聽哎呦一聲,黃毛青年便一屁股摔坐在地,捂着臀部哎呦哎呦地呻吟着,氣急敗壞道。
“誰?!哪個不長眼的!”
“哎呦喂!”丁含元的反應比他還大,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來,說道:“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的,偏要往地上坐。來來,我扶您起來,這地上多燙啊……”
趁着攙扶對方的空擋,丁含元手一歪,一整杯冰搖檸檬茶全都潑灑在了對方身上。
“你——”
黃毛青年怒視丁含元,丁含元毫無懼色地看着他,滿臉無辜的表情。
“我怎麽了我?哎呀!你的衣服都濕透了,怎麽弄的這是……”
丁含元揣着明白裝糊塗,衆人紛紛選擇無視,黃毛青年被氣個半死,但又不敢在劇組裏面鬧事,只能罵罵咧咧地去洗手間了。
丁含元神奇氣爽地找了個位置坐下,翹起二郎腿,端過一杯冰搖檸檬茶美滋滋地嘬了一口,口腔裏頓時充滿了沁涼的檸檬香氣。
嗯!爽——
與此同時,周競正坐在回程的車裏。
他放松地靠坐于汽車後座上,手指随意搭上膝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眼睛看向窗外急速倒退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心思卻全然不在這繁華的街景上。
北京對他來說并不陌生,他的大學就是在這裏讀的,接手家族生意并逐漸将重心放在房地産上後,他也曾多次往返于北京與老家之間,卻從未在這座城市長久駐足過。
北京的變化太大了,日新月異是這個國際化大都市的代名詞,快得讓人有些把握不住節奏。十年前的房子,十年後就不一定還在;一年前才新開的飯店,一年後有可能已經變成發廊。無數人艱難地擠進這裏,又匆匆離去;太多人想給這座城市留下什麽,卻又慘淡收場。
周競如大多數年輕人一樣,胸懷大志,想在這座創造過太多輝煌的城市裏,締造屬于自己的帝國,成為偉大的國王。但每一個宏圖偉業背後,都隐藏着無數見不得光的秘密,就連直率的周競也不例外。他望向窗外,心情始終有些忐忑與迷茫。
他不知道這個底蘊深厚的城市,能否容納新鮮的血液;這裏的人,能否接納他這個外來客;這裏的權貴,又能否忍受他這個企圖分食蛋糕的新貴。
前方是紅燈,秘書将車子停下。周競也從短暫的悵然中回過神來,路邊剛好是北京标志建築,電視臺大樓。在夕陽中,整棟大樓仿佛一枚金燦燦的倒V,張揚地矗立在城市中心。
周競看着,忽然笑了起來,他将兩根手指比劃成V字型,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态,與窗外的建築交叉重疊。
他是新貴又怎樣?這座城市已榮光無限又如何?
歷史的車輪總是在滾滾向前的,血液也是需要不斷更疊煥新的,光輝也總是更加耀眼的。他周競想要辦成的事,就一定要辦到,他還不曾獲得過成功,又豈能輕易退縮?
北京,你好,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