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滿意
滿意
下戲後,丁含元從片場出來,見四下無人,上了一輛亮黑色的林肯SUV。前排坐着兩名打扮嚴肅正經的彪形大漢,兩人容貌極為相似,一看就是雙胞胎兄弟。
他們是丁含元的保镖,都是退伍老兵,身手了得,業務素質極強,又很安守本分,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自丁含元入行以來,已經為他服務六年了。兄弟二人深得丁家的信任,丁含元對他們也十分敬重。自從當年發生那件事後,全家人格外重視丁含元的人身安全,因此特意為他雇傭了保镖,他們本來也是要跟着進片場的,但丁含元堅決反對,再加上劇組保密措施向來很好,因此也就作罷,一般當丁含元工作時,他們就在片場外靜候。
開車的那位是弟弟,叫虎哥。他目視前方,問道。
“二少,現在去酒店麽?”
“去。”
丁含元扯開領口,說道:“虎哥,怪悶的。來點兒music。”
虎哥操作了一下,甜美的女聲在車廂內回蕩開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丁含元:“……”
虎哥紅臉,趕緊手忙腳亂一頓操作,音樂換成了丁含元最愛的浩室舞曲。
丁含元喜歡聽歡快的音樂,身體便忍不住跟着輕快的節奏扭動起來,整個人仿佛一條無憂無慮的小魚,盡情地在快樂的大海中暢游着,思緒也跟着活潑起來,令他對接下來的會面格外期待。
到了酒店,進電梯時,龍哥提醒丁含元道。
“二少,您看用不用給薛局打個電話。”
“哦,也是,今晚不一定回去。”
丁含元拿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一個沉穩的女聲。
“什麽事兒?快說,我等下還有飯局。”
“不都快到下班點兒了麽,怎麽還要忙?”
“事情多麽……你有什麽事情?回家了麽?中午在片場又沒好好吃吧,晚上讓王阿姨給你多做兩個好菜,順便告訴你爸一聲,我今晚得遲回,吃飯別等我了。”
“哎,媽!那什麽……我今晚也不回去住了。”
丁母一定這話,聲音立刻高了兩度,語氣中帶着威嚴。
“幹什麽去?跟誰在一起呢?”
丁含元哪裏敢說他和周競的事情,用腳尖不住地碾着地面,心虛地扯謊道。
“嗯……去朋友家裏玩,他今天過生日。”
“什麽朋友?家裏做什麽的。”
丁含元深知說得越多,漏洞越多的道理,又怕瞞不過這位向來精明強悍的媽,于是開始撒嬌,打算糊弄過去,他裝出一副不耐煩的語氣,哼哼道。
“媽,我都這麽大了,你怎麽還跟管小孩子一樣?我有什麽朋友,你不都知道的麽。反正你放心吧,沒什麽事,絕對安全,龍哥和虎哥也都跟着呢。”
丁母松口道:“……那好吧,注意點分寸,別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又不是那樣的人。”
丁母不放心地又吩咐了兩句,這才挂斷電話,此時電梯剛好叮的一聲停下。三人走出電梯,走廊內空無一人,十分安靜,空氣裏有股淡淡的白茶香薰味道。
站在周競房門前,丁含元指了指他預定的隔壁房間,低聲地開玩笑道。
“您二位在這裏待着就行了,要是有什麽事情,我給你們打電話。吃飯就叫酒店送上來。嘿,可千萬別睡着啊,到時候我可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虎哥猶豫一下,開口道:“二少,這事情穩妥麽……”
話音未落,就被他哥拽了一下胳膊,示意不要多嘴。他們做保镖的,雇主的事情他們無權幹預,他們唯一的目标,就是保護好雇主的安全,按照吩咐做事就行了。
丁含元知道這二人是在關心他,并未感到不悅,只是感激地笑了笑,擡手按響周競房間的門鈴。很快門開了,開門的人是周競的秘書,丁含元立刻擺出笑盈盈的表情來。
“您好,我來找周老板。”
秘書将丁含元讓進來,周競住的是一間套房,價格不菲。屋內設施齊全,且被弄得頗具生活氣息,比方說周競白天穿過的那套四件套西裝,此刻就被随手丢在沙發上,地板上還有一雙被團起來的襪子。餐桌上擺着幾道中式菜肴,屋子裏有一股淡淡的飯菜香味,周競正坐在餐桌邊上吃晚飯。
秘書上前一步:“老板,他來了。”
“哦。”周競用筷子指指自己身邊的椅子,說道:“過來坐吧。”
丁含元乖乖地走過去坐下,秘書替他倒了一杯水後,便離開了,留下他們二人獨處。
丁含元偷偷打量周競,只見對方在房間裏穿着相當随意,一件半袖T恤搭配一條松垮的家居褲,腳上踩的是酒店的拖鞋。精壯的胳膊與小腿從衣服的邊緣處漏出來,結實的肌肉随着吃飯的動作被拉扯着,一鼓一鼓的。
丁含元不由地悄悄咽了下口水,他生得細白,一直都很向往這樣肌肉緊實,膚色健康的男性,不僅向往,也很喜愛。他忍不住又将視線落在周競那粗壯的脖頸上,白天沒看仔細,現在整根脖子裸露出來,一大塊凸起的性感喉結因吞咽上下聳動着,看得他又是呼吸一滞。喉結是雄性最典型的象征,若是生得好,便格外加分,顯然周競就是受上天偏愛的那個。
丁含元看着不由得臉紅了,忙端起水杯小酌一口。
周競也終于開口,他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盤子,說道。
“吃了麽?要不要一起用點。我聽說你們當明星的,都很注重身材,對吧?我再叫兩個素菜給你,你愛吃什麽,有無忌口?”
對方嗓音性感、語調平緩,令丁含元倍感舒适,相當滿足,就算不吃也飽了,便笑道。
“您過獎了,我算哪門子明星,不過是個十八線小演員罷了。”
說罷丁含元拿起湯勺來,親手給周競盛了一碗湯,心中腹诽道,你今兒個可算是走運了,我爸都沒喝過幾碗我親手給盛的湯,自己這小蜜演得也真是夠敬業的。
周競也不推拒,道了句謝,接過碗來用湯勺舀着,送到嘴邊先吹涼,着才開始小口品嘗。
丁含元滿意地笑了下,對方為人幹脆,絲毫不拖泥帶水,是他願意與之相處的性格。
同時丁含元也發現,周競用餐的姿勢有點奇怪,像是在刻意端着,姿态不夠放松。
只見周競慢條斯理地喝完了湯,又換了個小碗,往裏面盛了點米飯,一小口飯再配上一口菜,每種菜只淺嘗幾口。他吃飯的動作很慢,咀嚼時也緊閉嘴唇,不發出一點聲音來。且周競坐得腰背筆挺,屁股只挨着椅子沿坐,膝蓋并攏,雙腳微分,怎麽看怎麽別扭。
有點像是那種……普通人刻意模仿貴族用餐的姿勢,卻又學得不像,東施效颦,拘謹且可笑,反倒是忘記究竟應該怎麽吃飯了。
丁含元最怕這種拿腔作調的樣子,對他來說,吃飯、睡覺、與朋友聊天是相當放松的事情,應該是怎麽舒服就怎麽來,這又不是去參加什麽國宴,何必處處裝樣子。
終于,丁含元忍不住了,開口說道。
“您該不會學過那種所謂的貴族禮儀、名媛課程吧。”
周競吃飯的手一頓,擡頭看向丁含元,警惕道。
“你怎麽知道?”
丁含元吐吐舌頭,他只是随口開個玩笑,誰成想對方還真的花錢當過大冤種啊!
周競将筷子放下,掰了幾下手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你誤會了,我沒有學過,只是家裏就是這麽要求的。”
“……哦。”
丁含元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這位周老板演技太差了,連撒謊都不會,那飄忽的眼神一看就是心虛了。而且這人怎麽這麽愛裝,學就是學過,這有什麽好隐瞞的。但丁含元現在扮演的是貼心小蜜的角色,當然不能當面拆穿金主的心思,只能順着對方的話說道。
“我倒是學過,有時候接這種角色,劇組會提前培訓一下的。”
“嗯。”
周競點點頭,扯了張餐巾擦嘴,竟是連飯都不吃了。
丁含元眨眨眼,忽然覺得好笑。周競的樣子,莫名讓他想起了家裏養的熱狗,一條血統純正的德國黑背犬。熱狗平日裏十分高冷,而且相當愛面子,最聽不得批評,但凡有人随口說一句它胖了或長殘了,熱狗就會生悶氣,趴在自己的房間裏連飯都不肯吃了。
說話間,丁含元眼角餘光一掃,竟發現桌上擺着一份資料表,上面赫然貼着他的照片。
“嚯!這是什麽?拿來給我看看。”
丁含元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跟個大少爺似的把手一伸,讓周競将資料遞給他。周競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欠了欠身,纡尊降貴地拿來資料,親自遞到對方手上。
那是一份類似簡歷的東西,最顯眼的位置貼着丁含元的三寸免冠近照。這張照片是他二十歲出頭時拍的,面容相比較現在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越發白嫩、青澀一些,一雙上挑的貓眼尤為漂亮,亮閃閃的,目光靈動,仿佛會說話。
周競看看照片,又看看坐在對面的丁含元本尊,忍不住出聲贊嘆道。
“你長得很帥,尤其是眼睛,相當漂亮。”
“你也挺帥的。”丁含元頭也不擡地說道:“挺有男人味兒的,不娘。”
周競挑眉道:“嗯哼?”
丁含元瞬間回神,意識到自己僭越了,忙賠着笑臉解釋道。
“您知道的,幹我們這行的,好多整容臉,男的也整,而且還整得很娘,像您這樣的真爺們兒當真是不多了。憑您的相貌和氣質,演個正派硬漢什麽的,入行準紅!真的!”
周競被這一通彩虹屁拍得相當舒服,姿态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微笑道。
“過獎了,我沒有這方面的藝術天賦,只能賺點小錢。”
丁含元暗自撇嘴,誇你兩句而已,你還喘上了。他快速浏覽了一遍資料,不知道對方是從哪裏弄來的,顯然周競在北京也有點門路,但不多。因為這份資料是他入行時,給各個劇組投簡歷時用的,上面的訊息半真半假,看上去就是個普通人,看不出他的真實身份。
丁含元将資料丢回桌面,大膽地直視周競的雙眸,似笑非笑道。
“您就不用讓我做個體檢?您就不怕我有什麽病?”
“暫時沒有這個必要。”周競翹起一條腿,雙手搭在膝蓋上,又問道:“你的資料我已經全部看過了,你就叫元子?本名叫什麽。”
丁含元笑道:“混這行的不都愛給自己起個藝名麽?我本名不好聽,說出來怕吓着您。”
“你媽媽是公務員?”
“嗯,是。”
部級幹部,廣電局局長。
“你父親做生意?”
“做點随處可見的生意。”
做鋼材生意,全國不敢說,北方一大半的建築建設用的都是他們家的鋼材。
看丁含元那腼腆的模樣,周競心中生出些許優越感來。
丁含元的那些話,在他這裏有了另一番解釋,母親是沒什麽油水的普通公務員,父親做點普通小買賣,他自己在影視行業中摸爬滾打許多年,因為沒背景、沒人脈的緣故,導致他至今也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小演員。想到這裏,周競的語氣不由得帶上了幾分驕傲,繼續說道。
“這幾年經濟形勢不好,生意不大好做了。”
丁含元唉聲嘆氣道:“哎!您說得太對了!生意是不好做。”
前兩天他哥還在抱怨,這個季度的訂單實在太多了,還有海外的,工廠就算加班加點也趕不完。他哥累得人都快虛脫了,壓力非常大,成天吃海參燕窩也補不回來。
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
周競有了優越感,信心倍增,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只見他仰靠在椅背上,一條腿曲起,腳踩在椅子邊緣,這個随意的坐姿讓他的形象頓時年輕、活潑了不少。他開了罐啤酒,手捏着空罐子,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響,繼續問道。
“你為什麽要演戲?”
丁含元想了想,說道:“因為我樂意。”
“演戲紅了,當然能賺錢。可像你這樣的,有點不值。”
“可我喜歡啊。人嘛,一生短暫,難得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多好。我覺得高興就行了,這比什麽都值。”
周競笑了起來,贊同地點了點頭,看向丁含元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欣賞,說道。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人生很短暫,要做一些不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丁含元注意到,周競竟然長了一對濃眉虎眼,眉毛濃厚,好似潑墨般濃郁。那雙眼睛淩厲而有神,眼珠是漂亮的深褐色,在燈光下仿佛琥珀般流光溢彩。
這樣的眉眼容易使人的容貌顯得兇悍,可周競受到老天眷顧,這對獨具特色的眼睛長在深深的眼窩裏,恰到好處地削弱了戾氣,唯獨保留了霸氣。高鼻梁下則是性感的嘴唇,薄厚适中,有一顆若隐若現的唇珠,若是吻上去,恐怕頗有質感。
兩人直勾勾地彼此對視着,眼神似乎要在空氣裏碰撞出熾熱的花火來。
周競被丁含元用欣賞的眼神打量着,頓感十分受用。他将一條臂膀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手斜斜地支撐腦袋,居高臨下地,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這位貓眼男生。
他喜歡容貌出衆且魅力獨特的男性。
顧陽長得不錯,可太過普通,沒什麽令人眼前一亮的特征,性格也被調教得循規蹈矩,一板一眼的,激不起自己的挑戰欲望。
而眼前這個叫元子的男人長得也很美,且美得恰到好處,令人驚豔。尤其是那雙令人過目難忘的貓眼,生得極為璀璨雪亮,獨具特色。對方容貌奪目,卻又沒有那麽張揚,美麗的皮囊下又不乏男人傲氣,性格爽利、大膽,也懂事知進退,真是越看越滿意。
周競本因顧陽不合胃口而略感失望,誰曾想,竟然意外發現了元子這個寶貝。
房間內的冷氣開得很是含蓄,丁含元感到有些熱了,便自顧自地脫去外套,露出穿着的寬松砍袖背心來。背心寬大,露出他白皙精瘦的胳膊,他雖身形纖瘦,卻并不顯孱弱,勻稱的骨骼上覆蓋着一層薄厚适中的肌肉,膚色白皙,漂亮的如同出自大師之手的雕塑。
周競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性感的大喉結上下滾動,眼睛微眯,眼神如公虎正在窺伺獵物。他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曾養過一只雪白的長毛貓咪,那小東西的外形與眼前這人極為相似。他們都有着一雙美麗靈動的眼睛,以及雪亮的外表。
“您看什麽呢?”丁含元笑道:“是不是覺得我穿這個,像個拉黃包車的。”
“沒有。”周競強壓伸出手去撓丁含元下巴的欲望,将空啤酒罐丢掉,說道:“還有個事情,我覺得還是事先交代清楚比較好,免得将來造成什麽不必要的誤會。我是彎的,只喜歡男人。但我只是跟你逢場作戲,不會強迫你跟我發生□□關系,所以我才說沒必要做體檢。如果你不能接受,也可以提前說,我是絕對不會強迫你的,這樣不道德。”
一聽這話,丁含元直接樂了,說道。
“瞧您這金主當的,還挺通情達理的,品德方面也如此高雅脫俗。怎麽?您是怕我愛上您?然後跟個狗皮膏藥似的,賴着不走麽。”
周競挑眉,饒有興致道:“聽你的意思,你也是?”
“對。”丁含元沒說謊,大方承認道:“我也是彎的,大學期間就跟家裏出櫃了,不然我找您這位男金主幹嘛?就憑我這條件,想泡我的富婆有的是。當然,我一直都單身。”
“我也單身。”周競點點頭,眼神帶着滿意,說道:“既然如此,我還有一些要求。盡管我們之間沒有感情,但你既然跟了我,就不能再找別人了,這點沒問題吧?”
丁含元乖巧點頭,這種戲演一次也就夠了,他可沒興趣一直扮演小白臉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