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盯梢

盯梢

周競轉身離開片場,卻沒有走遠,而是偷偷來到街邊的一座茶樓內,在頂層選了個靠窗位置,這裏視野極佳,剛好可以看到片場內的情形,開啓了暗中觀察模式。

不多時,有幾名茶客走過來,對周競不客氣地說了幾句話。

周競不耐煩道:“他們說什麽?”

服務生走過來,用蹩腳的普通話外加連比帶劃地解釋了一番,意思是這個位置是這幾位老茶客長年使用的,讓周競換一個桌子坐。周競正在專注地盯梢樓下,懶得應付這幫人,随手從口袋裏掏出一疊在機場兌換的港幣現鈔遞過去,目測有一萬多。

茶客們便不再說話了,拿着錢秒變笑臉,一邊說着大佬發財一邊點頭哈腰地離開了。

時不時總有客人上樓喝茶,數人大聲地講着粵語,在周競聽來像鳥語,他被吵得心煩意亂,又把老板叫上來,直接刷卡了十萬塊港幣過去,相當豪橫地說道。

“這層樓我包到晚上,不要再讓其他人上來了。”

“猴、猴……”

老板立刻清場,并體貼地給周競送來茶水、點心和一只望遠鏡,方便他盯梢。

周競:“……”

茶樓腳下便是繁忙的片場,工作人員們忙個不停,不住地四處奔波着,場面異常熱鬧。

迷之自信且怒火上頭的周競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只固執地認為丁含元一定在劇組內受了委屈,又礙于導演在場不敢說真話,只能忍氣吞聲。他早就聽說過,劇組拍戲可以使用替身,一定是劇組為了省錢,不給元子用,再不濟還能假打,可他們竟然來真的?!這顯然是在欺負人,且沒有把他周競放在眼裏!

香港的氣候悶熱且潮濕,浸潤着皮膚也濕漉漉的,周競雙手緊握在一起,掌心黏糊糊地緊貼着,一如他此刻那一塌糊塗的心情。

中午十二點半,劇組準時放飯。這部劇是由政府牽頭、東華出品的,自然不差錢,夥食相當好,盒飯很豪華,不僅有燒臘雙拼、豉油生菜、咕咾肉和一整個鹹鴨蛋,每個工作人員還分到了一杯凍檸檬茶、一份雙皮奶以及一大塊冰西瓜。

興許今天真的會下雨,導致中午的氣溫異常悶熱,丁含元沒什麽胃口,胡亂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見狀,副導演一邊扒飯一邊樂呵呵地走過來,問道。

“二少吃好了?”

“吃飽啦!”丁含元沒精打采地說道:“幾點開工?我想睡一會兒。”

“成!您這邊兒請,裏面有空調……”副導演拿起丁含元的盒飯,問道:“那我吃啦?”

“哎呦!”丁含元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都動過筷子了,這哪兒好意思。”

“沒事兒,沒事兒,都是自家人,不分你我他。”

丁含元喜滋滋地去午睡了,副導演則美滋滋地端走了丁含元的盒飯。

周競坐在窗邊,悶熱潮濕的風撲面而來,他作為北方人實在熱得受不了了,西裝外套被随意地丢在旁邊的椅子上,他上半身只穿一件襯衣,領口敞開着,露出汗涔涔的精壯胸肌。

“呼……太熱了!怎麽這麽熱!”

盡管茶樓內開着空調,奈何窗戶敞開着,絲絲熱氣直往毛孔裏面鑽,暑氣被憋在身體裏,出都出不去,導致周競的心情也異常煩躁。

周競舉着望遠鏡向樓下看,剛好看見副導演“趾高氣昂”地拿走了本屬于丁含元的那份盒飯,而丁含元“黯然離場”,正“垂頭喪氣”地獨自往某個角落走去。

周競噌地一下站起身來……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欺負人也敢如此明目張膽!

周競被氣得幾乎當即便要從窗口跳下去,如蓋世奇俠般現身,替受委屈的丁含元主持公道。但他忍了又忍,重新坐下,打算繼續觀望一下,免得給丁含元添麻煩。

下午兩點整,劇組重新開工,丁含元繼續拍戲,周競則在午後的烈陽中昏昏欲睡。

下午四點左右,劇組準時迎來下午茶,喬雲彬自掏腰包,請大家吃菠蘿油與鴛鴦冰。

當外賣送到時,丁含元正在認真閱讀劇本,順便醞釀情緒。

扮演他母親的黃演員喊道:“元仔,休息一下,一起來吃冰呀!”

“謝謝,我就不吃啦。”丁含元擺手道:“我正在醞釀感情!”

周競面前擺着一份芒果西米露,偶爾吃幾口,眼神始終盯着樓下,見狀又炸了。

其他演員們地坐在一起吃東西,只有丁含元孤零零地坐在那裏看劇本,顯然是遭到了排擠與孤立!

周競手中一個用力,将吃甜品的塑料勺給折斷了。

傍晚七點鐘,又到了晚飯時間,場務又過來發盒飯了。

丁含元哭笑不得道:“怎麽一直在吃東西?搞得我們劇組像是拍美食節目的一樣。”

“小舅!我來探班啦!”馮朝陽拎着個保溫桶走過來,好奇地東張西望着,說道:“今天家裏煲了雞湯煨燕窩,媽媽讓我給你也送一盅過來。”

馮朝陽看到丁含元一襲女生裝扮,頓時笑噴了,拿着手機對他不住地拍照。

“哎!不要再拍了。”丁含元無語道:“你是怎麽找到這邊來的?”

兩人并肩坐着,親親熱熱地分享着同一盅燕窩,馮朝陽将兩只腳晃來晃去,開心道。

“我爸托關系讓我來深水埗這邊做義工,當做社會實踐,剛好就在這附近……”

正說着,喬雲彬親自過來給他們送盒飯,笑道。

“朝陽也來了?吃過晚飯沒有,我幫你也帶了一份。”

“哦哦哦!”馮朝陽激動道:“謝謝喬哥!”

丁含元說道:“我就不用了,我喝雞湯就夠了。”

喬雲彬也沒離開,而是與他們一起坐下,跟馮朝陽說拍戲趣聞,逗得對方哈哈大笑。

丁含元将保溫桶分享出去,大方道。

“大家一起吃,雞湯有點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于是乎,三個人邊吃邊喝邊聊,一派其樂融融之景象。

周競沒有吃晚飯,氣都快氣飽了!

樓下的劇組裏,所有人都有飯吃,只有丁含元在可憐巴巴地喝水,簡直欺人太甚!而且,那兩個男人又是哪個?!其中一人好像是那天合影時,緊挨在丁含元身邊的陌生小奶狗,另外一個好像是……喬雲彬?怎麽又是喬雲彬!

周競深吸一口氣,心裏相當不舒服。

晚上九點,夜幕降臨香港。在尚導的千呼萬喚中,密集的雨點伴随一聲驚雷猛然落下,帶走悶熱酷暑,送來冰爽清涼。尚導跟幾百年沒見過雨似的,手舞足蹈,興奮道。

“快!各部門就位!吻戲争取一條就過!”

工作人員冒雨四處奔波,丁含元穿着小短裙,站在一條半明半暗的小巷裏,頭頂上沒有任何遮蔽物,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頭上,腳下聚集了數個大小水窪。

周競站起身來,緊盯狼狽不堪的丁含元,一顆心都揪了起來……這是幹什麽?

這場暴雨憋了一整天,此刻雨勢瓢潑,砸得人睜不開眼。

丁含元的假發和衣服已經濕透,緊貼在身上,營造出一種單薄且狼狽的感覺。

尚導讓演對手戲的龍套演員上去,當龍套用手捧住丁含元的臉時,周競倏然瞪圓眼睛。

然而,尚導叫停道:“咔——等一下!那兩人形象不搭。”

龍套演員是香港本地人,臨時找過來的,設定是古惑仔,本該是高大威猛、痞裏痞氣的形象,然而丁含元作為北方人,骨架比廣東地區的人寬大,這二人站在一起身高相仿,甚至丁含元這個“女孩”還比對方要挺拔一些,這就襯托得龍套格外……猥瑣。

這場戲比較敏感,要想過審就要拍得委婉一些,且尚導還想營造出一種糜爛卻凄美、狼狽又夢幻的感覺,所以猥瑣什麽的,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尚導說道:“再找個龍套過來,要體型魁梧一點的。”

副導演為難道:“要是能找着合适的,早就找到了。而且這還下着大雨呢,就為了三百塊錢,誰願意過來啊?”

丁含元站在原地,被雨淋得都不行了,白天熱成那樣,現在竟感到有些寒冷。他的兩條腿都已被雨水打濕,鞋子裏也全都是水,兩只腳丫冰涼。

尚導也很着急,這場戲今晚必須搞定,後面幾天香港都是晴天,但又不能随便找個人上去湊合。就在此時,喬雲彬走了過來,主動請纓道。

“尚導,您看我行不行?”

“……你?!”

尚導和副導演一起看向喬雲彬。喬雲彬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解釋道。

“我比他高,也比他壯,形象上肯定符合。而且我們已經搭過一天的戲了,彼此熟悉也不會尴尬。我先拍吻戲,然後再拍哥哥撞見的戲,就是要麻煩後期老師處理一下了。”

尚導猶豫不決,喬雲彬又湊近,小聲說道。

“雨太大了,二少如果因此生病,不好交代的。這個吻是我免費送的,不多要錢。”

尚導笑起來,過去詢問丁含元的意思。丁含元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冷得瑟瑟發抖,笑道。

“我無所謂,為了藝術,就算您讓我跟豬親嘴兒,我也得親啊。再說了,那可是喬雲彬喬哥呢!人家是大咖、一哥,反正我肯定不虧。趕緊着吧,我這妝都要花了。”

尚導趕緊讓造型師給喬雲彬化妝更衣,喬雲彬天生就是吃演員這碗飯的,扮什麽像什麽,古惑仔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頭發張揚地梳着,痞裏痞氣的感覺立刻出來了。他第一次演這種角色,覺得很新鮮,還學着大哥的樣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兩步,把工作人員都逗笑了。

然而周競卻臉色鐵青,死死地盯着樓下這一幕,終于忍不了了,吼道。

“這是幹什麽?!停下,都給我停下!”

笑聲立刻停止,衆人紛紛擡頭向茶樓上看過來,四周異常安靜,只聞嘩啦雨聲。

丁含元震驚地看着樓上,周競竟然沒走?!難道他一整天都待在那裏?!

周競三步并作兩步,從茶樓下來,來到片場裏,又不客氣地問了一遍。

“這是幹什麽?”

工作人員紛紛向他投來宛如看智障一般的眼神……還能幹什麽?當然是拍戲喽!難不成大家是在玩激流勇進?尚導耐心地解釋道。

“有一場在雨裏面的戲,很快的,拍完這條今天就能收工了。”

周競皺眉道:“不是可以在室內綠幕前拍,後期合成麽?為什麽非要讓演員淋雨。”

此話一出,工作人員們一臉無語地看着他,甚至還有一些耿直的,當場就發出嘲諷的聲音。這人一看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土鼈,還非要不懂裝懂瞎指揮,拍一個現代都市題材的劇,下點雨而已,要什麽綠幕?而且後期制作就不要花錢了嗎?!

尚導解釋了一遍,周競哦了一聲,面子上似乎有點挂不住,忍住不再發作,抱着胳膊看向仍舊在淋雨的丁含元,又問道。

“他要幹什麽?”

尚導含糊道:“這個麽……劇情需要!”

喬雲彬走到丁含元對面,周競刷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把一旁的尚導吓了一跳。眼看周競就要走進拍攝現場,尚導急忙阻攔道。

“哎!老板,那邊不能過去,正拍着呢。”

喬雲彬站在丁含元面前,兩人挨得很近,鼻尖幾乎都要碰到一起了。近距離看喬雲彬時,這張臉越發精致,相貌陰柔,鼻梁卻生得挺括;既有男性英姿,眉眼卻生得缱绻情深。深情對視時,眼波流轉,靈動水潤,眼神好似蜜糖般又甜又膩,久了便會令人窒息。

喬雲彬低聲道:“等下我會借位,你不用緊張。這雨太大了,争取一次過。”

丁含元擯住呼吸,用力地點了點頭,擯除心中雜念,讓自己快速進入角色。

喬雲彬雙手捧起丁含元的臉,将大拇指抵在嘴唇上,當場記板敲響時,他的氣場立刻變了。眼神極具侵略性,熾熱且火辣,當一吻落下時,丁含元身體一僵,下意識想把人推開。

丁含元立刻意識到自己演錯了,但尚導沒有喊咔,這樣的抗拒也是符合角色內心的。弟弟穿女裝跟男人接吻,對他來說向往又膽怯,反抗也是必要的心理過程。于是“弟弟”選擇放棄,任由自己被困在古惑仔與牆壁之間。牆面濕冷,皮膚接觸的一瞬間,丁含元不住地打哆嗦,眼神複雜,更能體現出人物內心的猶豫與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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