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朋友
朋友
夏夜，石板路染上橙光。
飛機線路穿過雲層，拉進天空地面的距離。
游泳場館外，兩個少年肩并肩。
“阿曜，你最近狀态好到爆炸，'這次直接46秒55，太牛了，怎麽，最近是遇到什麽開心事，跟兄弟我分享分享。”許澍勾着少年的脖頸，面上的興奮燦爛。
兩人并肩走出場館，街道鳴笛聲嘈雜，一輛黑色車輛脫離他的視角，他的視線聚焦後，只見一個穿校服的某人蹲在公交站牌旁。
他微微蹙眉“先走了。”拍拍許澍的肩，動作結束，徑直往公交站牌的方向。
許澍沒注意站牌，一臉懵，看不懂情況“不分享就不分享，急着走幹什麽。”回頭剛好看到回家班次的公交“明天……”
汽車鳴笛聲隔絕兩人對話，許澍作罷，點開手機發了條消息過去。
路燈的光影射出一小團黑影，安書純蹲在公交站牌邊上，天空死寂，兩排直挺挺的槐樹形成一個保護罩。
“安書純，我想你誤會我了……”
安書純還在回想路念念說的話，沒來及反應，人就被提溜着站起來了，盛斯曜的胳膊搭在她的書包上，他個子高出她一個腦袋加脖子的高度，此刻他俯視着“翹課”
安書純違心的玩笑“怎麽，這你也管。”
“不敢，我沒翹過課。”
“呵呵……”
安書純被無語得如鲠在喉，靈光一動“其實呢，我這次是專程來找你的。”她轉過身面向他，撲閃着眼睛“老李說明天市統考成績就能出，我這不是來問問你坐哪，我好不坐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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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斯曜勾住安書純的脖頸，見她道岸貌然的樣，他挑眉道“哦，幹脆站着。”
她微微張嘴，又抿成直線，癟嘴。
她就該猜到他嘴裏吐不出一句好話。
而後他猛然開口“餓了。”
“餓……二，你準備坐第二排”
“不是二，是我餓了，陪我吃完飯再說。”
“哦。”
盛斯曜順勢捏了捏她的耳朵。
游泳館場地建在雲城市中心的區域，附近就有一條商業街，安書純跟着盛斯曜進了一家店。
安書純因為來之前跟唐思嘉吃過飯了，就沒有點，盛斯曜說實話也不是真的為了來吃東西。
他早看出來她心裏有事，但他也知道她的性格，她不主動開口的事，別人問多少遍也無濟于事。
他就只能等，或者耍點手段“啪嗒——”兩顆淡藍色的薄荷糖出現在安書純的眼前。
“別人給的，湊合着吃。”
安書純盯着明燈下泛着波光的淡藍色薄荷糖，她伸手拿過，是硬糖。
相較于軟糖，硬糖對她來說确實只能算得上湊合，她撕開包裝含進嘴裏。
透明的“藍色小珍珠”一點一點慢慢化開，喉嚨像是安裝了個小空調，安書純微微張嘴，呼出冷氣。
兩分鐘後，剩下的那顆薄荷糖也“英勇就義”了。
對面的人在此刻才有了反應，他放下餐具，将其整齊的拍列好，擡眼看過去“不白吃。”
“什麽？”安書純沒聽明白。
他食指伸出來指了指她的嘴巴“我的糖，不能白吃。”
“你小氣鬼投胎啊。”她怒瞪，鹿眼更大一圈“等着變魔鬼！”
只見他一臉“你随便”的表情“吃了糖，玩個游戲。”
安書純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不就是玩游戲麽，那有什麽難，“玩什麽”
“擲骰子。”
之後就能看見，兩個學生裝扮的人死盯着手機擲骰子。
第一輪，她三，他一。
按照他們兩指定的規則，數字小的一方任意回答贏家的問題。
安書純從小到大運氣就出奇的好，碰上盛斯曜這類非酋她覺得自己沒有輸的可能性。
接下來的幾局，顯然可證，她确實運氣超絕。
她六，他三。
她五，他一。
她六，他四。
……
接二連三的幾局游戲，她贏得多了也覺得沒意思，似乎壞心情也被撂下了“不玩了，沒意思，你一直輸，我都不知道該問什麽。”
“想玩賴”他伶俐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眸，出聲警告。
“沒打算耍賴，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陰險狡詐。”
他勾唇一笑“最後一次。”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運氣這種東西，沒有就是沒有。
聊天框，兩人點出最後一次骰子，幾秒後，滾動的骰子相繼停下。
她五，他六。
他贏了。
安書純好笑“終于讓你贏一次，想問什麽問吧。”
“今天為什麽不開心”
“……”
……
他的聲音落下，安書純好像聽不真切，唯一一次贏她，卻問了這樣一個不着邊界的問題。
她今天的确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游泳館外的公交站牌，她也确實是專程來找他的，但不是因為座位的事情。
礙于面子，她有不好意思直說來的目的，只好随便掰扯理由。
畢竟這件事本就跟他無關，只是遇到問題，她第一反應能想到的是他，不是父母，不是唐思嘉，而是一個從小到大就不對付，一見面兩人就開戰的人。
她無形之中對他的信賴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路念念你記得吧，小學跟我們倆同班的那個女生。”
她一臉期待的盯着對方，哪成想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沒印象。”
該說不說，這狗就這記憶力，還能回回考第一。
“就是我上小學的同桌。”
“哦，你這麽說我記起來了。”
“真想起來了”
“同桌替補。”
“……”
無語，雖說當初确實是不跟他做同桌，才選的路念念，但說她是“同桌替補”，你還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出了店，她跟着盛斯曜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有風，有蟬鳴，算不上很熱。
一陣風吹過，仿佛将她吹回了某一個燥熱的盛夏。
平城的夏天總很是漫長，酷暑難耐，安書純也迎來了她人生中第一個成長時刻——上小學。
脫離開幼兒園，她正式從小朋友轉變為小學生，那種長大于安書純而言是格外特殊的的。
小時候，孩子的夢想都很天真，也很簡單，無非就是期盼着長大，渴望着自由。
長大在安書純眼裏就是，爸爸媽媽不在管控看電視的時間，不在管零食，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玩什麽就玩什麽……
所以在林婉君女士不舍自家女兒，在小學門口面前叮囑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再一次強調“純純，你跟阿曜同班，媽媽跟老師溝通過了，到時候就跟阿曜坐一塊，有什麽事就找他。”
安書純只是一臉“這有什麽……”的表情，心裏想你們快回家吧“哦……我不要。”她的嗓音帶着小孩子稚氣“我不要跟他坐，讓冰塊坐他同桌才最好。”
小女孩瞪着雙鹿眼，視線落向身邊一個身量高出衆多小朋友的人，他臉上沒有表情，像個需要人用控制器啓動控制的機器人。
她撇他一眼，你就裝吧。
進入班級的第一件事，安書純就積極去找位置，每個教室都是兩個人坐一桌，她進門前環視一圈最後挑一排位置上已經坐着人的。
路念念就是當時被安書純挑選中的幸運兒，她坐過去就偏頭自我介紹“你好呀，我叫安書純，我想跟你做同桌。”
小女孩被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有些拘謹，但還是在臉上綻開笑容“你好，我叫路念念。”
小時候大家的友情觀念很簡單，自我介紹過後就是朋友，然後一起上下學，一起去幼兒園玩。
生氣了道歉就能好。
小學的所有階段，安書純都圍繞着兩個人，路念念跟盛斯曜。
後來小升初那年，盛斯曜舉家搬遷去了雲城，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到送別當天，安書純一臉我才不會哭的模樣。
結果當天晚上林婉君起夜，拉開女兒的房門一看，她一個人窩在薄薄的空調被裏哭的稀裏嘩啦。
眼淚混着鼻涕水，要多搞笑有多搞笑。
她當初不想林婉君把這件事說出去，還忍痛割愛把自己攢的壓歲錢交出去，當封口費。
直到六年級那年，這個秘密還是被抖落出去了，那年是安書純性情轉變最大的一年。生活在平城的盛老爺子身體出了問題，盛家一家從雲城趕回來，正巧碰上新年，第二天就來了安家拜年。
安書純從廚房端來水果盤，耳朵就聽見了一個不好的聲音“她啊，當時哭的那叫一個……”
“媽媽！”她心裏不舒服的，視線去看林婉君的臉，發現她還笑意，不過下一秒她正好撞上男生的黑眸。
安書純放下手裏的果盤，心裏又生氣又覺丢臉，二話不說回了自己的房間，路念念正在她的房間裏玩手機。
她氣哄哄的過去找她吐槽“簡直太尴尬了，太丢臉了！我媽怎麽這樣……”
安書純視線望去，手機屏幕退出一個界面，轉跳為貪吃蛇還在吭哧吭哧的吞噬別的小蛇。
“你剛剛在看什麽？”
“沒什麽。”
“不可能，我不信。”
“真沒什麽，不信就不信吧，時間不早了，我準備回家了。”
她說完沒給安書純反應的時間，推開房間門出去了，客廳家長們的聊天聲被放大。
“念念準備回家啦。”
“嗯，太晚回去不太好，我先走了阿姨。”
“好，路上小心。”
“啪嗒”聲，林婉君女士站在她房間門口“傻站着幹什麽呢？收拾收拾，今晚跟盛叔叔一家出去吃飯。”
“哦……”
安書純從來沒有想過，那一天之後，她同路念念會越走遠，直到高一她轉來雲城，她跟路念念都沒在有過任何交集。
一直到今天她跟唐思嘉在粉店中意外碰見……
兩人并排走着，安書純忽的問“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因為當初她一直覺得是路念念先背叛了兩人之間的友情，如今安書純才知道，那天路念念奇怪的态度跟語氣是因為手機裏是準備送她的生日禮物，不想讓她提前知道。
一秒、兩秒、三秒。
身邊沒有動靜。
手裏握住的手機振動，她恍如隔世，手機聊天框他們擲骰子已經是二十分鐘前的事了。
海風掀起衣角，她聽見他的聲音“就當是輸了場游戲。”
又不是感情，有太多說不出口。
輸了就重新開始，沒什麽大不了。
贏了沒什麽了不起。
輸得起才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