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大理寺監牢

第4章入大理寺監牢

晟京仍是一片雪白,路上行走的人寥寥無幾,茶館裏的熱鬧有增無減,隆冬之月,人大都貓在室內聽書吃茶,躲清閑。

沈念安在樓上雅間,聽着一樓戲臺上的說書聲。

她在等一個人。

邝璟沒顧得上回去換身衣服,直奔樓上雅座來。

入眼的是個公子打扮,他愣了會兒,只一下便認出了來,笑着指了指她,“你怎的這般打扮?害我差點沒敢認!”

邝璟尋了她對面的位子坐下,一雙眼睛盯着她打量。

沈念安替他倒了杯茶水,抿嘴一笑,“小哥哥一直這麽看着我作甚?這身行頭只是方便做事罷了。”

邝璟撚起茶杯,抿上一口,點頭。

“上回見面還是去年在揚州城,何時到的晟京,也不給我說一聲?”

“可是打算留下來?”

沈念安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咧開嘴笑道:“你一下子這麽多問題,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了。”

“還是老規矩,挑想說的說。”

邝璟于她,是兒時玩伴,是摯友更是親人,也是為數不多知道她身份的人。這些年裏,每回他去揚州,總要到望月山莊看她。

沈念安對她,有股與生俱來的信任。

“我一個經商的,來晟京還能做什麽?倒是小哥哥,如今已是禦史的身份,我只擔心于你名聲有損。”

邝璟板起了臉,不贊同她的話。“念念,你這番話往後再莫要說了,我不愛聽。”

“好好好,往後我都不說了。”沈念安忙笑着給他倒茶,又端了遞給他,“賠罪的。”

邝璟一飲而盡。

“小哥哥,其實,今日我來尋你還真有事相求。”她坐直身子,換了副嚴肅的面孔。

“路将軍下獄一事?”邝璟好似早料到她的意圖,毫無驚訝可言。

沈念安看着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在來茶樓的路上,她設想了很多個開場白,獨獨不敢想這一個。

是的,是不敢想。

邝璟的坦誠與大度,叫她的算計無所遁形。

邝璟從她的神情中猜出個十之八九,身子向前微傾,擡起的手正欲摸摸她的小腦袋,想起她已經及笄,男女有別,換成指尖在她眉心輕輕一點。

“發什麽愣吶?”

沈念安擡起頭,覺得方才的動作有些不妥,借着整理頭發的姿勢避開些。

“我只是……小哥哥會不會覺得我太小人行徑了?”

“為什麽會這麽問?”邝璟頗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念念,有能幫到你的地方,是我之幸,若你不來找我,我才真要生氣。”

“你也知道我的情況,在我爹眼裏,大哥才是一切,我只是個淨惹禍的!”他兩手一攤,學着她的樣子身子向後靠。

“所以,念念,你能來麻煩我,我真的很開心。”他眼角微揚,笑得沒心沒肺,沈念安有種回到了小時候的感覺。

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

“話已經到這份上,我若是再多言,就矯情了。”

“小哥哥,我的情況你也知道,路将軍于沈家是舊相識,若真是受了沈家牽連,我于情于理……”

“念念,多餘的就不必說了,你只說需要我怎麽做?”

沈念安喉頭一滑,心中哽咽。

“我想見路将軍一面。”

邝璟先是眉頭微蹙,而後舒展開來,笑着道:“我來安排。”

“你現在落腳何處?後日午後,我去接你。”

沈念安略作思索,沒把沈宅的地址告訴他,只說在城北客棧。邝璟未作他想。

去大理寺監獄當天,沈念安刻意做了修容,換好了邝璟捎來的官服,等着他來接。

一路上邝璟都在盯着她看,沈念安實在受不住,調侃了他幾句,“小哥哥何故一直盯着我的臉,是有什麽髒東西嗎?”

“不是。”邝璟悶悶一笑,“只是在想,念念何時得來的這門手藝?”

沈念安知他指的是修容,莞爾一笑,清了清嗓音,“那……大人還認得卑職嗎?”

嗓音都能變,邝璟愈發好奇,又有一股說不清的心疼。

一個女子混跡商賈,便是再玲珑八面,也定然不易,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念念,這些年,你受苦了。”

沈念安最受不得這種煽情的局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輕松姿态,“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嘛,就當享受了。”

邝璟嘴唇微張,有些話呼之欲出,又在沈念安意味深長的笑中憋了回去。

他知道,念念不願意牽累邝家,更何況,他也做不了家裏的主,只得把話又憋回肚裏。

因着禦史臺的身份,二人從大理寺到監牢,一路暢通無阻。

路将軍牽涉案件性質不一般,關押地點不與尋常犯人在一處,守衛驗了身份,就放二人通過。

沈念安一路低着頭,緊緊跟在邝璟身後。

“直走右手邊第一間就是了,一會兒我在這邊,你只有一刻鐘時間,你注意着點。”邝璟低頭細語。

沈念安看了他一眼,沒作聲,點頭回應。

路将軍雖身在監牢,看着并無被提審受刑的痕跡,只是那張熟悉的臉,已經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路将軍發現了她,只坐在遠處盯着她看,沒有動靜。

“路将軍,有位姓沈的公子托我給你帶句話,安好,勿念。”

路垚的心繃了起來,是小姐,她還活着?還是有人在給他編織陷阱,正等着他往裏跳?抑或者有人在提醒他,這次的遭遇跟沈家一事有關?

不管是哪一樣,當下的他都必須撇清關系。

“閣下在這裏裝什麽神秘?告訴你背後的人,我路垚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查随便查!”

看着監牢裏的人,沈念安想起了他教自己的那些歌謠。

“鼓衰兮力竭,矢盡兮弦絕,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①

熟悉的歌謠響徹監牢,路将軍站起身來,幾步上前,兩手緊緊抓住兩根粗壯的欄杆,眼神中有驚喜,久久未能眨眼。

他在努力地确定什麽。

沈念安知道,路将軍就要認出她來了。

“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②

“你是……”

“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沈念安把聲音僞裝起來,上前一步,伏在他耳邊低語。

路将軍恍然大悟地看着她,“原來如此。”

有獄卒進來的腳步聲,沈念安點了點頭,折身出去與邝璟會合。

“先出去再說。”邝璟低聲道。

沈念安如來時那般低頭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後,兩人快步往監牢出口去。

“邝禦史來大理寺怎麽也不提前通知本卿一聲?”蕭钰領着人直直擋住了他們的路。

沈念安把臉又埋低了些,不叫他看見自己的臉。

邝璟發現她的小動作,借着上前的動作,将她撈撈擋在身後。

“身為禦史臺的人,下官有自己的職責。”蕭钰并沒能把他問倒,堂堂禦史大夫。

“邝禦史,這是大理寺。”蕭钰的眼神直往他身後的沈念安身上去。

“禦史臺有監察百官之責。”

蕭钰不與他争辯,便要越過他去看身後的人。

邝璟先一步擋住他的去路。

兩人誰也不讓着誰,眼神來去之間,可見刀光劍影。

沈念安的每一根頭發絲都能感受到他的死亡打量。

“這是下官的小厮。”邝璟抿着嘴角,防備地看着蕭钰。

蕭钰盯了沈念安良久,才別過頭,看向邝璟,“邝禦史緊張什麽?本卿又不吃人。”

邝璟也回看着他,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蕭大人真會說笑,實在是下官這小厮膽小,沒見過大世面,怕礙了蕭大人的眼。”

“路将軍是大晟的功臣,在大理寺自然不會被虧待,邝禦史不必多心。”

邝璟俯首作揖,“蕭大人為人,下官自是信得過,告辭。”

從大理寺出來,沈念安一路坐馬車到邝府偏門的小巷子。

“小哥哥,我就不去府上了。”

“再過些日子就到除夕,我再去拜訪。還有……”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旁人。”他這次沒有遲疑,在她的帽子上狠狠揉了一把。

沈念安理了理儀容,才下馬車。難得出來一趟,她不急着回去,所幸出門帶了錢袋,買了點心花釀,優哉游哉往金柳巷去。

觀棋在沈宅焦急地等待,見她回來,忙迎過去,接了手裏的東西。

“女公子,方才尤小四傳來消息,朱七又去找馮如洗了。”

沈念安一邊解外衣,一邊摘帽子,一頭及腰的青絲傾瀉下來,慣常地往搖椅上躺。

“這就怪了,那朱七莫非攤上我們了不成?”

她就着觀棋解開的點心,兀自拿了一塊,輕輕咬上一口,“有貨要出?”

觀棋将點心各樣去了一點放在碟中,把剩下的繼續包好放一邊,又取來煮酒的器皿,開了花釀倒進去,放在爐子上溫酒。

是時,一室酒香。

“不是,是叫馮如洗幫他贖一個人。”

沈念安立馬想到了他那個在嫣然樓的相好。能把朱七逼成這樣,想來大理寺那邊的動作挺快啊。

“有點意思,告訴馮如洗,接了這個買賣。”

觀棋看了她一眼,只垂下眼睑,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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